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让我睡个好觉,但我依然非常喜欢维克特这个热情过度的菲律宾大叔,因为他接下来为我安排了一个属于正宗吃货的马尼拉一日游。
经过不懈的努力和抗争,我终于在床上多拖延了一个小时,8点钟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维克特为我备好早餐,一种叫作PutongUbe的紫色糕点,搭配一杯热辣辣的生姜茶。
我这人是个贱骨头,别人越对我好我就越心虚,总觉得欠了别人什么东西。维克特的热情经过一夜休整,没有丝毫削减,尽管我一直跟他说这些食物足够了,可他还是一下子端来碗燕麦粥、一下子再拿出几块饼干,生怕我在他家饿着了。
后来,维克特没有去成教会,知道为什么吗?没错!因为他要实现前一晚的承诺,继续拿电脑给我看照片!以至于他讲着讲着竟然忘了时间,来不及去教会了!
“不去没事吗?”我问。
“没事,跟他们打电话说一声就行,我今天可以陪你逛马尼拉了!”维克特很高兴。
我默默吃下一口燕麦粥,实在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依然心存感激。
维克特给我安排的一日游行程如下:先逛一个周末市场,吃些小吃——因为它中午就收市了,然后去吃一家据维克特介绍说是马尼拉口味最好的中餐厅吃午饭,下午逛几家商场,再吃点小吃,傍晚他要去教堂做礼拜,最后到夜市吃晚饭——听起来多么充实而诱人的一天啊,总结下来就是一辆有信仰的火车的生活,逛吃逛吃逛吃,做礼拜,再逛吃逛吃逛吃……
出门之前,我在另一个房间见到维克特的父母。老太太皮肤很白、个子瘦小,有点儿像中国人,老爷子高高瘦瘦,话不多却时常微笑。老爷子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什么,而老太太英语不错,就陪着我聊天。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家里太乱,叫我别介意,本来我应该回答“不乱,不乱”才是,但是看着房间里各个角落都堆满旧杂志、脏衣服以及不知道具体什么用途的东西,走路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以防听起来太“假礼貌”,只好临时改口说“这样挺好啊!这才像个家的样子嘛!如果太干净了,那就是宾馆了”,倒也讨得老太太开心。
后来,老太太不停地叮嘱我出门后一定要把钱包放好,不要在路上拿手机出来,马尼拉很多坏人云云。说了一遍说两遍,说了两遍说三遍,生怕我没听进去。我在想,维克特的热情恐怕就是从老太太这里遗传的吧?
维克特实在是个慢性子的家伙,收拾背包弄了将近半个小时。那么大的一个背包被塞得满满当当,临出门时还返回去拿了点儿什么东西,拼命往包里塞。
“马尼拉坏人真的很多吗?”我被老太太叮嘱得有些不放心了。
“哎呀,还好啦!”维克特一脸不屑,“你知道,妈妈嘛……都会这样说……”
是啊,妈妈嘛,都会这样说……对于母亲早逝的我来说,竟能在旅途中找到这种久违的家的温馨,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都足以让我感动。
老太太送我们出门,我想跟她在门口合个影,她笑说自己还没梳洗,不够漂亮,晚上再照,一脸羞涩可爱极了。
马尼拉的交通不出所料地令人头疼——我们先要坐三轮车,再坐吉普尼,再坐轻轨,再坐吉普尼,才能到达第一个目的地Salcedo周末市场,而且每一段中转路程都很烦琐,七弯八拐得让人方位错乱,哪怕是我一向觉得应该最快捷最简便的轻轨都同样混乱得让人眼花缭乱——没有明确的线路指示牌,售票窗口拥挤不堪,各有分工却又解释不明。所以,当阿龙在网上问我马尼拉怎么样时(他和丹丹准备明天飞过来,过一夜后转机飞去长滩岛),我只给了一句评语:“如果不是在这里找到一个当地的沙发主,我在马尼拉肯定寸步难行。”吓得阿龙让我把维克特借他用一用。
接下来的时间,维克特果然不负所托,带我吃到了各种意想不到的食物,有一些是绝对在任何旅游攻略上都看不到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名叫Tiendesitas的夜市里吃的那顿晚饭,因为游客少,浓郁的本土市井气息让我这个外国人开了眼界,我们点了Sinigang,这是鱼头汤,放了很多醋,酸得人眉头都打不开,还点了Inihaw,这是一种烤鱼,没放什么作料,寡然无味,而最特别的则是Dinugoan,它是用猪血和猪内脏一起熬出来的浓汤,跟我们平常吃的猪血不一样,它不是凝固后的块状物,而是糊状,味道也非常酸,感觉自己吃的不是猪血,而是哪种外星生物的血液,标准的暗黑料理,后来维克特又叫来他的另一个朋友共餐,带来一种叫Laing的小菜,那是用椰丝腌制而成,酸酸甜甜辣辣的,别有风味。
然而,跟维克特对本国食物的了解程度相比,原本让我抱极大期望的“全马尼拉最好吃”的中餐厅,却仅仅是一家名叫威南记的海南鸡饭店,店面装修豪华,但食物的味道嘛,我只能说,在中国本土顶多算小菜,入不得正席,虽然谈不上难吃,可也没什么特点。
维克特的嘴巴一整天下来除了不停地吃之外,还要负责不停地说——维克特给我巨细靡遗地介绍马尼拉的点点滴滴,还跟我讲了他的几个姐姐、姐夫的情况,介绍食物自不必说,另外我陪他到教堂做了礼拜之后,他还拉我一起阅读圣经,并逐字逐句地解释给我听——奇怪,他怎么不用喝水呢?
在夜市吃晚饭前,我们到一些纪念品小摊上逛了逛,我偶然发现一种奇特的工艺品,乍看是小木桶,可一拿起来,立刻出现一个小木头男人,之所以知道它是个男人,是因为它有一个小东西会翘起来——你懂的,真是又色情又可爱。
维克特说这是他们菲律宾的传统工艺品,很有名,我当时想买,可还价还不下来,就犹豫了。我吃晚饭时一直心心念念那个木桶人,如果带一个回去摆家里多酷啊!等我们吃完晚饭再回去,摊位已经收掉,而我明天中午就要离开,没机会了,这成为我在马尼拉留下的一个小小遗憾。
晚上回去后,我见到暂住在维克特家的那个朋友安吉利斯(Angeles),他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人,穿着简朴,说话有些娘,喜欢将手摆来摆去。因为他刚刚在一家电话客服中心找到工作,没跟我聊几句就十分热情地邀请我去他们公司应聘,说他们还缺少几个中文客服,还真都不把我当外人呢!安吉利斯出去上夜班,将他的房间让给我,维克特就把我的充气床垫从客厅搬进了卧室。
安吉利斯离开后,我去隔壁房间陪维克特父母看电视,老太太总说我眼睛小小的、单眼皮,很像菲律宾电视上一个有名的韩国主持人(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据说是在菲律宾读大学后,就留下来当了电视明星),每当那个韩国人在电视屏幕上出现时,老太太便兴奋得手舞足蹈地指给我看。我微笑着应和她,心里想的却是,哪有像啊?明明我比他更帅嘛!
我在马尼拉的最后一天,2012年9月30日,是另外三位同伴飞来克拉克的日子,也是中秋节,因为航班要夜里11点多才抵达,我只需在天黑之前坐上回去的班车就可以。
前一天临睡前(又是凌晨1点多),维克特告诉我他今天早上要跟几个朋友去一趟郊区(虽然我已经不相信他的计划了),又说要带我去,我说没时间,很肯定地拒绝了他,但我猜想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果然,早上7点,他隔着卧室窗户,又把我叫醒了……
我和维克特准备到第一天吃苦汤的那家小餐厅吃顿早午餐,然后一起出发,在比库坦分别,维克特去找朋友,我去坐车回克拉克。一个小时后,我洗漱完毕,行李也收拾好了,而维克特还在磨磨蹭蹭、磨磨蹭蹭,他的朋友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他依然不慌不忙,先是说9点走,后来拖到9点半,更要命的是,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电脑里发现几张还没给我展示过的他姐姐、姐夫的照片,兴奋地开始给我讲解,收拾一半的背包放在脚边,后来就干脆让他的朋友先去郊区,自己再过去找他们。我想如果我是他朋友,肯定被气得半死。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维克特的父母也在收拾东西,他们中午要去附近的教堂做礼拜,老太太依依不舍地问我。
“是啊,我得去跟我的几个中国朋友碰面了。”
“有机会再来马尼拉玩啊!”
“我10月6日会回马尼拉坐飞机回中国,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们。”话是这么说,但时间很紧,而且那么多人,我不一定方便再过来,可老太太听见这话显然很高兴。
谢天谢地,维克特终于在10点之前收拾好东西,这时安吉利斯也下班回来了,我想叫他一起吃饭,他羞涩地摆摆手拒绝了,说要回房睡觉,维克特也没跟他客气。
TitaChem’s依然是那个苦瓜脸的胖女人当家,我怀疑她有一万年没笑过了。我点了一份味道安全的酱烧牛肉,而维克特点的是烤牛肉,另外还加了一份炸豆腐,这就是我的中秋节大餐。承蒙维克特几天来的辛勤照顾,本来这顿饭应该我请客,但维克特拦下来。
“这顿饭钱我出。”维克特说,“但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临走前,给我妈包个红包,随便多少钱都行,她会很开心。”
“好的,没问题。”
“你没有空的红包吧?我等会儿拿一个给你。”维克特真是个思虑周全的好人,除了话多之外——当然,热情根本不是缺点。
吃完早午饭,我们回去取行李。与维克特父母告别时,我将包了200比索的红包交给老太太,老太太摸着红包,满脸笑容。我告诉她,今天是中国的中秋节,送红包可以沾喜气。老太太一直点头说,中秋节她知道,就是月饼节。我说对啊,可惜今天没有月饼吃,但能和他们一家人一起过节,我就很开心了。
“那你10月6日一定要再来啊!”老太太说。
“好啊。”希望我这话不是善意的谎言。
因为要出门,老太太和老爷子都精心打扮过、穿戴整洁,他们终于答应和我一起在大门口合影。老太太看了照片效果,跟个小女孩一样说,老了老了,不好看,我说已经很好看了,是个大美女,老太太就说我也是个大帅哥——希望她这不是句客套话哦!
“谢谢你啊。”离开时,维克特对我说。
“谢我什么?”我很奇怪。
“那个红包啊,你帮了我的忙。”维克特说。
“这是什么话?应该我谢你才对。”我说。
我们坐三轮车到比库坦,维克特非要拉我进SMMall找找看有没有月饼卖。我说你的朋友要等急了,还是赶紧去找他们吧!匆匆告别后,我就转弯去了吉普尼车站,再拖拉下去,维克特今天的郊区之行又得泡汤。
我找到维多利亚公司位于帕萨市的汽车站,139比索买了去玛克依的车票。当车子开动时,我突然发现一件事,便给维克特发了短信。
“维克特,10月6日我肯定得再去趟你家了。”
“怎么了?”
“我发现,我把运动鞋落在你家了。”因为第一天下雨,运动鞋进了水,我放在通风处晾着,后几天就一直穿着夹脚拖到处跑,收拾行李时忘记拿了。
“好啊!欢迎你回来!”维克特说。
今天,菲律宾的天气终于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