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女主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好了,您的座位在5号桌。”
哈默耍了一个小花招,就这么混进宴会里来了。他与夫人仍然朝5号桌走去。宴会厅里的人越来越满了,已经有人坐在5号桌旁。哈默从来没有见过坐在桌边的人。他们对哈默作了自我介绍,他们就是真正的罗伯特·麦吉先生和夫人。
弗朗西丝愣住了,忙说:“亚蒙,我们出去吧。”
哈默说:“不,我不出去。他们现在没法把我从这里赶出去了。”
哈默夫妇也在桌旁坐下来,开始与麦吉夫妇友好地交谈起来。麦吉先生负责着一家大石油供应公司,该公司也同西方石油公司做生意,对哈默的名字很熟悉。越来越多的得克萨斯石油大亨走进宴会厅里就座。哈默看到了某些石油大亨脸上露出的惊诧的表情,他们可能惊讶为什么得克萨斯石油巨头的聚会怎么闯进了一个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不速之客。
有人招呼了一声,大家就站起来列队欢迎邓小平和中国代表团。队列中有50多位总经理,有的携带着夫人。邓小平率团经过欢迎的行列。哈默是这么记述与邓小平的头次见面的:
他身材矮小,脸上一直闪烁着动人的微笑。一名翻译陪着他,依次把每位总经理的名字告诉他,并说几句介绍的话。
当他走到我面前时,邓对翻译说:“你用不着给我介绍哈默博士。”
然后冲着我笑起来,握着我的手说:“我们都知道你。你是在苏联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列宁的那个人。现在你可要来中国帮助我们呢。”
“我非常愿意。”我回答说,“可是据我了解,你们不允许私人飞机进入中国,而我又年纪太大,不能乘坐商用飞机。”
“噢。”他说着把手一挥,好像把这个问题扔到一边。
“好办。只要你给我一封电报,告诉我你想什么时候来,我可以作出一切必要的安排。”
欢迎仪式结束,哈默夫妇又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旁,每一桌都有一位中国代表团的成员。与哈默同坐一桌的是当时的中国驻加拿大大使章文晋(后来成了驻美国大使)。章文晋说:“哈默博士,您不应当坐在这儿,您应当和邓小平坐在一起。”
章文晋就拉着哈默的手,将其带到邓小平的桌旁。邓小平就让哈默坐在他身边。坐在这一桌的能源部长詹姆斯·施莱辛格对哈默无可奈何,只好对哈默冷眼相视。可是,哈默并不在乎施莱辛格的冷眼,知道当着邓小平的面,这位部长已经没法说:“这人没有票,是混进来的。应该将他赶出去。”
总统特别贸易代表鲍勃·斯特劳斯迟到了一会儿,就坐在邓小平附近稍远的一桌,用一种揶揄的表情看着哈默。在晚餐会上,邓小平通过翻译问哈默,当年其同列宁会见的一切情况,以及当时对列宁的新经济政策的感受。
晚餐会后,邓小平也请哈默到专用包厢里,让哈默坐在他的身旁,观看为他举行的专场表演。当晚,两人分手前,约定尽快在北京见面。
经过两个多月的书信往返,这一年(1979年)5月间,哈默博士果然成了头批乘坐私人波音727型专机进入中国的人。哈默从石油勘探、煤矿开采、杂交稻种和化学肥料等方面开始与中国进行经济合作。从此,哈默与邓小平几乎年年都要见面,无论是礼仪场合或是私下晤谈,都能进行真挚广泛而无拘束的讨论。
哈默是这样回忆邓小平给他的印象的:
他非常敏锐,非常明智,而且正如我以后所发现的,他有着很强的记忆力——每次和我见面他总是确切地记得前一次都讲了些什么,他从不需要笔录和问他的助手。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他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最精明能干、最聪敏睿智的政治家,坚定不移地遵循着符合他的国家最高利益的路线。
……
(他使我感到)一个人以如此饱满的热情处理自己的问题,并紧张忙碌地从事着改善自己民族的生活,是敢于藐视那些干瘪瘪的经济统计数字和人们捕风捉影的预言的。中国一定会克服困难,获得成功,我对此毫不怀疑。
西雅图:邓小平的访问使波音成为最早进入中国的美国首批大公司之一
2月3日下午,邓小平离开南部墨西哥湾旁的休斯敦,飞往美国本土遥远西北角的华盛顿州西雅图市访问。
像泼水洗过似的蓝天,满是苍翠碧绿的城市景色,四周冰雪覆盖的山峰,这就是西雅图。过去这里以砍伐森林、出产木材出名,现在这里以制造波音飞机驰名。这是民主党控制的一个州。邓小平对美国访问的行程十分紧凑,除了首都华盛顿之外,就是亚特兰大、休斯敦和西雅图。其中访问西雅图的主要原因,据说就是亨利·杰克逊参议员所要求的,因为这是杰克逊的家乡。
亨利·杰克逊是美国重量级的参议员,是中国人民信赖的老朋友。早在50年代,当美国政坛依然非常敌视新中国的时候,杰克逊参议员便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人作出了肯定的评价。1960年1月3日,他曾以美国参议院政府运作委员会主席的身份,向国会提交一份特别调查报告《共产中国国策机构》,报告说:
“中国共产党在高层方面的高度团结和安定,是世界主要共产党都难望其项背的。”这份报告的结论说,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将中国地位大大提高,“在短短十年时间里,使一个疲惫不堪的庞然巨物,变成一个向前迈进的巨人”。
1974年7月间,杰克逊第一次访华时,病重的周恩来总理在整个6月份都没有接见客人,外国客人、中国同志都没有见,但在得知杰克逊参议员来了,经毛泽东同意,就破例在医院会见了杰克逊。1978年夏天,杰克逊参议员第二次访华时,与邓小平作了长时间坦率而别具特色的畅谈。杰克逊不满足于仅在北京与高层进行的会谈,而总是抽时间访问中国各地,作为自己认识中国人民在建设现代化国家所面临的历史难题的努力之一部分。中国内地,山东、江苏、上海与东南沿海,甚至新疆、内蒙古都曾留下其足迹。杰克逊可以称作是最了解占世界四分之一人口国度的少数美国人之一。在向中方推荐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访华一事中,杰克逊扮演着十分重要的幕后角色。
在与中国领导人会谈或是在美国与友人交谈时,杰克逊都坚持这样的观点:
他是从历史形成了自己的看法的。长期以来,美国都希望中国强大、独立和统一,从而对世界和平以及亚太地区的安全作出贡献。美国没有理由要威胁中国。
相反,正如以前的沙俄一样,苏联却不会欢迎在门口出现一个强大的中国。最邓小平参观西雅图波音公司,乘车观看波音747的装配线。
合苏联胃口的,不是一个在苏联控制下统一的中国,就是一个孱弱的中国。
杰克逊还认为,中国领导人对台湾有着非常真实而强烈的感情,美国不能视作等闲。美国要遵守自己的诺言,不能用台湾问题侮辱北京。美国在很多场合中表示将会追随“一个中国”的政策。也就是说,美国只承认一个中国,而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这个公式确立了一个大前提:美国绝不炮制一个独立的台湾或使台湾恒久地与大陆分离。美国必须避免引起中国的怀疑,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使人觉得我们真实政策是搞“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促进台湾人民福利的最好办法是通过北京、台北之间的和平调解,这是中国人自己的事,美国不应参与。还值得一提的是,在中美建交之后,杰克逊是反对美国继续向台湾出售武器的主要参议员之一。
2月4日上午,邓小平在西雅图会见了杰克逊。杰克逊在这一届国会里担任着影响力很大的美国参议院能源和自然委员会的主席。邓小平来到美国后,听不止一个美国人说起过杰克逊的故事:这是一个视工作为美德、享受为罪恶的人,是清教徒伦理的活生生的体现。杰克逊曾是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强有力竞争者。在美国国会通过的许多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法案中,杰克逊可以占据头功,其中最为出色的有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荒野法、雷德伍兹国家公园法、有里程碑意义的全国环境保护法和阿拉斯加土着人要求法。
就像上次1978年在北京的谈话一样,两人的话题谈得十分广泛。杰克逊为美中实现建交而能在家乡见到邓小平感到高兴。杰克逊说:“感谢你这么老远飞来看我。这使我回想起过去20多年来,我对两国的疏远和完全断绝沟通深表遗憾。要不,我们两人就不至于到现在白发苍苍了才能够互相来往了。”
邓小平说:“在冷战时代,麦卡锡主义搞得好些美国人过分恐共,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杰克逊指着那本封面有邓小平像的《时代》周刊,笑着说:“那个时候,恐怕也认为你是红色魔鬼头子之一,不可能想象可以将你评为《时代周刊》的新闻人物啊。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美国不了解中国。我一向认为,美国未能理解中苏分歧是美国情报界最可耻的大失败之一。就像中央情报局,具备必要的有关中国语言、文化、历史等知识的官员实在少得太可怜。”
杰克逊给邓小平介绍自己的家乡,笑着告诉邓:“我们华盛顿州的产业工人总罢工历来是全美国最激进最有名的,西雅图街头甚至发生过流血激战,因此有人说了一句有名的话:美国一共有47个州和华盛顿苏维埃。”
邓小平也笑着回答:“我年轻时在法国领教过产业工人罢工,我此次来西雅图,是中国为了在本世纪末实现农业、工业、科学技术和国防现代化,而向创造了先进工业文明的美国人民请教的。我们两国在经济、文化、科技、能源等领域存在着广泛交流与合作的余地。”
杰克逊说:“我当然希望中国多多购买我家乡生产的波音飞机。”
邓小平说:“中国是一个有着巨大开发潜力的市场,也当然有波音飞机的用武之地。”
中午,邓小平出席了美国联合航空公司总经理爱德华·卡尔逊和波音公司董事长桑顿·威尔逊为他举行的午宴。下午,他仔细地参观了波音747型飞机装配厂。晚上,他出席了西雅图商业界为他举行的宴会。
邓小平访问西雅图,导致了波音公司在中美关系正常化之后,成为首批进入中国市场的美国大公司之一。至今在中国民航的国内国际航线上,波音飞机成了主要的机种。
邓小平结束在美访问之前,特别接见了美方的安全警卫人员,还与他们合影留念。他还很高兴地收下了一件与警卫工作有关的特别礼物,就是贴有他的照片的西雅图警察局带有证章的局长证。邓小平在合影之后,对美方警卫人员说:“感谢你们的周到服务,保证了我访问美国的圆满之行。今后,我欢迎你们当中的任何人到中国来访问。”
2月5日上午,邓小平圆满地结束了在美国的友好访问,飞离西雅图,途经东京回国。
邓小平在西雅图机场发表告别讲话,指出他与美国领导人交换对双边关系和国际问题的看法,肯定共同点,缩小分歧点,收到良好和巨大的成果。希望中美两国人民能千万代地友好下去,能在维护和平和发展经济这两方面开展合作,中美关系的不断发展,一定会对太平洋地区以至世界的局势产生深远的积极影响。
由于在国会刚刚爆发了关于台湾问题的辩论,卡特总统一开始对邓小平访美顾虑重重,特别担心中国在台湾问题上持不妥协态度,还可能在亚洲其他地区遇到难以预料的复杂问题,甚至发生重大对抗,在美国国会也会遇到政治上的反对。但卡特经过与邓小平一接触,就发现了邓小平的高超的智慧和感人的人格魅力,邓小平在国会的访问与讲话,十分巧妙地做了国会领袖及议员们的工作,超出了预想的成果。
卡特对邓小平的感觉很好,曾经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的话:
邓给我留下了好印象。他身材矮小,性格坚强,有才智,坦率、勇敢、气宇不凡、自信、友好。同他谈判是一种乐趣。
卡特还觉得,邓小平的访问是其在总统任期里的愉快经历之一。他曾经用热情洋溢的语言这样说:
(邓的访问)恰恰相反,一切都很顺利。无论在建交前还是在建交之后,中国人对我的其他职责,对我们国内的政治现实表现出十分了1979年2月5日上午,邓小平与伍德科克大使告辞,乘专机经东京回国。
解。关于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武器会谈,关于解决台湾问题,关于我们新建立的外交关系在太平洋的稳定作用,以及我们同日本建立牢固的合作关系的必要性,他们的言论都是有益的……在这个过程中,我懂得了为什么有人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文明的民族!
邓小平在飞离美国时,致电卡特总统,肯定他访美取得圆满成功,表示中美两国关系将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得到重大的发展。
邓小平以其特有的魅力,在美国再次掀起了一次“中国热”。有评论说,这次“邓小平旋风”吹遍了美利坚,影响是十分巨大的。邓小平访美期间,美国主流电视每天的黄金时间变成了“邓小平时间”或“邓小平频道”。据白宫老资格的礼宾人士说,这种热烈场面对他们来说也是空前的,是“二战”以前接待英国丘吉尔首相以来再没有过的,是战后第一次;远远超过了上次赫鲁晓夫访美的盛况,这在美国外交史上是极为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