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长大人虎视眈眈的监视下,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开始吃面。不过,面的味道比她想象的好,虽然煮面人的手艺不咋样,但晚上的菜味道可口,掩盖了面条本身的缺陷。
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宁震谦。
某不挑食的首长接了面碗过来,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连汤带汁吃了个精光。
锅里的姜渐渐熬出了味,整个厨房都飘荡着浓浓的姜香,混着那些淡淡的药味,陶子仿佛又回到了云南,那时便是数着天数过日子,每当姜香味儿飘着的时候,便象征着又是一天结束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又少了一天。
他,是属于部队,属于格桑花盛开之地的,十五天的假期,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只剩十四天了,明天,他还会出去吗?
她没有问他今天去了哪里,她信自己的男人,信她的首长,像他这般正义的男人,心,必然如云贵高原的天空一般干净,绝不会做藏污纳垢的事。尽管她亦好奇,可她会习惯有所问有所不问,即便这是他的私事。
思忖中,他已取来了盆子,将烧好并微微冷却的药姜水倒入盆里,坐在她对面,开始泡脚,脸上的表情好似在置气,仿佛泡脚这件事于他而言有多么为难……
至于吗?真那么痛苦?
如果是,她便陪他一起吧……
将没受伤的那只脚放入水里,轻轻踩在他脚上。
热热的水波下,明显感到他的脚一僵,而他的眼神也似乎随之僵硬了……
她暗暗好笑,脚轻轻拍打着水面,拍打着他的脚背。
他初时身体僵硬,没有反应,后来,她越玩越欢,柔白的小脚往他两只脚之间钻,就像一条白花花调皮的小鱼。
他于是恼了,双脚夹住了她的。水盆里,他的黑,与她的白如此分明,她纤细的足形,好看的弧状足弓,和他的粗糙比起来,就如一件白玉雕琢的艺术品。
他看得呆了,末了,嘀咕一句,“怎么有这么小的脚……这么白……”
军营里都是大老粗,个个手长脚大,进集体宿舍去,还能闻到异味,所以脚这个东西,在他们的思维定势里就和汗、臭、肮脏等词无法分开,从没想过,脚也可以这么美,美得让人心跳不已,甚至热血沸腾……没错,看着她白皙美丽的脚,他不由自主想起她身上的皮肤了,亦是这般柔嫩莹白……
“首长说什么?”她明明听见了,故意问,眸子全是促狭的笑。
他隐隐透着窘色,“没什么……你脚多大码?”
“35。”她的脚不大,且脚型好,无论穿什么鞋都极漂亮,每次和苗苗去买鞋,总能让苗苗羡慕嫉妒恨。
“太小了!”他皱着眉,不屑一顾的样子,将自己的脚和她的并排放好,“才我的一半!”
“哪有?”首长太夸张了!她伸直了腿,脚抬离了水面,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她忽发奇想,用脚撩了水往他小腿上浇,白花花的脚翘翘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心里便忽然多了一只小爪子,在他心口挠啊挠,挠得他心猿意马,眼前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她的小脚……
“别闹!”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低呵。
她嘻嘻一笑,偏闹!
湿漉漉的脚索性爬上了他的小腿,上上下下的滑动,柔滑的脚底贴着他的皮肤,撩得人心都颤了……
她却偷着乐,看见首长隐忍地绷紧脸的表情真好玩……
“还闹是吗?”他声音都变了,低沉中透着坚忍的粗噶。
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他长臂一伸,她的身体便离开了凳子,落入了他的怀抱。
“啊——”完全没有准备,她忍不住一声惊呼,害怕摔倒在地,立即抱住了他,双腿不知怎么分开的,跨坐在他身上……
同时,因为首长用力过猛,动作太大,脚下的盆子打翻,发出巨大的声响。
糟了,水一定流了一地……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便被他封住了唇。
一阵急切而用力地吮吻之后,他咬着她的唇瓣,低哼,“欠收拾的家伙!”
“不是……水啊……”她一心惦记着这流了一厨房的水,若被严庄知道了该怎么办?
只是,首长没准许她担心这个问题,按着她后脑勺,吻,愈深,愈浓……
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却猛然听得一声咳嗽响起,在云端漂浮的陶子隐约觉得是公公宁晋平的声音,大惊,赶紧用力推他。
他总算放开了她的唇,却依然抱着她在怀里,陶子羞红了脸,回头便见公公沉着脸站在门口,脸黑的程度比她家首长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地上,棕红色的水四处弥漫,药材撒了一地……
她挣扎着想要下地来打扫厨房,她家首长却站起了身,连带着将她也抱了起来,大摇大摆地往厨房外走。
经过宁晋平身边时,他扔下一句,“你来打扫!”而后,便堂而皇之地去往卧室了……
宁晋平站在厨房门口傻了眼,这就是他的儿子!
气呼呼在厨房门口站了半天,最后却还是取了笤帚和拖把来……
宁震谦的卧室里,陶子一脸担心地掐他的胳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将她放在床上,自己随之覆身而上。
她胳膊撑在两人之间,不让他靠近,“爸刚刚看见我们……那个那个了……怎么办……”
“你以为我爸不懂?”他面无表情地反问,手却不老实地伸进她衣服里。
“别闹了……你还让爸打扫厨房……你让我以后怎么在你家做人……”想到第二天该怎么面对宁晋平,她就觉得头大,没心情和首长玩扑倒的游戏了……
可是首长怎么会放过她?
衣服已经被他解开,他揉着她软软的身体,吻她的唇,“只剩十四天了!”
是啊!他也知道只剩十四天了吗?他会在剩下的十四天里都陪自己吗?
“那又怎样?”
“得好好收拾你!”他说着,还惩罚性地在她白皙腻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想着未来的十四个夜晚,她怔怔的,再也说不出一句“求收拾”……
他在她耳边急促地呼吸,吐气间的灼热,烧得她耳根滚烫,“上战场了还开小差?”
她怯了,小声问,“当逃兵会怎么样?”
“就地阵法!”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浑身发颤,唯一祈祷的是,首长今晚别太操劳,通宵“工作”这种事伤身又伤肾啊……
事实证明,晚上哪路神仙都睡着了,压根不管事,没人,不,没神听见她的祈祷,首长大人在这件事情上精力无穷……
当一切风平浪静,灵魂依然在天上飘,身体恰如一叶小舟,在巨浪滔天的颠沛流离之后,驶入宁静的港湾,夜的柔波里,轻轻荡漾,安定,而安宁。
她枕着他的手臂,他另一只手缠绕在她腰间,将她的身体禁锢在他的掌控之中,背心贴着他胸膛,犹如贴着坚实的大山,夜,从未如此安详……
她合上眼睑,唇角弯着微笑的弧度,入梦。今夜,定然好眠……
他听着她均匀沉稳的呼吸,知她已睡着。
低头埋首于她发间,属于她的发香在鼻端弥漫开来。
他和她,算不算注定?
隔了数年的时光,在他需要一个妻子,需要一个女人的时候,她竟然会出现在他身旁,谁说这不是奇迹?
忽然想起了她曾经逼迫自己去学的那首歌,隐约记得歌词有几句是这样的: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心里某个地方觉得被一团温软包裹着,暖暖的。
莫名地便感叹,幸好是她……
若是另一个陌生女人,他真不知道,亦不能预见会是怎样一种生活……
无论如何,是她了,是值得他珍惜的她了……
北京的天空,从未如此蔚蓝;北京的空气,亦从未如此清新。微风过处,花香暗浮,几日不出门,春的脚步,便如此急切了吗?春天,是真的来到了……
站在故宫太和殿的台阶上,脚下是可以容纳七万人的太和殿广场,头顶是比宫殿更广阔无垠的天空,身边是心心念念惦记了二十年的人,陶子的心,刹那间被填得满满的,眼里的世界却空了起来,熙熙攘攘的游人仿若不存在了一般,这个世界只有他,他高大的身躯,冷峻的面容,是她能仰望到的最好的风景……
只是,他在凝眉沉思着什么呢?目光始终盯着前方,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穿越了时空,是她视线所不能及之处吗?
她不怕他发怒,不怕他黑脸,独独怕他放空了视线……怕他看到的风景里,微笑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她要把他的首长拉回来!
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问,“首长,好想在这里写上桃桃到此一游……”
思绪飘远的某首长显然被她给震惊,立马回了神,脸上乌云顿现,“你傻还是疯?不行!”
陶子微微一笑,狡黠闪过,“啪”地立正站好,敬了个军礼,“是!首长!小桃子遵旨!”
他皱起眉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活宝!”轻声低斥了一句。
陶子眯着眼呵呵直笑,“谢首长夸奖!”
宁震谦微愣,最后摇头,迈步继续上台阶,融入太和殿的人流里。
她正要追上去,微风一吹,陶子只觉得头顶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低头寻觅,却见脚边有一颗菩提子,不,紧接着又掉落好几颗。
她略觉奇怪,曾经看过有关故宫的介绍,这太和殿广场可是无花无树的,唯有英华殿才有菩提树,这菩提子是哪里来的?
身边游人脚步匆匆,好几次都有人差点踩到菩提子了,也许是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那个偈子的影响,她对于菩提总有一种朝圣般的珍崇,恐别人踩坏了这些在她看来颇具灵气的菩提子,当即蹲下来拾捡。
差不多都捡起来之后,眼前多了一双男式鞋。
很考究的鞋子,面料极好的裤管,仅凭这,便可推断此人不俗。
“又是你?”头顶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
是他。
对于声音有独特记忆能力的她想起来了,这声音的主人是骆东勤……
抬头一看,果然是他。
今天的他一身休闲,米色系外套,恰逢天气晴好,金色暖阳投射在他身上,给儒雅清俊的他增了几分洒脱和阳光。
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喜欢菩提子?”他突兀地问道。
原来他看见自己捡菩提了……
她再次点头,“是的。”简简单单的言语,并不想和不熟识的人太多交流,说完便欲离开,首长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等等!”骆东勤叫住了她。
“嗯?”她诧异地看着他。第一次遇上他,是在餐厅的洗手间,那时觉得佩戴劳力士的他是个庸俗暴发户的二代花花公子,并无好印象;后来,却感觉他并非她所想象的那种人,修养颇佳,待人亦有距离感。只是,从未去深思他是怎样的人,因为,她唯一要琢磨的男人只是宁震谦而已。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莫名的,骆东勤问了这一句。
“陶子。”她稍作犹豫后告诉了他。
“桃子?”他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是的,陶子。”
他笑了,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甚是好看,也许,这只是个小名吧,人家并不愿把真名告诉他。桃子,他默默念着这两个字,无端联想到了一个词——粉面桃腮,就如她现在的模样一般,倒是很适合她的名字。
“你好,桃子。关于这菩提子……”
“你在干什么?!”
骆东勤的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呵斥声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个黑黑的臭脾气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是你?”宁震谦认出了和自己媳妇儿说话的男人。
“是我。”骆东勤微微一笑,极具涵养。
“走吧!”宁震谦的脸已经很黑了,低头对她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陶子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走着却不由自主回头望,却见骆东勤依然站在汉白玉的栏杆旁,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地笑,见她回头,竟举起了手,向她示意。
“还回头?!”某团长正在盛怒之中,观察力无比敏捷,见自己媳妇儿竟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好不容易克制的怒火就要爆发了!
她哆嗦了一下,到了现在,她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基本能区分首长什么时候是真怒,什么时候是假怒,什么时候他黑脸是无害的,什么时候黑脸又是再触怒不得的。
比如现在,绝对不要再惹他了,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老老实实跟上,把菩提子揣进了口袋里,随着他往故宫更深处走去。
骆东勤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他的话没能说完,其实他想说的是,这菩提子是他掉的……
他有一串菩提子佛珠手串,于他而言很重要的手串,他戴了许多年了。
佛珠这物件,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当年赠予他佛珠的人曾对他言,见佛珠便如见了她一般,勿再惦念,勿需难过,佛珠伴他一世,便是她伴他一世。
他从没曾想过,这串菩提会这样轻轻易易地就断裂了。
不过于人潮涌动中举手拂了拂自己的乱发,佛珠便断开,而他尚不自知,仍然往前走,隐约觉得袖口的不适,举起手来一看,才发现使他不适的是断开的线头,戳着他的手腕,而菩提子,已经掉了好几颗,他的袖子里面,亦落有几颗。
于是,立刻返回寻找,却发现了蹲在地上拾佛珠的她。
原来刚才经过的是她的身边,难怪隐约觉得背影熟悉,只不过,不屑于多看一眼罢了。
这个女子,自第一次见面便觉有些意思,只是萍水相逢,怎会放在心上?
宴会上一遇,便知她是有夫之妇,更与她拉开了距离,连姓名都懒怠打听,他骆东勤原本亦是骄傲之人。
想不到会有第三次见面,而这么巧的,在他佛珠断开的瞬间,在他身边的人竟然是她,拾起他佛珠的人亦是她……倒真是奇了,她怎么总是那个拾到他东西的人?
曾有人说过,东勤,如果有一天这佛珠断了,也不要伤心,也许那时候,你已经找到陪伴你的人了……
呵……可见有些话是不能信的,佛珠确是断了,陪伴他的人在哪里呢?总不可能是那个叫桃子的有夫之妇吧?
他自嘲地一笑,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再往前便是太和门,而后过金水桥,再就是午门了……
她进故宫,他出故宫,总不会是一条路上的……
只是那些菩提子,她会怎么处理?
但愿她不会扔掉,下次还得找她要回才是……
下回?
他又笑。
难道人生有那么多巧合?偌大中国,茫茫人海,能一次又一次地相遇?
也罢……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心中有人,时时怀思。又何必拘泥于一串佛珠呢?断了,便是断了吧……
和往常不同,宁首长虽然很生气,脸也沉得很难看,可是走得并不快,陶子不必像从前那样小跑着去追。
慢慢地跟着他在故宫的人海里穿行,陶子边走边偷看他的脸色。可他知道她在偷看他吗?以他特种大队长的敏锐性,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如果知道,为什么一直黑着脸,就连看她一眼也不愿?
这一回好像玩大了,不知要怎样才能哄得团长开心了……
她默默摇头低叹。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乾清宫,那叫一个人山人海,乾清宫的大门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争着一睹那块写有“正大光明”四字的牌匾,还有牌匾下尊贵的御座。
来故宫如果没看到乾清宫的全貌,那就是白来了!
陶子好不容易挤到大门口,眼前依然是层层的人墙,再挤不到最前面去,无奈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可她的身高……真让人着急了……人家在这冲锋陷阵的,大多是牛高马大的爷们,只有她,一个小女子在人堆里被人推来推去……
首长呢?她不敢奢望一身军威的首长大人会帮她做这样无聊的事……再说了……首长的确无敌……可首长的威武是用来对付坏人的……不适用来对付人民群众给她抢地盘的……
眼看前面一排排的高个子把相机举到空中才能拍得到里面的照片,她一只小鹌鹑纵然蹦了又蹦还是还是一无所获……
在人群最外围,垂头丧气的她一头撞上一堵肉墙,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她知道是他,摸着额头索性就赖在了他胸口不动,心里默默念着:首长可以不生气了么?可以不生气了么?
只是,这个怀抱却迅速抽离,退到了离她半尺远的地方。
穿着平底鞋的她,平视只能看到他胸口,看不见他的表情,亦不敢看,只唇瓣微扁,点点委屈流露,首长大人还在生气啊……
蓦地,却见他的身体突然矮了下去。
“上来!”冷硬的命令响起。
陶子怔怔地看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快点啊!”他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