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消失的如来
深夜里,张角披着披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出大堂,意外地,看到了慌张在原地打转的安府丫鬟。
“张公子,拜托你,一定要救救小姐!”
没等张角说出半句安慰的话语,那安府丫鬟便紧张地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吞吞吐吐地,重复了官差们说的话。
张角脸色凝重着,一边交代下人把安府丫鬟带下去休息,一边唤了两名睡眼惺忪的弟弟过来。
“大哥,你该不会是真的打算去救那个安丑八怪吧?”
“三弟,先听听大哥有什么话要说!”
“可是……”
“好了,三弟,你不觉得这是老天在助我吗?”
张角一边套上外出的衣服,一边狞笑着:“我们只是要把昨夜在林子里跟你们说的那件事情,提前罢了!”
“但是大哥,那个戚无光……”
“让他做个替死鬼,不是更好吗?”
的确,为了提前亲事,让被百姓们崇敬的活神仙背上色中饿鬼的罪名可不好,尤其对方还是大大有名的安丑八怪。
听出了张角的用意,张角的二弟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只有卤莽的张家三弟,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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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黎明时分,雨淅沥沥地下起来,初春的湿气很重,尤其是在荒郊的破庙,刺骨冰冷的雨水,自那残破的瓦顶沙啦啦地滴坠而下,惊醒了忙了一夜,正在打盹的少女。
少女初醒,第一件事不是抹掉自己脸上的雨水,而是赶紧把躺在身边无法动弹的人拖行到干爽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了,伴随着电闪雷鸣。
少女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双耳,蜷缩了起来,不过,她手一松,那名无法动弹的男子就直接摔回地上,与肮脏的石砖地做了最亲密的接触。
“呜……”
闷哼一声后,本是昏厥过去的男子警惕地清醒了过来。
猛地,杀气惊现。
眼看着那人就要伸手抓住少女的手腕,本来静心打座的他猛地张开了眼,暗中施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名男子再次弄昏了过去。
正欲闭上眼,可是眼前,紫色的衣诀晃动了一下,停在面前。
他是佛,若不主动现身,凡人俗胎是绝不可能看得到他的,不过……
他抬头,意外地,对上了隐藏在浏海背后的半月眼。
他是佛,若不主动现身……
忽然,她坐到了他的身边。
疑惑地眨了眨眼,扭头,他看着她,发现她正双手抱膝,疑惑地睇过来。
他,向来有足够的耐性,单是当年在九天之上,可以对七七不闻不问,独自狂修个数十载就足见一斑了。可,此情此景此地,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因她那似是而非的视线,渐渐地,变得坐立不安了起来。
是过了一炷香或是两柱香?
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呢?
只知道大雨已经悄然地停了,天色已白,阳光正灿烂着。
如果说,她真的看不见他,那么,她看着他所在的方向似乎也太久了些,但若说她是可以看到他的,她为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
投胎转世,的确是可以洗掉前缘,而性子,也会因为后天环境而得到重塑。
他不认为她还会保留身为观音甚至身为领国七公主时的性子,但是,她这般的安静,也实在是过了头吧?
还有那挡在面前的浏海。
她不会觉得有碍视线吗?
想着,他伸手过去,可她却忽然站了起来,仿佛是因为他的举动而受惊站起来的!
愣了愣,他抬头,出乎意料地,对上了那双半月般的眼儿。
莫非她仍然残留着观音时的修为,所以可以看到他?
于是,他站起,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随着他站立而徐徐抬高的视线。
“你……看到我?”
回答他的,是她轻轻的顿首。
他心里微恼着,她分明已经转世,何来的仙家修为洞悉他的存在?!就像是他在南天门时的推算,她那惹祸精的体质,将会为她带来巨大的灾难!
但!本不该如此的!
早在安排她投生于安家时,就已经算准了这安惜岁的命格和顺,即便生来带劫,也只要遁入空门便能化解。就当他正要细细的推算是那个环节出了错,孰料,身后一阵仙气袭来,他下意识地转身,微愕。
“世尊,别来无恙了。”
是太上老君!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世尊,玉帝已经知道你帮助观音大士的事情了,在凌霄殿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贫道特来相劝,望世尊莫要再生什么事端了。”
他的表情没变,心里却越发的恼了:“是不是一直有人在监视我的一切?”
“贫道来相告也只是一片好心,世尊,贫道可不能久留,望世尊好好思量贫道的话,莫要招惹了事端。”
太上老君如此三番四次的强调,面上忧虑之色也不像作假,他没有说话,考虑着当中的厉害,以及玉帝、太上老君,乃至大势至菩萨的心中所图——这三个人,最近在他的身边频频兜转,虽还看不透玉帝、大势至菩萨的用意,但太上老君显然是要来拉拢他的。
拉拢他,那么然后呢?
“你在跟谁说话?”
背后,她的声音响起,他意外的转身,才奇怪着她为什么可以见到自己却看不到太上老君,只听那边,太上老君不甘寂寞地说道:“看来,观音大士的情障,对于世尊您印象尤深呢,不愧是上万年的深刻羁绊啊!危险、危险!”
他看向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向他深深一笑,消失了。
这是暗示?警告?还是提醒?
天上勾心斗角的游戏,实在叫人无力,如果可以,真想回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曾经,他只要,与他的道友,年年月月,朝夕背对,潜心修佛就够了。
可是,他的心愿真的可以按照他的编排,一步一步地发展下去吗?
望着眼前的她,他伸出了手。
指头,飞快地撩起了那一直挡住五官的浏海,当她的容貌映入眼帘的一刹,他愣了愣,她也是。
“你做什么!”
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她打掉了他的手,退后,拨好浏海,刻意地,遮住了她的五官。
其实,她的脸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有着吓人的七星胎记,只不过,她的眉宇之间,竟是一个寓意深刻的印记——
那是,代表了天上崇高的如来佛祖的印记,也就是代表了他的……
卐!
就在她的眉宇之间,深刻着,泛着微弱的佛光!
而她,弄好了浏海,紧张地看向他,然后,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
“你……你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头,看着她的目光中是明显的失神,于是,她不禁又追问:“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例如心跳加速、手心发冷、恶心想吐之类的……”
终于,他回过神来,看着她那满是担心的目光。
顿悟了。
“你……你不是因为在意脸丑,被取笑,才留了浏海遮住脸?”
这次,是她摇头。
“别人看到你的脸后,就会心跳加速、手心发冷,甚至恶心想吐?”
“基本上,他们还会失心疯地跪拜地上,非向着我叩头,直到头破血流晕厥过去为止……”
他讶异于她的回答,而她关切地补充:“就连娘、祖奶奶也会这样……所以,你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他张口结舌,几次想要说话,但到最后,却是噗哧一笑。
这疯丫头,怎么每一次都要给他惊喜呢?而且,现在都投胎转世了,居然还是事事为人,从不想自己,难道真应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怎么了?!”
似乎她越是担心,他奇怪的症状越是明显!
只见他,捂着自己的脑门,笑的直弯了腰。
“你果然还是受到影响了吗?”
她抿了抿唇,连忙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可用的木材,只好从衣襟中掏出了一直不离身的小木牌。
小木牌很简单,小巧的长方形,上面浮凸着一个草书的“岁”字。
他疑惑的看着她从长靴中抽出了不离身的刻刀,利索地在小木牌的背面刻画了起来。
木屑在眼前翻飞着,而她的手,也握持着细细的刻刀舞动着。
不消片刻,她用细红的唇往木块的背面吹了吹气,而后,把小木快递向了他。
“来,快戴在脖子上。”
“这是……”
他接过,当指头触摸到上面的浮凸,很是意外地低下了头去,愣了愣,瞪着木块背面那雕工精细的佛像——那是个福态之极,袒胸露乳的和尚。
但那卷曲的发型,还有眉宇间的泪型印记,又熟悉得……
他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宇间那淡色的印记,迎着她关切的目光,不禁问道:“这该不会是如来佛祖吧?”
“恩。”
她回答得飞快,而他的唇角也抽搐得利落。
“为什么如来佛祖这般的……”
肥大?
呃,这形容词,他不想说出口。
“为何你把佛祖雕刻的如此的丰满?”
“佛有佛相,如来佛祖庇佑苍生,食百家香火,自是福相。”
“可这般的……也未免……”
不是他要说,这葫芦般的形状,猪般的身材……
“我知道我雕刻的不好,也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毕竟,我对如来佛祖的了解,仅限于我随着祖奶奶到佛庙时,听过的住持的描述。所以,我所雕刻的佛祖形象,是凭着听来的故事,再借由自己的想象而成。至于外界流传的佛祖,比我所雕刻的,会更有福相。”
更具有福相……
可他手中的,已经是猪的身材……
“希望你别太介意,快戴着吧,一般人见了我的脸感到不舒服时,若握持了我所雕刻的佛像,很快就会没事了。”
见他仍然不动,她索性抢了他手中的木牌,直接踮了脚,为他戴到脖子上。
而随着她的接近,只嗅得一阵淡淡的木香,他微微地向后一退,想要拉开彼此的距离,可是,就在这时,庙外忽然传来一阵吆喝声!
“在这里!这里有声音!”
“走!”
“兄弟们,快!”
来人声音极度不善,一听便知不是正派人家,而且,从那错乱的步伐推算,外面起码有十来人!
她,直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刻刀。
不过,肩膀却被他轻轻一拍,愣住,看着他向自己顿首。
“放心,他们伤不了你的。”
他走前,本欲施展佛法,布下结界,不让外人靠近,可是,当佛珠飞跳到半空的一霎,蓦地,他记起了太上老君别有深味的话——玉帝已经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包括他驱逐了七七的情障,又不惜坏了规矩来到情障的身边,如若再动用佛法扰乱了人间的秩序,只怕……
当机立断,他收回佛珠,直接走到了那个昏睡在地的男人跟前。
蹲下。
“你想做什么?”
“不管我做什么,你别怕。”
她看着他向那个昏倒在地的男人伸出掌心,就当他的掌心贴在男人的眉宇间的一霎,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眼的强光,待她恢复了视力,竟骇然地发现,他不见了!
“啊,是安丑八怪!”
“她真的在这里!”
就在这时,两名蒙脸的壮汉闯进破庙,然后,又有一人从这两人的后面走出来。
第三个人,姑且称为坏人丙吧!
坏人丙同样是一身的黑衣,蒙了脸,不过,比起先进来的人坏人甲、坏人乙,这个人坏人丙的身材要瘦些,高些。
进来后,坏人丙先是看了一眼仰躺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然后,看向塞在门口的坏人甲、坏人乙,吩咐道:“跟其他人在外面看好了,没有我的吩咐,别让人靠近。”
“遵命。”
坏人甲、坏人乙利落地领了命,拉着长满腐朽的门环,吃力地把门关上。
破庙内,登时漆黑一片。
眼见着对方向前走,她下意识地拽紧了手中的刻刀,试图冷静地道:“你……是张角?”
对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爽快地拉下了蒙面的面巾:“我是,没想到我的娘子,看上去呆呆的,长得是丑了些,耳力倒是不错啊。”
“不是。”
“什么?”
“我们不是夫妻关系。”
“哈哈哈!”
张角猛地抱腹大笑,在幽暗中,看着她紧张地握持着刻刀,挡在胸前的紧张模样,笑声变得更张狂了:“相信我,很快我们就是夫妻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你今天就成为我的人!”
一边说着,张角竟然一边飞扑过来,她吓得尖叫了声,手,下意识地向前一划,不料,竟划伤了张角的手心!
“混账,别以为我真的想碰你这个丑八怪!若不是为了我的敛财计划,我连看也不想看你一眼!”
眼见着张角又要扑过来,她连忙向旁边一躲,不料,却被地上的某男给绊倒。
她没有理会,眼见着张角扑过来就要拽住她的脚,她转身就要站起来,但按在地上做为支点的手,却教谁给猛地捂了个紧。
她一愣,转头,对上那徐徐张开的,不知因何含了薄怒,耸动着杀气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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