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东一转身就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写字时，他比比画画地模仿，逗得周围的学生都捂着嘴，努力忍着笑。
下课时，姜老师特意叮嘱：“放学前把检查交上来！”
高东像没听见一样，老师一走出教室，他就跳了起来，猴子一样蹿出去。
徐岩可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他是班长，一直是姜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写检查这么丢人的事从没跟他沾过边儿，经过这件事，姜老师肯定把他当坏学生，不再喜欢他了，班长也有可能当不成了。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恨高东。整个课间，他都趴在桌上为检查的事发愁。
“上课了，上课了，徐岩，出来站队！”体育委员刘涛叫他。
他抬头一看，同学们都在教室外排好了，这节课是体育课。
真是冤家路窄，偏偏高东排在他的身后。走着走着，高东伸手，隔着他拍了前面的梁晶晶一巴掌。梁晶晶立刻回头瞪了徐岩一眼：“讨厌！”
“不是我。”徐岩莫名其妙被误会。
走着走着，高东又伸手去拍梁晶晶，徐岩忙抬胳膊挡住，高东的另一只手从徐岩另一侧拍到了梁晶晶。“你干什么？讨厌！”梁晶晶发怒了，狠狠地瞪着徐岩。
“不是我，是猴子精！”
梁晶晶又瞪了一眼高东，转过身去，向前跑几步，跟徐岩拉开距离。“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体育老师远远地指点着他们。
徐岩恨恨地骂：“臭猴子精！”高东朝他鼓腮帮子、挤眼睛，一副猴相。“还不快跟上，磨磨蹭蹭的。”体育老师严厉地喊。两个人小跑着跟上队伍，梁晶晶吓得快步跟他们保持距离。
体育老师脚边放着一个篮球：“这节课我们学习带球，现在先做热身，好，大家双臂打开，水平伸展，散开。”大家手尖顶着手尖伸开双臂，手连到手的同学一阵嘻嘻……高东和徐岩就不同了，怒目相向，都尽量离对方远远的。“手尖顶手尖，你们两个离那么远干什么？”体育老师盯上他们了。“好，现在原地踏步。”老师一边踏步，一边喊号，“一二，一二……”高东踏步也不好好踏，左看右看，见脚边有颗石子，小腿向后一弯，对准石子踢了一脚。石子嗖地弹出去了，还带着弧线，啪！打在前排豆芽的头上。豆芽一缩头，痛得急忙捂住，向后看。“哈哈，中弹了，中弹了……”徐岩捡了大便宜，手舞足蹈，隔岸观火，等着看这对好朋友翻脸。“徐岩，站出来！”没想到，他这一高兴，体育老师误认为是他踢的石子了。
“不是我，是猴子精！”徐岩理直气壮地辩解。“呵，你这个班长不错啊，还给同学起外号！”“大家都这么叫，不是我起的，石子是高东踢的。”徐岩不知说哪件事好了。“猴子精你干吗踢石子打我？”豆芽问。“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豆芽皱着眉：“疼！”“快点，你们两个陪她去医务室检查一下！”体育老师命令徐岩和高东。
两个男孩一左一右跟着豆芽离开了操场。
校医是个老太太，她戴上老花镜，咯嘣！按了一下圆珠笔的屁股，笔尖伸了出来。“叫什么名字？哪班的？”
“张明希，二年级二班。”“奶奶，您先给她做检查吧！”徐岩催促着。校医看也没看他，一笔一画在处方纸上写豆芽的名字。
“年龄？”她又问。“9岁。”
“感觉哪不舒服？”她发问时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笔尖。
“头疼！”“是头顶疼还是侧面疼，还是后脑勺疼？”她在纸上写着：“症状：头疼，重点集中于……”高东一直站在校医背后模仿，从她戴花镜一直到写字，嘴巴也随着她说话无声地动，逗得豆芽直想笑，一咧嘴，头更疼了。
徐岩急了，大叫：“奶奶！她的头被石子打了，您看看打坏了没有！”
校医这才放下笔，站起来，掰过豆芽的头：“松开手。”
豆芽把手放下来。“起了个包，没事，热敷一下，上点消炎药就可以了。”她缓慢地走到一个柜子前，突然拍了一下白大褂口袋，转过身到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一个一个伸进锁孔里试。
徐岩急得做翻白眼状：“奶奶，我帮你开！”他抢过钥匙串，找出跟锁一样牌子的，伸进去，咔，把柜子打开了。校医从里面端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有纱布、毛巾、剪刀等工具。
又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豆芽头上顶了一块白色的纱布。
“好了，记住，这几天别剧烈运动，三天后再来换药！”她叮嘱着。高东在她的身后，伸舌头做怪脸。
徐岩白了高东一眼：“多动症！”高东用力搡徐岩，徐岩扭过身揪着高东的衣服，眼看着又扭到一起去了。“你们别闹了，还想写检查是不是？”豆芽不耐烦地叫着。
一说写检查，徐岩就泄气了，又发愁，又恨高东：“都是你害的。”
“你们写了吗？放学前就得交呢！”豆芽问。她现在觉得徐岩也不那么讨厌了，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怎么写呀？我可从来没写过检查。”徐岩说。“嘿，这有什么难的，我经常写，200字太简单了。”高东不屑地说。
徐岩白了他一眼，心里想，脸皮真够厚的，看样子，他还以会写检查而骄傲。忽然又变了脸：“那么容易，也帮我写一份算了。”
高东没想到他会求自己，笑笑说：“帮你写10份都没问题，不过要收费的。”
“收费？多少钱？”“嗯……1毛钱一个字。”
“你太黑了吧？这么贵？我没钱。”“这还贵呀，我第一次写检查，把宇宙战车都输给同楼的哥哥了。”“好，我有‘蜘蛛王’，借你玩一天。”“不行，送给我当报酬。”“不能给你，那是我的生日礼物，不能送给你。”“你还是自己写吧，我无能为力。”高东夸张地耸耸肩。
豆芽看到高东对写检查不在乎，以为他在吹牛，特意提醒他：“放学前交不上，姜老师肯定会想别的招惩罚你们。”
“怎么办呢？”徐岩痛苦地抓脑袋。“我有办法。”高东说。“什么办法？”
“逃学，放学前别让老师看到不就成了。”“我可没逃过学，爸爸知道肯定会揍我！”徐岩退缩着。
“要不……去我家吧，我家里有好多检查，借你抄一份。”
“好啊！”徐岩眼前一亮，“可现在正上学呢。”“一会儿就能回来。”高东又说，“不过，说好了，你的‘蜘蛛王’借我玩一个月。”徐岩心疼地咧咧嘴：“好！”三个孩子猫着腰绕过操场，一溜烟跑出学校。
高东家离学校不远。他们往家走时，还有人问：“高东，这么早就放学了？”“高东，又领同学来家里玩了？”高东答：“嗯。”
高东家到处都是“孙悟空”，布娃娃是孙悟空，墙上的画是孙悟空，房间里有金箍棒、紧箍咒等玩具，都跟孙悟空有关。“高东，原来你是孙悟空的粉丝呀？”豆芽问。“嗯，爸爸说了，等有空就去联系六小龄童，听说他收徒弟呢。”“艺术类学校学费可高了，你们家……”徐岩打量着高东的家，单开门冰箱、25寸小电视、木制门框，还有黄色的旧柜子……“爸爸说，只要我喜欢，多少钱他都肯花，他说不能埋没了我。”高东听出徐岩话里的意思，一边耍着猴棍一边说。
“行了行了，还是快点找检查吧。”徐岩催着他。高东拉开自己的桌子，在最里面掏出一沓纸。哇！豆芽和徐岩大开眼界：高东拿出的是一沓整理得工工整整的检查，每页纸上面注着：200字打架、300字逃学、200字迟到、500字不及格……应有尽有。“这都是你写过的？你犯过这么多错？”徐岩吃惊地问。
“什么呀？是同楼哥哥的珍藏，绝对正版、绝版！他临搬走时整理出来送给我了。”说着，抖了抖纸，“呵，有了这些，什么样的检查都不怕了，只要把标题和日期一改就OK！”
接着一张一张摊开，找出四份200字打架检查：“徐岩，你挑一份吧。”
两个男孩抄检查，豆芽翻着高东书架上的《西游记》，连环画、绘画、故事选，高东竟有十几个版本的《西游记》，吃惊地问：“高东，这些书你都读过了？”
“当然，不知道读过多少遍了。”“这两本借我看看。”豆芽挑出两本连环画。“可以，不过别弄坏呀。”高东叮嘱着。
“快点，快放学了。”徐岩边跑边喊高东和豆芽。“哈——，哈——”豆芽大口喘着气，“等等我……”高东则东张西望，在路上扭着麻花道跑，“嘿！靠边！”一辆自行车贴着他过去了。“小同学，小同学！”“就是你们三个，过来，过来。”两个穿制服的人朝他们招手。
三个人停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穿制服的人走过来，一个对另一个说：“真是太巧了，就是想找他们这么大的。”“叫我们？”高东问。“想赚钱吗？”三个孩子个个茫然。另一个坏坏地一笑：“想当演员吗？”高东反应最大：“想！演什么？”
“来，过来。”两个人连拉带拖地把他们带到一个搭好的台子前，台子上铺着红地毯。
他们拿过三件动物造型外套：“瞧，这三个造型，你们的个头正好。”
高东看到有一个是“猴子”，抢过去：“我演猴子！”说着套在身上，不等那个人扣好后面的扣子，就耍起“猴拳”来。
两个穿制服的人把“熊猫”给徐岩，“兔子”给豆芽。
蹦了一会儿，高东把“猴子”头拿下来，问：“有什么奖励？”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你还挺内行，以前演过吧？”高东抻了抻脖子，装得很内行的样子。“你们穿着这套衣服，在台子前来回走，可以自由做动作，一直到活动结束，每人10元钱。”
“10元？太少了？你知道六小龄童演孙悟空一集多少钱吗？”高东讨价还价。
徐岩还没穿熊猫服，拉着高东：“别演了，要放学了，快回去吧。”
穿制服的人以为他嫌少，急忙说：“好，给你们20元。”豆芽高兴地把兔子服穿在身上：“真好玩，这衣服真好玩！”她不在乎有什么奖励。
徐岩一听给20元，也动心了。
高东说：“我要攒钱，攒够了好去拜六小龄童为师！”
三个孩子穿上道具，透过眼睛处的小眼向外看，都觉得对方滑稽，互相指着笑，你撞我，我撞你。
他们在台前一走，立刻围过了好多人，有的在背后推他们，有的拿着相机拍照。
两个穿制服的人过来，把他们拉到台子两边，做手势，示意别动。
这时候，音乐吭吭地响起来，一会儿又放了几首流行歌曲，人越围越多，看样子有十几层了。
主持人跳上台，吹了吹麦克风：“好，很高兴我们欢笑童车来到贵地，初来就感受到了乡亲们的热情与友好……”
主持人在台上啰唆了一会儿，终于说：“好，现在派发我们的特惠券，我随意抛这些贴有欢笑童车商标的中国结，接到的朋友即可以最优惠的价格购买我们的产品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中国结向左抛一个，向右抛一个，人群随着他的手势，呼——向左拥，呼——向右拥。
发完中国结，通通通响了一阵礼炮，接着是一阵鞭炮，台子周围飘满了爆竹屑和彩纸屑。
穿制服的人把三个“动物”推到台子前，示意他们开始随意走。
高东天生的表演欲终于得到了发挥，他做了个猴子望月的动作，又翻了个跟头。
“别走，别走，还有杂技表演呢。”刚刚散开的人又围了回来，看高东表演。高东一边演一边向豆芽和徐岩摆手。徐岩不会演，只是走来走去。
豆芽觉得挺好玩，配合高东，学着兔子蹦。
演着演着，徐岩看到刘涛、梁晶晶，还有几个同学也在人群里，他们都背着书包：糟了，已经放学了。他想告诉高东和豆芽，于是，好戏上演了：
“熊猫”跑上去踹了“猴子”一脚，“猴子”一趔趄，差点趴下，跳起来，对着熊猫脑袋一顿乱拳。打着打着，“猴子”跑到台上，抓起摆在那里的童车样品，骑着在台上转圈，“熊猫”在后面笨笨地追。“兔子”站在台下急得又跳高又抓耳朵。
“哈哈……”“哈哈……”他们的打斗被当成了刻意安排的表演，引来阵阵笑声。
两个穿制服的人冲上台，连拉带扯把道具给脱下来：“好了，好了，光看你们，没人进店买车了。快去领了钱走吧。”
“啊？徐岩、高东、张明希！”同学们认出了他们，惊奇地大叫着。
高东一脸不在乎，徐岩跳下台子就跑。“你不领钱了？”徐岩没回答，拼命地跑。
高东代领了徐岩的那份钱。豆芽把自己的钱给了他：“我也不想拜六小龄童，这钱都给你吧。”
两个孩子怀着满肚子兴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