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节再聚首（二）
郑子浩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慢慢地倒向一个玻璃杯，一边沉思着说：“有个说法叫‘无农不稳、无工不冨、无商不活’，我认为是极有道理的。虽然这两年来，上头的政策反反复复，让人有时候看不清方向。但我认为这一次的改革开放是不可逆转的。要想把多灾多难的中国引向富裕之路，现在这扇向世界打开的大门就不可能再关上……”
郑子浩还要再说，关中坚一把掐断了他的话头，“我要听你给我出个现在能用的主意，不要听你作国际形势报告！”
郑子浩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是领导啊，要有大人物的胸襟格局啊，你要胸怀中国，眼望世界！目光要长远！”
被郑子浩这么一挤兑，关中坚苦笑不己，没想到这个小兄弟本时给人一本正经、少年老成的感觉，竟然也会开出这种调笑别人的玩笑来，不过被调笑的是自己可不行！看着关中坚目露凶光的样子，郑子浩连忙投降，“好好好，给你这个基层干部出个现在能有上的主意吧！你听我道来……”
“你是军人出身，自然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相信经过这段时间，你对西区的情况应该很熟悉了。作为西区政府的一把手，虽然上任时间不长，但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应该算是出色的，你现在就是要把之前的工作深入细化。想办法把它标成典型，让领导看到你的工作成果，现在不流行‘酒香不怕巷子深’了，会做还要会吹，要在领导心目中留下深刻的、良好的印象，以求获得上级领导的信任支持。”说了这么一大堆，全是空话，看到拿着筷子夹了一大片牛肉在吃的郑子浩，关中坚啼笑皆非，这小子年纪小小，空话、套话说得这么熟，以后不走仕途实在太可惜了。
郑子浩也没多调关中坚的口味，他把嘴里的牛肉呑下去后，说到：“改革开放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人民群众富裕起来，过上好日子。说直白点就是要让大伙儿手里有钱，”郑子浩瞟了关中坚一眼，“关大哥是大丈夫，‘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我是小人物，‘小人物一日不可无钱’……”
听着郑子浩不着边际的乱讲，关中坚不耐烦了，他开口催道：“废话少说，讲重点。”
郑子浩也知道玩笑开的差不多了，脸色一敛：“现在最关键的先就是要让大家都有活干，有活干才能挣钱。这两年农村实施了联产承包生产责任制，激发了农民们的生产积极性，广大农民的劳动积极性那是空前高涨，家家户户，都扑在自家的责任田里狠下力气，以往那种生产队时迟迟出工早早归，溜小号磨洋工的现象是一去不复返。这样极大地提高了粮食的产量，广大群众大部分都能吃饱肚子了，公粮征购任务也能顺利完成了。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容忽视，土地使用权期限是个问题，不能明确的话，农民不敢进行长期投入，但这个问题太大，属于高端政治层面的问题，你一个基层干部是没资格发言的，不过也能向上级反映一下意见。还有一些具体问题你是可以关心的，例如粮食收购价格下降，农药化肥价格上涨，农田水利设施失修，农民现金收入不高等问题，正是你一个基层干部的困扰所在，如果能有一些建设性的意见，相信上级领导会满意的。对于农民而言，光靠卖粮食不能解决问题，要知道粮食产量越高，价格反而下滑得越快，‘谷贱伤农’的情形便不可避免。仅仅靠国家的财政补贴是杯水车薪，无法解决这个根本矛盾。因此，必须发展特种农业和养殖业，这些事情，不但壮劳力能干，就是老人妇女甚至小孩子放学回家之后，也都能干，要立足于依靠现有条件闯出一条路子来，家家户户都要养猪、养鸡，条件许可的，还要养羊、养牛，像我们西区，水域面积不小，养鱼就是一条不错的路子……这将使广大农村的充裕劳动力得到充分发挥。”
虽然郑子浩的话不疾不徐，很是平稳。但在关中坚听来，却感觉昭聋发聩，发人深省。
“你要知道，都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农村可以大力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可是我们西区，还有大量城镇居民，他们不像广大农民，有块土地，只要解除套在他（她）们身上的枷锁，发挥他（她）们的主观能动性，便能很大程度解决他们的问题。现在城市里有着大量待业青年，往大点说，影响安定团结，破坏社会秩序；往小里说，也影响家庭和睦，邻里关系。因此，企业的发展也是重中之重，这样才可以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只有大力发展工农业，才能让广大的城镇居民和农民尽快富裕起来，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一口气说完，郑子浩停了来喘了口气，吃了点东西。
听到郑子浩这么一说，关中坚郁闷了，改革开放以来，虽然政府的财政收入大幅增长，无奈西区以前的底子太差，基础建设几乎是一穷二白，也没有什么工业，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因为要干的事情也实在太多了。毛z东有句名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正符合眼前的形势。他无奈地说：“搞工业需要不少钱的，我有钱的话，就好办了。”
看着他无奈的样子，郑子浩也不藏着掖着了，他说道：“现在街上运煤球的、开小饭馆的、倒卖服装的、裁剪衣服的、修鞋修自行车的、装裱字画的、卖走私手表雨伞录音机的，遍地开花。再加上农村开始包产到户，农民长途贩运花生、大米……个体经济活动很是活跃。虽然由于历史的原因，做这些事的大多是社会边缘人士，所受教育有限、层次不高，无法进入主流社会层面，但我们不可否认，这些人的存在活跃了市场，给人们提供了很多便利。去年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的若干政策规定》，指出：个体经济‘一是个人经营，或家庭经营；必要时，经过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批准，可以请一至两个帮手……最多不超过五个学徒’。今年召开的党的十二大报告也指出：‘社会主义国营经济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占主导地位’，同时又提出：‘在农村和城市，都要鼓励劳动者个体经济在国家规定的范围内和工商行政管理下适当发展。’虽然使用的是“适当”之类的谨慎措辞，但毕竟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报告中明确提出鼓励个体经济发展，范围也从“城镇”扩展到了农村，这一切都令人鼓舞。而今年的五届全国人大第五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十一条规定：‘在法律规定范围内的城乡劳动者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国家保护个体经济的合法的权利和利益。’这是国家根本大法第一次承认个体经济的合法地位，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你看今年温州出现的创业小高潮，听说那里个体工商企业超过十万户，约占全国总数的十分之一；三十万经销员奔波于各地。所以虽然区里没钱，不能自已搞企业，但我们也可以向温州学习，鼓励别人自己搞，你只要提供一个公平、公正、公开，一视同仁的环境给它，相信它也会向温州一样……”
刚才郑子浩讲述的这些，关中坚都只有一点模糊印象，看着郑子浩熟极如流地引用、背诵国家的政策、法规；讲述外地的新鲜事物的模样；关中坚深感惭愧，自己一个国家干部对时政的敏感度还不如一个少年，看来以后真的要加强学习了。
这时，郑子浩话风一转，“关哥，你一转业到潭洲就当了区政府的一把手，是搭的那条天地线？”
本来郑子浩这种打听他人背后靠山的做法是极犯忌讳的，但郑子浩这么坦荡的一问，关中坚也觉得没必要隐瞒，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自斟自饮的李铁说道：“是孙治国省长，只不过现在己经去政协了。”
郑子浩点了点头，说道：“宦海沉浮，时运交错。不是光靠你有才干就行的。现在的中国，什么都缺，但唯有一种不缺，那就是人才不缺，只是一看上级能不能慧眼识珠，二看是不是适得其位！”
关中坚点了点头，“没错。”
接着关中坚的话，郑子浩说道：“诸葛亮本事大吧？可他没遇上刘备也只能草庐潜学。辛弃疾厉害吧？胸怀济世之才，心怀报国之志，武可马踏敌营诛叛逆，文亦诗赋词章传千古，却最后落得个忧郁而死。苏轼牛吧？新党推行新政，他看出弊端，勇于提出不同意见，被排除在新党之外。旧党上台，把新党的新政全部推翻，他又看出不妥，提出自己的意见，也不能见容于旧党，只能流离于各地。可见这做官不能太过于特立独行。”
郑子浩看了一眼关中坚，“孙老现在去了人大，虽然影响力不可能一下子消亡殆尽，但也大不如前了，关哥与新来的古书记熟不熟？”
关中坚摇了摇头，郑子浩很是平淡地说道：“如果我想个法子，带你去古书记那一趟，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