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我们只说明了有关意志自由的最一般的含义，即它是指人们独立地确定自己的行为，并按照自己的意向或根据自己的决定去行动的那种能力。意志自由，作为一种伦理学的范畴，还表示着人在完成某一行为时在善与恶、道德与非道德之间所实行的道德选择。由于这种道德选择取决于人本身，故人在自己的行为中总是负有道德责任的。这里，人的意志自由就被表现为道德自由。这种道德自由，主要表现在他是如何解决和处理人与人，或个人与社会之间的矛盾。在社会主义社会中，这种矛盾本来不应该是尖锐地对立的。因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关系，就整个社会主义制度而言，也完全是为广大劳动人民谋福利的。所以，社会主义制度本身为人们的道德自由提供了充分的前提。在这种社会制度下，社会要求和个人符合于理想道德的要求并不是格格不入、相互矛盾和根本对立的；相反，这种社会制度为提高个人的道德水准和不断地改良社会风尚创造了种种客观条件，使得个人在履行自己的道德义务时，社会和各个不同的个人都会相互补充和支持。这种人与人的友好协作的精神和社会道德的新风尚也只有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才有可能真正实现。在建设共产主义的事业中，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的统一会逐渐变得更加充分、更加全面。也只有这时，人才能在很大程度上更自由地实现自己的道德活动。这里，道德自由的主观表现是，发展了个人的自觉性。因为只有当人们有了这种自觉性时，才能够独立地、在没有外在强制的条件下遵循自己的义务去行事，并根据个人的意志去做那些他认为是对社会最有益的行为。这时，外在的道德要求，就会变成内在的，主观的需要；服从道德命令也就会变成个人自觉自愿的行动；单纯地遵守道德规则就变成了根据个人意志的决定而创造性地实现共产主义的道德原则。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道德自由，也就是我们提倡的意志自由在道德领域中的表现。
但是，还必须说明的是：这时的意志自由也还不是最充分和完善的；因为它并未排除自我强制和社会舆论的约束。那么，究竟什么是真正的、充分的意志自由呢？我们说，只有在充分地认识了客观必然性，让个人的欲望变成一种人们内在的需要和自然的行为时，当人们真正认识到，对人们说来，社会利益是和他的个人利益完全不能分割的时候，人们在道德方面的意志自由状态才能够真正完全出现。对于个人说来，这种意志自由的充分状态是在个人的全面道德教育中和长期的自我锻炼过程中才能逐步达到。
原载《学习与探索》 1982年第2期，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伦理学》 1982年第3期全文转载。
思维内反馈刍议
尚乐林
随着现代科学技术革命的展开，新兴的横向学科系统论、控制论和信息论，正日益广泛深入地向各个领域渗透。思维科学和认识论早已同“三论” 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三论” 的影响下开拓新的前景。本文试图对贯穿于“三论” 中的反馈方法在思维与认识过程中的作用和地位问题作一探讨，并就教于读者和专家。
反馈在控制系统中居于特殊重要地位。作为控制系统，人的行为不同于机械行为。人是自觉能动的自控系统，其反馈调节功能能动地存在有两个方面，即外反馈和内反馈（如图）。内反馈是外反馈的历史产物，其产生和发展是人类智慧增进、文明发达的一个重要标志。
反馈是系统以其活动所产生、获得的信息返送回来调整系统活动的自控过程。反馈之所以有内外之分，是由于：第一，反馈信息有从客观外界馈回和在主体内部馈回之区别；第二，反馈信息有随着物质载体作外部运动和就在物质载体内部作同构转换的不同。一般认为，人们实践———认识———实践过程中的反馈作用发生在认识见之于行动之后，即人们在实践中检验了自己的认识是否合乎实际，通过反馈信息送回大脑加以思考，以对下一步的认识和行动进行调节。其实，这只是反馈的一种形式，属于外反馈。认识活动的外反馈的优点是通过实践检验对认识提出补充、校正和评价，一般说来是最可靠、最必需、最有权威性和最根本的能动与受动相结合的认识环节，在对真理的确定上具有高于内反馈的品格，这是应当充分肯定的。然而，外反馈也有弱点，第一是以局部的、阶段的实践作为检验认识真理性的标准，有其“不确定” 的方面，不确定的外反馈会使认识上的种种迷误固定起来，会使正反馈加强起来，导致更大的行为错误；第二是实践要消耗时间、物质和能量，作为“交学费” 的实验，往往付出过高的代价，形成浪费。用系统进化的观点看，物质、能量、信息的浪费是熵的增大，是有序走向无序即走向混乱的过程，是一种退化过程。这种“交学费” 应当以次数越少、代价越低为“学生” “升级” 进步的标志；第三，所谓“事后诸葛亮” 是对无能之辈的雅怨。人们在外反馈面前常常发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的慨叹。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那更是人生悲剧，谁也不愿此类反馈发生。总之，相对内反馈而言，外反馈在系统运动中呈现自觉程度较低、无序倾向严重、摆动幅度过大、付出代价较高、被动局面较明显的弱点。外反馈与无序化的不反馈只有一层之隔，一旦反馈机制失灵，有序化的目标就会被无序行为搞乱。经验教训要求人们脑子里更多一根“弦”，更聪明，更有预见性，在生活实践中更少地付出代价与“学费” 而获得更多的功利效益，即以更少的无序支付创造更多的有序发展，这就是对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贡献。从外反馈的经验趋势必然向人们提出更高的预见性要求来说，从自然界有序化客观发展要求社会最大限度地开发人类智能来说，从现代科学技术革命要求人类自觉能动性水平日益加速增高来说，从社会信息化中人们的活动必须而且可以讲求最佳效益来说，人们应当而且已经日益自觉地发展和运用思维内反馈。
所谓思维内反馈，是指在系统思维活动中，主体对认识、动机、指令进行想象实践的系统模拟思维，取得合乎逻辑的模拟效果信息，并以此信息调节系统思维的再思过程。这里的“想象” 是一个关键。马克思恩格斯曾对“想象” 意识作过这样的分析：“它是同对现存实践的意识不同的某种其他的东西；它不想象某种真实的东西而能够真实地想象某种东西。”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3卷，第35页） 唯物主义的想象可以在“真实的东西”基础上从客观规律和历史逻辑出发“真实地”、系统地想象实践的不同途径、方式和效果。这种唯物主义的想象是内反馈的机制所在。思维内反馈过程旨在追求思维的科学性，选择最符合客观进化进程的正确行动计划，以便把认识误差清理在实践行动之前，把行动的某种最佳方案和目的事先完善到行动指令中去，消除行动中“来回折腾” 的不合理过程，达到主体自觉能动性和客观进化必然性高效率的统一，达到自由理想与必然现实完美的和谐。
马克思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这种自觉能动过程。他认为劳动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的过程。这当然也包括智力劳动，包括内反馈过程。他还说，“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表象中存在着，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23卷，第202页） 这种目的和结果、主观和客观的实际统一，如没有过程开始前的思维和再思，就不可能达到完美和谐。因此，他征引黑格尔关于“理性何等强大，就何等狡猾” 的一段话，经过唯物主义的改造，赋予新意，表明富有理性的实践主体的聪明，“总是在于它的间接活动，这种间接活动让对象按照它们本身的性质互相影响、互相作用，它自己并不直接参与这个过程，而只是实现自己的目的” （转引自同上书，第203页）。这种“让对象按照它们本身的性质互相影响、互相作用” 的“间接活动” 过程，对创造“观念地存在” 的结果来说，无疑是一个贯穿思维内反馈活动的过程。
人类精神文明史大量记载着理性的这种“强大” 和“狡猾” 的佳话，鼓舞人们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了便于分析和理解，我们举一个内容通俗但意义深刻的例子。德国数学家高斯上小学的时候，遇到这样一道算术题：1+2+3……＋100=？一般学生看到这个题，有一种思维定式，迁就事物外部必然性，按照老办法逐个数字相加求和。这种算法，老老实实，不能说不对，但很缺乏智慧的力量，甚至有些笨拙，浪费时间，而且容易出错。算出结果之后，或者自己检查验算，或老师批阅，对或错，都是一次外反馈。可是高斯的算法比这巧妙合理。他不忙于动手计算；而是在审题与发出计算指令之间，搞一次事半功倍的内反馈，很快发现这个连续自然数求和的整体关系，含有合乎规律的理智的简约运算方法。于是他把100个数分成50对，每对都是101，新的秩序出现了，新的信息产生了，求和转换成求积。内反馈成功，他对自己发出了一个高质量的行动指令，列出原算题也就是101×50=5050的巧妙算法和正确答案，使自己的行为更合目的、更合规律、更趋有序化，主观和客观得到完美的一致。
高斯的内反馈过程富有深刻的哲理意味，它包含了人类智慧应该怎样为自己开辟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道路的方法。恩格斯曾经指出，当我们消除了黑格尔式的意识形态的颠倒，“重新唯物地把我们头脑中的概念看做现实事物的反映”，“辩证法就归结为关于外部世界和人类思维的运动的一般规律的科学，这两个系列的规律在本质上是同一的，但是在表现上是不同的，这是因为人的头脑可以自觉地应用这些规律，而在自然界中这些规律是不自觉地、以外部必然性的形式、在无穷无尽的表面的偶然性中为自己开辟道路的，而且到现在为止在人类历史上大部分也是如此。”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21卷，第337页） 这里说的两个系列，指的是外部世界运动系列和人类思维运动系列。把高斯遇到的自然数列算题看作外部世界运动的某种量的表现，那么高斯的算法就是这种运动表现在辩证思维中的能动反映。自然数列的规律在这里以盲目的、外部必然性的形式、在表面富有秩序的偶然性中表现出来，有序和无序“不自觉” 地统一在一起，“必然王国” 的外部形式十分森严。一般学生的算法，即使不出差错，至多也不过是在无序和有序的矛盾统一中迁就“必然王国” 的法律，表现出一定的客观盲目被动性。可是高斯却在运用内反馈的辩证思维之中，提炼了有序，扬弃了无序，使自然数列算题的规律以自觉的内在自由统一内部必然性的形式表现出来。规律在本质上是同一的，但表现却迥然不同，效果也泾渭分明：外部世界的运动是无序和有序的混合，“必然王国” 的统治成分很大；富有“内反馈” 作用的辩证思维运动扬弃无序，提炼有序，向“自由王国” 猛跨一步。由此及彼，可以展望，在人类走向“自由王国” 的大道上，科学的内反馈将以重大成果树起更多的里程碑。
思维内反馈的能力不是神秘的“天赋”，不是绝对精神的“反思”，而是亿万斯年自然历史进程中的劳动的必然产物。马克思说：“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他使自身的自然中沉睡着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他自己控制。”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23卷，第202页）内反馈的潜在能力就是人在改变身外自然的同时改变自身的自然的成果。外反馈的多次重复，必然刺激和促进内反馈的发生和发展，作为思维主体器官的大脑在实践中发达完善起来，作为思维主观形式的运用概念、判断、推理的能力，也因实践的、外反馈的千百万次重复而在意识中以逻辑的格固定下来。人类自身自然力的运动史、开发史，也就是一部社会发展史。
内反馈可能与实现的根据存在于对客观世界丰富多彩的属性的深刻揭示和全面把握。
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的认识和实践活动向宏观领域和微观领域全面进军，作为事物本质表现的客观属性在被暴露、揭示中呈现的方面更多了，层次更深了，组元更显了，联系更广泛了，变化更复杂了，结构更密致了，动态更鲜明了，趋向更具体了……这多面、多层、多元、多联、多变、多构、多态、多向……众多的表现，形成了信息纷呈的大千世界，足以使人们通过对信息的系统掌握、深刻分析和灵活运用，在大脑的自由的反复思维创造中事先完备地把握事物的必然。因为“信息爆发” 的事实可以使我们拥有足够提供内反馈需要的材料，完全可以避免因信息匮乏和思想方法落后而不能预见更多的未来，必须在实践中补充获得信息以调整行动的比较被动的局面。而这种局面是因为生产力不发达，实践领域的局限，认识手段的粗劣，思维方式的单调，人们对事物属性认识的单纯、表面、零碎、孤立、静止等等，以及信息贫弱、思维直板造成的。内反馈给人们行动带来的自由，从一定的意义上说，是社会信息化发展的必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