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嘉枢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度过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并没有带给他答案,也没有带来AFF的辩解。他甚至连是否需要和AFF见面,都开始怀疑其背后的重要性。就是在这般满脑子疑问的情况下,他来到了验尸所。
钱嘉枢跟随工作人员脱掉平时穿的鞋子、外套,换上了消毒装备。
现场出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三人,安静地更换着各自的装备。由于长期没有出访验尸所,钱嘉枢对此地的人际关系,颇为陌生。大抵是一个极其安静的场所,在更衣室没有寻常的客套交流。为首的五十多岁男子——胡教授在消毒装外套上了一件一次性的外科长袍。助手们又帮着系上沉重的塑料防水围裙。
头戴外科手术帽,胸前挂着一次性的口罩。就连钱嘉枢都有幸地分享到了一个,他带着鲜少使用的笔记本,跟着穿过停尸房,绕过环形的房间,来到了一扇不锈钢门前,这就是传说中人人畏惧的104号地下室。
里面的托板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尸体袋,里面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
胡教授等助手,把关于尸体的种种基本数据填到表格后,又把摄影师叫了过来,给女尸拍了几张照片。他工作的第一步,是在明亮的荧光灯照射下,仔细地观察着尸体表面的皮肤。而后接过一把消毒后的解剖刀插入女尸的左肩,迅速、细心且灵活地把刀从女尸的肩膀划到她胸部以下,露出了保护内脏的肋骨……
钱嘉枢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血雾,当然这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钱嘉枢有过很多实战经验,在街头打架斗殴时,也有过被人刺伤,见过大量的鲜血。但以上没有一次经历,可以匹配今日的遭遇。他能够忍受比内脏腐烂糟糕十倍的气味,但无法看着一个人被同类解剖后,一一将内脏称重。
最后,钱嘉枢只能将视线停留在女尸的脸部,闪烁的灯光和来回走动的人影,让钱嘉枢濒临在女尸随时能睁开眼,复活的假象中。就在胡教授小心翼翼地在女尸的胸腔中捧出心脏,递到钱嘉枢面前后。他一个健步冲到水池台前,一阵干呕。
当钱嘉枢冲出验尸间,身后爆发出一阵的笑声。胡教授摘下口罩,露出一丝顽童的神色,他向同僚示意手中的心脏。“这下,是不是玩得过分了。”
助手小姜“你说呢?胡教授,这已经是本月第五个被你的恶作剧吓跑的探员了。难得遇上一款喜欢的类型,我看迟早没人赶踏足104号地下室。”
胡教授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小姜,“我可不敢保证,那个新来的会不会向见到女尸一样,在听到你的‘称赞’后落荒而逃。既然玩笑开过了,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作为104号地下室,一个特色的传统,就是胡教授喜欢联合助理,整蛊新来的警员。特别一些气质上比较硬朗,经受得住打击的类型,往往实施起来的效果会出人意料的成功。
验尸工作结束后,钱嘉枢被带到了胡教授的办公室。进入房间后,首先吸引他的是一块订满了照片的墙壁,钱嘉枢数了一下,大抵有十七八张快照。每一张照片都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见到钱嘉枢感兴趣的样子,胡教授情不自禁地炫耀了起来:“这是我最得意的收藏,不久后就能在上面见到本尊的受惊模样。”
“什么模样?”在他得知这是用来展示,被胡教授整蛊后警员,胜利品的展示区后。顿时觉得这个验尸所,变得极其不可思议。感到安慰的是,得知自己不是唯一中途落跑的家伙。
经过了阴森的洗礼,钱嘉枢抖落了一身的阴郁。他接过胡教授递来“赔罪”的茶水,坐到了办公桌前,接待外来人员的位置,虚心地听取了来自胡教授的第一手资料。
胡教授:“验尸时,我们发现在女尸的腋窝处,有细小针孔的痕迹。省略一系列复杂的说词,单用外行的话来说,就是毒液引起了被害者的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呼吸困难和肌肉瘫痪。”
钱嘉枢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躲在暗处,露出一双的阴险眼神的凶手。但他更希望得到,出自专家的之口的说词。
“介于没有人会用如此麻烦的手段自杀,想当然的应当把女尸归类到他杀的一类。稍后我会递交更加详细的验尸报告,希望会对警方的侦查方向所有帮助。介于凶手使用如此隐晦的手法,可以推断凶手是蓄谋已久实施自己的计划。对方是一个拥有着高智商,形式严谨、行为模式叵测之徒。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片面之词,希望可以对你有参考价值。”
“很感谢,胡教授对案件的上心。如果数据库里有相似的案件,也希望你能够通知我。”钱嘉枢带着他一早埋藏在心底的答案离开了验尸所。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下班后钱嘉枢直接把车骑回了位于城西,被划为待改建区域的窝。钱嘉枢在位于山脚下,建筑在地势倾斜的旧楼里,住了“大半辈子”的时间。钱嘉枢的房东先生汪老头出钱建造了这一栋高四层的楼房。每层3个单位,定期分租给一些外来的学子以及打工的夫妇。
汪老头曾经一度遇上了一个霸屋的无良租客,那时还是身为巡逻小警员的钱嘉枢,接到呼叫后前来帮助协商。他可怜独居孤寡的汪老头,便牺牲了一部分的休息时间,最终成功地遣走无良租客。得知离开警校的钱嘉枢正在四处寻找住处,汪老头挪出了自己的天台小屋。届时等于得到一个免费的保安,就此事最终和钱嘉枢达成协议。
旧楼自从住进了钱嘉枢后,慢慢地太平了起来。钱嘉枢同时也包揽一些简单的维修工作,充当房租。时间久了,楼里差不多更换了半数以上的主客。唯一不变的是汪老头和钱嘉枢,建筑在各取所需的“承租”关系上。
钱嘉枢爬上楼梯,跨过堆放在楼道的垃圾,也许那个丫头一生都没有涉足过这般破败的楼房。既然已经决定,就无需在胡思乱想。钱嘉枢把堵塞楼道的垃圾,连同堵塞在自己内心的AFF一并抛在了脑后。
钱嘉枢踏进房门后,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流,他屏气聆听了片刻,没有丝毫的动静。一定是验尸间落下的后遗症,钱嘉枢半悬着心,合上了房门。
点亮小屋内的灯后,钱嘉枢习惯性地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罐啤酒,喝下三分之一后,拣起沙发上,肆意丢弃的一件体恤,却抖出了AFF先前送给他的夏威夷衫。钱嘉枢胡乱地把夏威夷衫塞进了衣橱,打算来一个眼不见为净,而后进入了花房改建的浴室。
橱门夹着夏威夷衫的一角,被丢弃在空落落的房间。传来的流水声,凌乱的床铺突然翻动了起来,一双手掌伸到半空中,AFF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揉着乱糟糟的头发。
咕噜咕噜,她喝完了钱嘉枢放在床头柜上的半罐啤酒,意犹未尽地砸巴着嘴巴。
钱嘉枢走出浴室就听到一声,来自AFF懒洋洋的招呼,“你回来啦!”
“咳咳~”直到钱嘉枢亲眼确定床单上活动的物体,和那个被自己列为禁忌的名称,有着无法替代的共通性后,头疼地捧着脑袋。
“你怎么进来的?”他用了十秒钟回忆,门锁没有被人强行撬开的痕迹,否则他进门时就能发现AFF的形迹。
“啊!那是汪老头让我进来的。”
“咦!”
“他也许把我误认为是你的女朋友了。不管怎么样,我都等了你一天。”
“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
“做什么?”
“那个……我们现在正在进行快问快答吗?”
钱嘉枢强烈地想要摆脱,这种如同胃部抽搐的紧张感。他来到床边抓起AFF,把她拉向了门口。“走啦!这里不适合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光临。”
“等一下,我的鞋子,你起码让我穿上鞋子,再赶我走啊!”
钱嘉枢只能折回捡起了鞋子,正当他一手抓着AFF,一手拎着鞋子,在AFF的抗议下进行着无情的驱逐行动时——
汪老头端着一锅炖鸡,打门口走了进来。“钱嘉枢我听到动静,就上来看看。”
“好香。”AFF嗅着空气里充满的炖鸡香味。
汪老头:“这是给AFF的回礼。”
钱嘉枢不解地看着相熟的两人,“什么回礼。”
“今天多亏了AFF,给我介绍了一流的管道工人。我结帐时,按照你说得报了警察局长的大名,结果对方竟然给我打了五折。”捡到便宜的汪老头,开心地贿赂起了局长千金。“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汪老头,临行前,不忘帮着关上了房门。
AFF乘着钱嘉枢不注意赤着脚跳到了餐桌上,掳走桌上的杂物给自己清理出一小片的空地。她等待着钱嘉枢取过清洁过碗碟筷子。“还要啤酒,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不少存货,你可不要吝啬。难得有机会在家里招待贵宾。”
“就你,一整天蹭吃蹭喝的。”
等到热乎乎的鸡汤下肚后,两人间的气氛也转变了一些。
“我有做事的,就是……”AFF拿筷子指了指头顶。
钱嘉枢抬头看到屋顶破了一个巴掌般的大洞,冷风从洞内灌入,这就是屋内气流转变的原因。“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我怎么能忍心,看着汪老头一大把年纪爬屋顶。结果就成了这样。但我也是一片好心,想要抢在下雨前,帮你把房顶补上。”
“通过捅一个大洞这样的方式,你可真的帮了我大帮。感谢老天没有添乱,否则下雨的话,我的屋子就毁了。”
“安心,等我干掉这锅鸡汤,再接着去拯救你的房顶。”
“不行,我还指望在这里安老。被你多踩几次,岂不整个房顶都会完蛋了!”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维修技术。”
“哦!一丝一毫都不会信任,说到底局长千金又会干些什么粗活。”
“我受够了!”AFF突然拍案而起:“我到底哪里亏欠了你,只得我待在这里被你一再羞辱一再嘲讽。你就这么了不起吗?”AFF噔噔噔冲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