三人一路奔波,临近圆月谷时,却见舒月寒早已在门口等候。林桓伊推说不适,径直回来青鸾阁内;梅子雨知趣回避,留他们兄妹商议要事。
舒月溶与哥哥并肩而行,不禁问道:“谷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催我们尽快赶回来呢?”
舒月寒面色凝重道:“还不是甲动惹的好事!”
“师兄?”舒月溶笑道:“他整日不见人影,又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舒月寒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你自己看看吧!”
舒月溶接过书信,只见封面上写着“圆月谷舒谷主亲启”,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写道:“圆月谷舒谷主垂鉴,敬启者,不才与石兄甲动于苏州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于石兄之口,知谷主遗世独立,御风而行,倾慕不已。欲于中秋月圆之夜,赴谷造访,与谷主焚香论道,品茗参禅,谈古论今,赏月鉴宝,以慰在下仰慕之心。镇国公门下脱脱拜上。”
“原来是要来客人哩!”舒月溶将信看完,不以为意道:“不过是王老家主的门下弟子,哥哥去大都的时候,不也到镇国公府上去了一遭嘛。礼尚往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正因为是王老家主的人。”舒月寒轻叹道:“此书才显得颇为蹊跷。”
舒月溶又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看了一番,不解道:“言辞恳切,文笔通畅,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呀!”
舒月寒缓缓道:“此人乃镇国公高徒,自然知晓老太君长住圆月谷内。为何通篇之中,都不提老太君一字呢?”
“兴许是忘了,也说不准哩!”舒月溶宽慰道。
“绝不可能!”舒月寒摇头道:“老太君乃镇国公大人胞妹,更是定国公先祖遗孀,德高望重,地位超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脱脱都该先向老太君问安,然后再提造访圆月谷之事!”
舒月溶点了点头,问道:“那爹爹怎么说的呢?”
舒月寒缓缓道:“父亲看完信后,便在藏宝阁内闭了死关,不许任何人打扰。老太君则是回了金陵,说是去打点一些事情。”
“今日便是八月十四哩!”舒月溶道:“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我们便在这里等着,看那脱脱搞的什么名堂!”
舒月寒点了点头,望向藏宝阁的方向,心中隐隐感觉有几分不安……
日落西山,月出幽谷,舒月溶与梅子雨来到水月亭边,望着井中之月,幽幽叹道:“梅郎,月儿有些怕哩!”
梅子雨已听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上前握住她的玉手,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不知道。”舒月溶缓缓道:“爹爹深得逸世凌虚之法,荣辱不惊,几乎从不为外物所动。就算是七年前,娘因病去世的时候,他也只是在镜花楼内躲了三日,便出来主持谷中事务。而这一次,他在藏宝阁内都闭关八天哩,怎能不叫人担心呢!”
“好啦!明日便是中秋佳节了。”梅子雨笑道:“我想到时候谷主一定会出关的,再说老太君不是回金陵搬救兵去了么。”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舒月溶依旧是宽心不下,轻叹道:“能逼得爹爹闭关不出,惹得老太君亲自出马,一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不知道圆月谷能不能度过这道难关哩!”
梅子雨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月儿别怕,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陪着月儿一起面对!”
月色正浓,惟愿此生长缱绻;秋风送爽,月圆花好共徘徊。
中秋佳节已到,圆月谷中却全无节日的喜庆气氛,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众人一直等到华灯初上,也不见有半个人影前来,谷主也是迟迟不肯出关。
天姥山中,栈道之上,脱脱望着眼前的这处绝壁,竟是逡巡不前,犹豫不决。
这时身后那青衣秀士吴直方,缓缓走上前了,轻叹道:“时候到哩,我们该出发了。”
脱脱缓缓道:“圆月谷和金陵林家,都没有答复吗?”
吴直方点了点头,道:“脱脱你要知道,从先秦百家,到程朱理学,汉人其实只研究了两种学问。一种是出世的学问,道家老庄,阴阳方士,逍遥物外,遨游四方。一种是入世的学问,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天理昭彰,三纲五常。金陵林家与圆月谷,一个隐于朝,一个隐于野,求的便是这出世之意。大都王家与四大家族,一个显于朝,一个显于野,求的便是这入世之意。可不管出世也好,入世也罢,身上流的永远是炎黄的血,心中总有着一股****上国的傲气。现在你要夺走他们的国之重器,毁掉他们的民族根基,他们岂会轻易屈服!”
“老师,您也是汉人。”脱脱缓缓问道:“可您为什么会支持我这么做呢?”
“汉人皇帝多有昏庸无道之主,蒙古帝王也不乏雄才大略之人。将一个民族的兴亡,寄托在一块石头上面,是如此可笑。将一个民族的傲气,全都用在争一口上,未免太过悲凉。”吴直方缓缓道:“其实‘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彼此之间多包容一下,忍让三分,又怎会有如此多的争端!汉家天子镇寰瀛,塞北羌胡未罢兵。猛将谋臣徒自贵,蛾眉一笑塞尘清!昭君出塞,檀渊之盟,从来就不是什么屈辱,而是一种智慧!”
脱脱听完,挥手道:“月圆夜赴圆月谷,还请石兄当先带路!”
圆月谷众人虽是忧心忡忡,但中秋总是要过的。圆月谷中,月明楼内,桌上摆起了小巧的月饼,庭内放上了祭月的香炉。
正在这时,楼外突然有人高声喊道:“镇国公门下弟子脱脱,特来拜会圆月谷谷主!”
楼内众人皆是面色一变,急忙向楼外走去。众人下楼一看,只见庭院之中,站了十几人,当先一人正是石甲动。舒月寒面色阴沉,冷冷道:“甲动,是你带他们来的?”
石甲动躬身请罪,缓缓道:“是我带脱脱大人前来,与谷主一叙。”
“你应该知道圆月谷的规矩。”舒月寒缓缓道。
“圆月谷也应该知道朝廷的规矩!”这时,一道白衣威仪的青年男子,从阴影中闪出,高声道。
“是你!”梅子雨望着那白衣男子,难以置信道:“原来脱脱竟是你!”
脱脱颔首一笑,不做言语。“是你!”也先却是冷笑道:“难怪在杭州搜不到你,原来是躲在了这里!”
舒月寒不愿理会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上前回道:“家父闭关未出,还请脱脱大人择日再来!”
“说好听点是闭关不出,说难听点是做那缩头乌龟!”脱脱身后一虬髯大汉高声笑道:“都说汉人胆小如鼠,今日一见,果然此言不虚!”
舒月寒见他出言侮辱家父,正欲发作,却听脱脱呵斥道:“巩不班,不得无礼!舒谷主既然闭门谢客,我们前去敲门拜访便是了!”
舒月寒见他们竟要去叨扰父亲清修,厉声喝道:“这里是圆月谷,还轮不到你们在此放肆!”
这时从脱脱背后闪出一青衣秀士,缓缓道:“你们与其和我们在此针锋相对,不如去谷主闭关之处,问问谷主究竟意下如何。”
“老先生,竟然是你!”舒月溶惊呼道。一旁林桓伊则是以手捂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吴直方望着二女,神色一黯,轻叹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各为其主,难念旧情。可叹,可叹!”
这时,脱脱上前解围道:“脱脱此次前来,并非是依仗朝廷命官的身份,而是依照江湖晚辈的礼节。我看此事,无需遵循朝廷法度处理,只需依照江湖规矩来办!”
“什么江湖规矩?”舒月寒问道。
“中秋赏月,以武会友!”脱脱缓缓道:“你我两方各出三人,比试三场,三局两胜。若是圆月谷获胜,我们即刻便走。若是我们侥幸获胜,便让我独自去拜会舒谷主。”
舒月寒见脱脱人多势众,有备而来,若是硬拼,绝无胜算,沉思良久,方才道:“好!就依脱脱大人的建议,三局两胜!”
“扭扭捏捏,哪里像个汉子!”巩不班手持钢枪,率先出阵道:“让我看看你这小白脸究竟有几分本事!”
舒月寒见此人既侮辱父亲,又轻视自己,不由杀心大起,拔剑出鞘道:“那就如你所愿!”
庭院之中,舒月寒率先出手,“云开见月明”,杀招一出,誓要一举占得先机!巩不班却是以守为主,钢枪横扫,充分发挥烈水枪的长度优势,不与他近身缠斗。
舒月寒本是杀机四起,被巩不班这长枪一挡,却是失了气势。见强攻不成,只得依靠轻功之妙,耐心的与之周旋。
二人相互试探了十几招,巩不班久守必失,长枪收的稍慢,竟留在了一个巨大的破绽。舒月寒一直在耐心寻觅,自然不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良机。以轻功之妙,瞬间切入战圈之中,一剑法之快,直取巩不班要害而去!
“不好!”林桓伊眼界极高,一眼便看出这其实是巩不班的诱敌之计。
脱脱却是淡然一笑,道:“看来胜负已定了。”
舒月寒剑法虽快,可久攻不下,气势已泄。只见巩不班哈哈大笑道:“来得好!”一手挥枪,封住舒月寒退路,令一只手,便来空手夺剑。舒月寒见巩不班身手灵活,近身缠斗的功夫,比之枪法更胜一筹。不由心中一慌,想退之时,却被巩不班的一套奇怪身法缠住了脚步,不但被夺去手中利剑,更是下盘不稳,被他狠狠摔在地上!
胜负已分,原来巩不班先以长枪之利,挫舒月寒之锐气,又以长枪为饵,引舒月寒与他近身缠斗,以摔跤步法之迅猛,破圆月谷轻功之玄妙。以己之长,克敌制胜,这份临阵应变的能力,着实叫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