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尤斯塔斯焦急地问道,“那有什么可怕的?”“那太接近地表,”高尔格战栗着说,“那是女巫所能对我们做的最糟糕的事情。她想要率领我们进入开阔地--到这个世界的外边去。据说,那里根本没有屋顶,只有一个叫做天空的可怕的巨大虚无世界。挖掘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再有几锹,你就可以出去了。我可不敢走近那里。”
“好哇!我同意!”尤斯塔斯欢呼道,吉尔则说,“上边一点儿也不可怕。我们喜欢那里。我们就住在那里。”
“我知道你们地上人住在那里,”高尔格说,“可是我认为,那只是由于你们找不到通往地下的道路。否则你们不会真的喜欢那样做--像苍蝇一样在世界的表面上爬来爬去!”
“你立刻就给我们指一下路,好吗?”浦都格伦说。“等一下再说。”王子叫道。于是大家出发了。王子翻身上马,浦都格伦爬上马,坐在吉尔的身后,高尔格在前边带路。它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宣告着好消息:女巫死了,这四个地上世界的人是我们的朋友。听见这个好消息的地精又高喊着转告他人,几分钟后,喊声与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地下世界,成千上万的地精又蹦又跳,翻筋斗,拿大顶,玩跳背游戏,燃放大爆竹,围聚在黑煤与雪片的四周。王子只好把自己中了魔法以及如何得救的故事至少又讲了十遍。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裂缝的边缘。那条裂缝大约有一千英尺长,两百英尺宽。他们跳下马来,走到裂缝前,朝下望去。顿时,一股强烈的热浪扑面而来,里面掺杂着某种他们从未闻到过的气味。那种气味很浓烈,富有刺激性,令人激动,使人想打喷嚏。裂缝深处明亮异常,使他们一下子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见了。等逐渐适应之后,他们认为自己能够看见一条火河。在火河两岸,仿佛还有令人难以忍受的、明亮炽热的田野和丛林--但与火河相比,它们有些相形失色。各种蓝色、红色、绿色和白色混合在一起,和热带正午阳光直射过一块漂亮的彩色窗玻璃时的情景,也许有几分相似。在那个火光的映照下,成百上千的地下人,就像一大片黑压压的苍蝇,攀着裂缝凹凸不平的边缘,正在向下爬去。
“阁下,”高尔格说(他们转脸朝它望去,但由于眼睛被火光给弄花了,有好几分钟之久,他们都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诸位大人,你们为什么不去比斯木呢?在那里,你们会比在地表那个不设防的、寒冷而光秃秃的国家更加幸福。至少下去做一次短暂的访问。”
吉尔想当然地以为,没有人会对这样的一个建议感兴趣。她颇为惊恐地听到王子答道:
“说真的,高尔格朋友,我也有点儿心动,想跟你一起下去。因为这是一次奇妙的历险,也许以前从未有人看到过比斯木国,大概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不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怎么能够承受这样的记忆,我曾经有条件探索地球最隐秘的无底深渊,可是却被放弃了。但人类可以在那里生存吗?你们不会是在火河里面游泳吧?”
“哦不,阁下。我们做不到。只有萨拉曼德才能在火中生活。”“萨拉曼德是什么动物?”王子问道。“很难说它们到底是哪一类动物,阁下,”高尔格说,“它们的模样很像小龙,看上去十分刺眼。它们从火中对我们说话,口才好得不得了:非常诙谐,很有说服力。”
吉尔急忙瞟了尤斯塔斯一眼。她很有把握,他将比她自己更加厌恶爬下裂缝这个想法。可是,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他的样子看上去更像王子,而不像实验学校的那个斯克拉布。因为他所经历过的冒险,以及与卡斯宾王远航的日子,又都回来了。
“殿下,”他说,“如果我的朋友老鼠雷匹奇普在这里,它会说,我们若拒绝到比斯木去历险,就会对我们的名誉造成极大的伤害。”
“在下边,”高尔格说,“我会让你们看到真正的金子、真正的银子,真正的钻石。”
“胡说!”吉尔无礼地说道,“好像我们不知道,即使在这里,我们也已经到了最深的矿底下。”
“是的,”高尔格说,“我听说过,你们地上居民将地壳上那些小小的抓痕称之为矿。但在矿里,你们得到的是死的金子,死的银子和死的宝石。而在下面的比斯木,我们得到的都是活的金银宝石,它们还在不断生长。在那里,我能给你们摘下一串串可以吃的红宝石,给你们榨一杯钻石果汁。你们品尝了比斯木这些活的财宝后,就再也不想去触摸你们那些浅矿中冰冷的死财宝了。”
“我的父亲已经前往世界的尽头,”瑞连沉思着说,“如果他的儿子能够深入到世界的底部,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如果殿下想要在你父王还活着的时候见到他,我想他是这样希望的,”浦都格伦说,“那么我们该踏上通往挖掘工地的那条路了。”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可不想下到那个洞里。”吉尔补充道。“哎呀,如果阁下真的打算返回到地上的世界,”高尔格说,“有一小段路比这里要低洼许多。如果洪水继续上升,没准儿--”“噢,快,快,快动身吧!”吉尔乞求道。“恐怕必须这么做了,”王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把半个心留在了比斯木国。”“求你了!”吉尔乞求道。“路在哪儿?”浦都格伦问道。
“一路上都有灯,”高尔格说,“在裂缝的那一端,阁下可以看到那条路的起点。”
“那些灯能够持续多长时间?”浦都格伦又问道。
就在这时,一个嘶嘶作响、像火一样滚烫的声音(事后他们猜想,那大概是萨拉曼德的声音)尖叫着从比斯木的底部传来。
“赶快!赶快!赶快!到悬崖上去,到悬崖上去,到悬崖上去!”它说,“裂缝在合拢。要合拢了。要合拢了。快!快!”与此同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劈啪声和吱吱嘎嘎声,岩石移动了起来。就在他们观看的当儿,裂缝已经越来越狭窄。迟到的地精从各个方向跳了下去。它们不再等着攀爬岩石,而是一头栽了进去。不知是由于底部升腾起来的热空气太强,还是由于其他原因,可以看到它们像树叶一样朝下飘舞,密密麻麻的,它们黑色的身体几乎遮住了火河和活的珠宝丛林。
“阁下再见。我要走了。”高尔格喊着,也跳了下去。剩下的几个地精也随着它纵身跳下。裂缝现在只有一条溪流那么宽了。紧接着只剩下邮筒开口那么狭窄。最后变成一根明亮的线。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震动,就像是一千辆满载的火车撞上了一千对缓冲器,岩石合拢了。热烘烘、令人发狂的气味消失了。旅行者们孤零零地留在了地下世界,那里显得比以前更加黑暗。只有苍白、微弱而凄凉的灯光指示着道路的方向。
“好啦,”浦都格伦说,“十有八九,我们在这里逗留得太久了,但我们也许还能加以弥补。我毫不怀疑,那些灯将在五分钟之内熄灭。”
沿着那条满是灰尘的道路,他们催马小跑起来,马蹄得得,如同迅雷发出的声响。不久,那条路开始向山下延伸。如果不是看见峡谷对面灯光又在向上绵延,一直达到视线所及之处,说不定他们会以为高尔格给他们指错了路。而在谷底,灯光在流动的水面上闪烁。
“赶快。”王子叫道。他们纵马飞奔,冲下山坡。假如再晚五分钟,谷底将会变得糟糕透顶。因为潮水就像水车的水沟一样,在峡谷里不住地上涨。即便马儿会游泳,也很难顺利通过。好在现在水深才有一两英尺,虽然水浪唰唰地拍打着马腿,他们还是平安地到达了对岸。
他们开始缓慢地、疲倦地爬坡,除了苍白的灯光,前面是一团漆黑。那些灯一直往上延展到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回首眺望,所望之处,唯见大水滔滔。地下世界的小山都变成了孤岛,这些孤岛上的灯依然还在发光。每时每刻,远处的灯都在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很快,除了他们所行走的道路,周围都将被黑暗所笼罩。在他们的下方,虽然灯还没有熄灭,但大水已经慢慢逼近。
尽管他们要匆忙赶路,马儿却不能无休止地奔跑,它们必须时不时的休息一下。他们勒住马儿,默默地倾听着浪涛拍岸的声音。
“我很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时光老人--现在是否被洪水给冲走了?”吉尔说,“还有那么多熟睡的奇怪动物。”
“我可不认为我们上到那么高的地方了,”尤斯塔斯说,“你难道不记得我们是如何下山的,如何到达暗无天日的大海的?我觉得,水还没有淹到时光老人的洞窟。”
“有可能是这样,”浦都格伦说,“我更感兴趣的是路上的灯。它们的亮光有些微弱了,是吧?”
“它们一直都很微弱。”吉尔说。“啊,”浦都格伦说,“但现在更绿了。”“你的言下之意,是说它们即将熄灭?”尤斯塔斯叫道。“好吧,不管怎样,你总不能期望它们永远亮着,你们都知道的,”沼泽人回答道,“不要灰心丧气,斯克拉布。我在注意观察水势,觉得它没有以前涨得那么快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慰藉,朋友,”王子说,“如果我们找不到出去的道路,我请求大家原谅。我应该为自己的骄傲和想入非非受到谴责。正是由于这个,我们在比斯木国的入口耽误了时间。现在让我们上马,继续前进。”
在接下来的一个钟头里,有时吉尔觉得浦都格伦关于灯的话是对的,有时又觉得那只不过是她的想象。与此同时,整个地貌也在发生着变化。地下世界的穹窿已经离得很近了,就是借着昏暗的灯光,也能看得相当清楚。他们还能看到,地下世界那巨大的粗糙洞体在两边逐渐收拢了。事实上,这条道路引导着他们向上,进入到一个陡峭的通道。路上能看到鹤嘴锄、铁锹、手推车,以及其他一些表明挖掘者刚才还在工作的标记。只要能够保证出去,所有这一切都是令人振奋的。然而转念一想到要进入一个越来越窄的洞穴,很难回转过来,又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最后,洞顶低得险些就要碰着浦都格伦和王子的脑袋了。于是,众人徒步牵着马往前走。这里道路高低不平,必须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这时,吉尔注意到黑暗越来越浓重,她对此已经确信无疑。在绿色的光线下,众人的面孔显得怪怪的,非常恐怖。突然,吉尔(情不自禁地)尖叫了一声。他们前边的那盏灯,一下子熄灭了。随即,他们后边的那盏灯也熄灭了。他们立刻陷入黑暗的包围之中。
“鼓起勇气来,朋友们,”瑞连王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论我们是死是活,阿斯兰都是我们慈爱的主。”
“说得对,殿下,”浦都格伦的声音接着说道,“你们一定要记住,陷在这里也有一个好处,可以省去葬礼的费用。
吉尔默不作声(如果你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这么做总是上策。因为你的声音会把你出卖)。
“站在这里,还不如继续前进。”尤斯塔斯说。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吉尔庆幸,不信任自己的声音是一个明智之举。
浦都格伦和尤斯塔斯走在前边,他们担心会撞上什么东西,因此向前伸出两只手臂。吉尔和王子牵着马儿,紧随其后。
“喂,”过了好一会儿,尤斯塔斯才开腔说道,“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还是上边有一小片亮光?”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浦都格伦就叫了起来:“停。我走进一个死胡同了。这里都是土,而不是岩石。斯克拉布,你说什么?”
“以狮王的名义,”王子说,“尤斯塔斯说得不错。是有一片--”“但那不是日光,”吉尔说,“只是某种冰冷的蓝光。”“总比没有光强,”尤斯塔斯说,“我们能够到那里去吗?”
“那光并不在我们头顶的正上方,”浦都格伦说,“而是在我们的前方,在我所撞到的这堵墙上。珀尔,我们这样做怎么样,你上到我的肩膀上,看看是不是能够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