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康德理想的道德与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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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自然的善与道德的善

这两种善,即自然的善和道德的善,是不能够混淆在一起的,因为这样它们就会互相抵销,而根本达不到真正极乐的目的。反之,处在相互冲突中的过舒适生活的意向和道德的意向,以及后者对前者的原则上的节制,则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部分在感性上、另一部分在道德的智性上有教养的人的总目的。但由于在使用中上述混淆是难于避免的,所以人需要用一种试剂把这个混合物加以分解,看看那些能够相互结合着得到某种道德极乐的享受,其成分和比例是如何相互结合起来的。

使舒适生活与交往中的德行协调起来的思想方式就是人道,在这里,问题并不在于舒适的程度,因为对于人们以为是舒适所不可缺少的那些东西,一个人要求得多些,另一个人却要求得少些;重要的只是用道德法则去节制追求舒适生活的意向时,所应取的比例关系。

善于交际也是一种美德,但追求交际却往往变成情欲。不过,当社交的享受完全用铺张浪费来得到虚有其表的促进时,这种不适当的善于交际就不再是美德,而是一种破坏人道的舒适生活。

在这里,人们在一张桌子旁边共同进餐时的相互信任与古老的风俗习惯有某些类似之处。例如阿拉伯人的风俗,在他们那里,一个陌生人只要能够在他们的帐篷里从他们手上弄到一点吃喝(比如说喝过一口水),那么他就不用担心他的安全了。又如,假使俄国女皇接受了从莫斯科来迎接她的代表们递上的盐和面包,那么她吃了这些东西,就能够利用客人的权利在一切跟踪面前保有自己的安全了。但在一张桌子周围一起进餐,现在却被看作这种安全条约的一个表面形式。

自斟自饮对一位研究哲学的学者来说是不利于健康的。这不是恢复精力,而是耗损精力(尤其当完全孤独地大吃大喝时),是磨人的工作,而不是焕发生气的思想游戏。一个独自进餐、一边思考一边吃喝的人使自己失去活力而变得憔悴,相反,如果有一个同桌吃饭的人,用自己层出不穷的奇思异想将那些(本来由他自己找不出来的)新素材提供给他,使他得到鼓舞,他就会获得生气。如果菜肴的丰富仅仅是为了长时间地让客人们团聚在一起),那么在一个盛宴上,谈话通常都经历了三个阶段:(1)讲述,(2)嘲骂和(3)戏谑。A,当天新闻,首先是本地的,然后也有外地的,通过私人通信和报纸而传来的新闻;B,当这种最初的兴致被满足后,宴会就变得更加热烈起来,因为对同一个被引上路的话题,各人根据玄想所作的评价不可避免地是有分歧的,但每个人恰好都不认为自己的评价是最不足道的意见,这样就产生出一种争论,它刺激起对酒菜的食欲,并且在这场争论和参与这争论的人一定的热烈程度上,它也有益于健康;C,但由于玄想总是某种形式的劳动和努力,而这种努力由于在运用玄想时极其丰富多彩的享受最终却会变得疲倦,所以谈话自然而然地就降到仅仅是开玩笑的游戏上来,这一方面也使在场的太太们高兴。对于女人的性别作稍微放肆但不至于使人难堪的攻击,会起到通过笑话她们表现出自己的优越性的作用,于是聚餐就以大笑而结束。当这种大笑是真诚的、善意的时,大自然通过横隔膜和内脏的运动,其实完全在促进着胃的消化,从而促进着身体健康。但是多么奇怪啊!宴会的参加者们却以为是在大自然的意图中发现了精神文明。贵人们在一个节日盛宴上所奏的宴会音乐是一件最乏味的蠢事,尽管每次纵情享乐的时候人们都会想到它。

一个活跃社交的趣味盎然的聚餐有这样一些规则:a,选择一个使大家感兴趣、并总是引起某人作适当补充的话题;b,不要出现僵住的沉默,而只能在谈话中有短暂的休息;c,如无必要不要改变话题,也不要从一个内容跳到另一个内容。因为聚餐结束时的心情正如一出戏剧结束时一样,(与此类似的还有一个有理性的人所走过的整个一生),不可避免地要沉浸于对谈话的各个不同场景的回忆之中;这时如果心灵找不出一根相互关联的线索来,就会使自己感到纷乱,觉得不但没有在文化教养方面得到进步,反而遭到了削弱,从而心怀不满。在过渡到另一个话题去之前,必须差不多穷尽了一个有兴致的话题的底蕴;而在谈话卡壳的时候,则必须懂得试着把另一个与此相关的话题以不易觉察的方式引入交谈,这样,社交中的某个惟一的人就能不被察觉和不遭嫉妒地接过谈话的领导者的角色;d,不要让自己和社交中的朋友们的固执己见产生和继续下去,因为这种交谈与其说是一种事务,不如说只应当是一种游戏,应当通过一种适当插入的戏谑而将那种严肃认真避开;e,在那种仍然无法避免的严肃的争吵中把自己和自己的激情小心地保持在原则范围内,以便总是表现出相互尊重和友爱。在这里重要的与其说是谈话的内容,不如说是谈话的声调(它必须不是大声叫嚷或傲慢自大的),这样就会没有一个客人带着与另一个客人的不和而回到家里去。

即使有教养的人类的这些法则可能会显得无足轻重,尤其是当我们将它与纯粹道德的法则相比较的时候,然而,一切促进着社交性的东西,哪怕它只存在于讨人喜欢的格律和规矩中,就都是一种增进道德的外部服饰,它也可以从严肃的意义上考虑而推荐给道德。犬儒派的纯正癖和修道士们的戕害肉体都抛弃了社交性的舒适生活,它们是对道德形象的歪曲,并非道德所要求的。相反,抛弃了优雅,它们就不可能有资格谈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