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们是古老传说中那四个孩子,”特伦普金说,“当然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们。毫无疑问,这非常有趣。但是--我的话不会冒犯你们吧?”--他又一次犹豫起来。
“接着说,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埃德蒙催促道。“好吧,那么--请不要见怪,”特伦普金说,“但是,你们知道,国王、特路弗汉特和科尼利亚斯博士所期待的--好吧,如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所期待的援助,换句话说,我认为,他们把你们想象成了伟大的斗士。却不料--我们非常喜欢小孩子,但是在目前,在战争期间--我相信你们能够理解。”
“你是说,你认为我们没有用处。”埃德蒙说着,脸腾地红了起来。
“请不要生气,”矮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向你们保证,亲爱的小朋友们--”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小,这实在有点太过分了!”埃德蒙说着,跳起身来,“我想,你不相信我们曾在伯鲁那战役中大获全胜吧?好的,你可以对我说三道四,因为我知道--”
“发脾气不顶用,”彼得说,“我们到藏宝室给他配备一套新盔甲,我们自己也武装起来,然后再来谈论也不迟。”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埃德蒙刚说到这里,露西在他耳边低语道:“难道我们不该听从彼得的吩咐吗?他是大帝,你知道的。我想他已经胸有成竹。”埃德蒙默然赞同,拿出他的手电筒,大家陪着特伦普金再次走下台阶,进入黑暗阴冷、满是灰尘的藏宝室。
看到架子上的金银珠宝,矮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尽管他要踮起脚才能看到),嘴里嘟囔道:“决不能让尼克布里克看到这些,千万不能。”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给矮人找到一件盔甲、一把剑、一个头盔、一个盾牌、一张弓和一个满满的箭囊,大小刚好合适。头盔是铜的,镶嵌着红宝石,宝剑的柄上还镀了金。特伦普金从未见过,更不用说佩戴这么多珠宝了。孩子们也照样披挂停当。埃德蒙挑了一把剑和一个盾牌,大家给露西选了一张弓--彼得和苏珊当然携带上他们各自的礼物。他们沿着台阶走出藏宝室时,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俨然已经是纳尼亚的战士,而不再是小学生了。两个男孩子走在后边,似乎在制定某种计划。露西听到埃德蒙说:“不,让我来。如果我赢了,他会更加心服口服,即使我输了,我们也不怎么丢脸。”
“那就这样吧,埃德。”彼得说。等他们重新回到日光之下,埃德蒙彬彬有礼地转身对矮人说:“我想求你一件事。像我们这样的毛孩子难得遇见你这样的伟大斗士。不知你是否肯赏光跟我比一下击剑?这将是一件极其荣幸的事情。”
“但是,小伙子,”特伦普金说,“这些宝剑十分锋利。”“我知道,”埃德蒙说,“可是我绝对没有机会伤着你,而你则会巧妙地解除我的武装,同时又使我毫发无损。”“这是个危险的游戏,”特伦普金说,“你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我就勉强陪你过一两招吧。”“刷”的一声,两个人都拔出剑来,其他三个孩子从赛场跳了出去,站在一边观看。这场打斗实在很值得一看。它和舞台上演员拿着假剑的花架子不可同日而语,甚至也不像有时你看到的相当精彩的击剑比赛。这是真枪实剑的比拼,最要紧的是用剑去刺对手的腿和脚,因为那个部分没有铠甲保护。对方一剑劈来,你必须双脚跳离地面,使他的击打落空。埃德蒙个头比较高,只好弯下腰来发起攻击,这让矮人占了不少便宜。搁在二十四小时之前,我认为埃德蒙绝对没有胜过特伦普金的机会。但是自从来到岛上,纳尼亚的空气已经在他身上产生了作用。他想起了以前所打过的仗,他的双臂和十指重新掌握了往昔作战的技巧。他再次成为了埃德蒙王。现在,他们两人像走马灯一样围着对方转动,只看到一片刀光剑影。苏珊(她从来就不喜欢这类打斗)叫了起来:“啊,一定要当心。”就在这时,快如迅雷闪电,人们(除非他和彼得一样精通此道)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埃德蒙使了个绝招反手一刺,矮人的剑就脱手飞了出去。特伦普金来回甩着空空的右手,活像你打板球时被球拍伤着手腕的样子。
“亲爱的小朋友,我希望你没有受伤吧?”埃德蒙喘息着问道,一边把剑插入鞘中。
“我明白怎么一回事了,”特伦普金有点尴尬地说,“你懂得一种我不会的把戏。”
“这话没错,”彼得插嘴道,“世界上最好的剑客也会被一个新招式解除武装。我想给特伦普金一个机会,比试一下另一种武器,那样才算公平。你愿意跟我妹妹比赛射箭吗?射箭没什么怪招,这你知道的。”
“啊,你们是些爱开玩笑的家伙,你们这些人,”矮人说,“我开始明白了。经过今天早上那一幕,你们以为我还不知道她是个神箭手嘛。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试上一把。”他沙哑着嗓子说,可是他的眼睛却发出光来,因为在他生活的圈子中,他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好射手。
他们五个人都来到院子里。“用什么做靶子呢?”彼得问。
“我认为,那边墙头树枝上的那个苹果可以做靶子,”苏珊说。“苹果做靶子也不错,小姑娘,”特伦普金说,“你说的是靠近拱门中间的那个黄苹果吗?”“不,不是那个,”苏珊说,“是个红苹果,就在--那个墙垛之上。”矮人脸色阴沉下来:“说那是个苹果,还不如说是个樱桃。”他咕哝着,但并没有说出声来。他们通过掷钱币来决定谁先射(这使特伦普金深感兴趣,他以前从没见人这样做过),结果苏珊输了。他们规定好,要站在大厅通往院子的台阶上来射。大家从矮人站立的姿势和他开弓搭箭的身手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个行家里手。
弓弦“嘡”的响了一声。这一箭射得很准。箭贴着小苹果飞了过去,小苹果在树枝上晃动,一片树叶飘落下来。接着,苏珊登上台阶,把弓拉成了满月。她对这场比赛的兴致还赶不上埃德蒙的一半。这并不是因为她对射中苹果有什么疑虑,而是由于她心肠好,不愿战胜一个已经输了一回的人。矮人热切地望着她把箭杆贴在耳边。院子里非常安静,众人听到轻轻一响,说时迟那时快,小苹果带着苏珊的箭应声落在草丛里。
“噢,苏,射得好!”其他孩子欢呼起来。“这一箭并不比你那一箭高明,”苏珊对矮人说道,“我觉得,在你射的时候有一点儿微风。”“不,没有风,”特伦普金说,“别瞎扯了。我知道自己被公平地打败了。我没有告诉你们,刚才拉弓时,我的伤口使我的手臂伸展不开--”“啊,你受伤了?”露西问道,“快让我看看。”“小女孩看到会害怕的,”特伦普金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头,“我又像个傻瓜在胡说八道了,”他说,“我猜你可能是个神医,就像你哥哥是个伟大的剑客,你姐姐是个神箭手一样。”他在台阶上坐下,脱去锁子甲,褪下里边的小衬衫,露出一只手臂来。这只手臂跟小孩子的胳膊差不多粗细,却像(按着比例)水手的手臂一样多毛而且肌肉发达。他的肩膀上胡乱缠着一些绷带。露西动手解开绷带,只见绷带下露出一道吓人的刀伤,又红又肿。“哦,可怜的特伦普金,”露西说,“好吓人哪。”她小心翼翼地从小瓶子里滴了一滴液体在伤口上面。
“喂,嗯?你做了些什么?”特伦普金说着,一边来回转动着脖子,胡子也随着摆来摆去。不论他如何向后斜视,都无法看到自己的肩膀。于是,他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肩膀,把胳膊与手指伸到一些难以企及的位置,就像你想去抓挠背后那些够不着的地方一样。接着,他挥舞手臂转了几圈,又弯起膀臂秀了一下肌肉,最后跳起脚来嚷道:“巨人和榉树!治好了!就像从来没有伤过一样。”随即,他放声大笑,说道:“我真是个大傻帽儿。但愿我没有冒犯诸位吧?我向各位陛下请安--表示我谦卑的敬意。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治好了我的伤,请我吃早饭--还有我受到的教训。”
孩子们纷纷表示,这没有什么,根本不足挂齿。“现在,”彼得说道,“如果你真的决定要相信我们--”“我已经决定了。”矮人说。“显然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马上去与卡斯宾王会合。”“越快越好,”特伦普金说,“都怪我太蠢,已经浪费快一个小时了。”“你来的那条路,对我们来说,差不多有两天的路程,”彼得说,“因为我们不能像你们矮人那样昼夜兼程。”说到这里,他转身对其他人说:“特伦普金称为阿斯兰的山洞的地方,显然是石桌山。你们还记得吧,从那里下到伯鲁那渡口大约是半天的路程,或者不到半天--”
“我们称那地方为伯鲁那大桥,”特伦普金说。“在我们的时代还没有桥,”彼得说,“从伯鲁那到这里需要一天多的时间。当年,我们若不紧不慢地走,通常是在第二天午后喝茶时到家。要是加快步伐,我们也许一天半就能赶到。”
“别忘了,现在到处都是密林,”特伦普金说,“况且还要躲避敌人。”“听我说,”埃德蒙道,“我们需要重走亲爱的小朋友来的那条路吗?”
“陛下,如果你爱我的话,请别再那样叫了,”矮人羞愧地说。“好的,”埃德蒙说,“我可以叫你DLF吗?(英语”亲爱的小朋友“三个单词的第一个字母--译者注。)”“喂,埃德蒙,”苏珊说,“别再像那样一个劲儿地逗他了。”“没有关系,小姑娘--我的意思是陛下,”特伦普金咯咯笑道,“死猪不怕开水烫。”(打那儿以后,他们经常叫他DLF,以致后来他们几乎忘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想说的是,”埃德蒙继续说道,“我们不需要走那条路。我们为什么不乘船向南,到达镜水湾后,再逆水而上呢?那样我们将直接到达石桌山的后边。在海上航行我们会很安全。如果立即启程,天黑前我们就能赶到镜水湾的河口处。睡上几个小时,明天一大早我们可以与卡斯宾会合了。”
“熟悉海岸实在太棒了,”特伦普金说,“我们那儿没有一个人熟悉镜水湾。”
“食物怎么办呢?”苏珊问道。“哦,我们只好吃苹果了,”露西说,“我们赶快动身吧。我们在这儿将近两天了,啥事儿都还没做呢。”“无论如何,谁也不准再拿我的帽子当鱼筐了。”埃德蒙说。他们拿来件雨衣扎成袋子,在里面装上大量的苹果。他们又在井边痛痛快快地喝了一些水(在海湾登陆前,他们将再也喝不到淡水了),就登上小船。孩子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凯尔帕拉维尔,即使这里已经变成了废墟,还是使他们有了回家的感觉。
“DLF,过来掌舵,”彼得说,“埃德和我划桨。等等,我们最好脱掉铠甲。要不然还没划到地方,我们就会热晕过去。两个女孩子坐在船头,给DLF指示方向,因为他不知道路。我们最好离海岸远一点,直到我们驶过这个岛屿。”
很快,小岛那树木繁茂的绿色海岸线就离他们越来越远,岛上的小海湾和海岬看上去越发平坦。小船随着海浪上下起伏,大海显得更加浩渺,远处的海水看起来显得更蓝。而小船附近的海水则是碧绿的,泛起白色的浪花。空气中充满了海水的咸味。除了海浪拍打船舷的哗哗声,桨声以及桨架摩擦的声音之外,四下里阒然无声。太阳像是一个大火球挂在天上。
坐在船头,露西和苏珊感到很是惬意,她们俯身到船外边,想把手浸在海水里,却怎么也够不着。船下的海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海底浅色的纯净沙子,偶尔还会见到一片片紫色的海草。
“这真像是回到了从前,”露西说,“你们还记得到提里宾西亚、加尔玛、七岛屿和孤独岛的航行吗?”
“记得,”苏珊说,“还有我们的大船’辉煌‘号,船首是天鹅头的形状,两边雕刻的天鹅翅膀差不多到了船的中部。”
“还有丝绸的船帆,以及船尾的那些大灯笼。”“还有船尾楼甲板上的宴席和乐师们。”
“你们还记得吗,我们让乐师爬到帆缆上吹笛子,听起来就像是天籁之音。”
过了一会儿,苏珊替换下埃德蒙,由她来划桨。埃德蒙来到船头挨着露西坐下。他们已经划过了海岛,离对面的海岸越来越近--只见那里到处是树,一片荒凉景象。他们记得,当年这里十分开阔,海风徐徐,到处都是快活的朋友。若没有这种今昔对比,他们也许会觉得此处风景宜人。
“哎呦!这活儿还挺累人。”彼得说。“能让我划一会儿吗?”露西问。
“这桨对你来说太大了。”彼得简洁地答道,这并不是由于他心情不好,而是由于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