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都的街道上,因事务局的引导和镇压而渐渐平稳了的人群,再度又开始了骚乱。
“那位是伊吹大人和星熊大人吧!”
“伊吹大人回来了!”
“追随伊吹大人!弟兄们和我冲出……噫!”
拍了拍闹事者的肩膀,拄着拐杖的书记露出了一脸如旭日般灿烂的和善笑容。
“别想在这时候瞎起哄。”
像这样去尽可能地不动用武力来阻止对方的企图,做出这种姑且能说是妥当的处理的次数并不超过所有劝告的一半。至于另一半的人们,大多都会嚷嚷着“我最讨厌事务局了”之类的话语,不由分说地打过来……这也是他现在手臂上累累伤痕的来历。
随随便便就对执法者动手也不考虑下后果,还真是有鬼族范儿的处事原则。身为他们的一员的书记对此表示相当之理解,毕竟就算是以冷静著称的他,意气用事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独角的鬼王从他们所在的街道屋顶处一跃而过,引起了底下众人好一阵欢呼。
跟着从她身后落下的身影,将方才作为她的落点的屋子砸了个稀烂。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这是我家啊啊”的悲鸣,也是听到了这句话,从烟尘里头现身的那位相比起勇仪而言实在是矮小许多的女孩,朝这边摆出了不屑的冷笑。
接着,她转过生着双角的脑袋,借着一跃而起的势头朝远去的勇仪追去,身姿仿佛由此化作掠地之流星。
“正如你们所见,此时此刻,为了尽可能减少对鬼都的破坏,咱们的鬼王大人正引着伊吹大人向都外的郊野前进。”
在不远处又传来的房屋倒塌声中,书记对站在烟尘中还没反映过来的人们说道。
“仔细想想吧……假如真的要反叛鬼王的治下的话,你们所要失去和得到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值得你们这么去做。”
为了不切实际的“反攻”而放弃现在居住的家园,这真的合适吗?每一个见到那房屋废墟的人,心中燃起的希望火花上头平添了一丝犹豫。
伊吹大人向往着的地方,是地上的世界,是曾经的八岳之山。
而包括她自己应该都明白,曾经的一切都已经归为了曾经,那些事物现如今可都只能在历史书中见到蛛丝马迹了。
就算再怎么追溯时光,时间,是回不去的。
看着因为自己的引导而变得失去了方才斗志的人们,书记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了,哪怕只是放松了真的只有一小会而已。
****的地方并不只有这么一处,即便有所消弱,但整片街市上依旧是硝烟四起。
而且,局长她……
现在没空管这件事,就像那只狐狸说的那样,他现在有他自己的战场。即便在主要事态那边帮不上什么忙,但书记可不想,在雷沃斯局长回来的时候,把这烂摊子交付到她的手里。
我可不记得,把你教育成这么没用的家伙过啊。如果是老大的话,一定会像这样数落自己的。
“带我去下一处需要二次镇压的****点。”“是!”
在这混乱的鬼都,各自的战场都还没有拨云见日的迹象。
仅仅只是见到了天边黎明的曙光罢了,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尽方法,让这曙光变得有如开明之耀。
赶到另一处地点的时候,他一直因紧张感而绷紧的神色总算是换下了那一成不变的表情。
惊讶。
“哟。听说鬼都这边有麻烦了咱们才过来,没想到你都已经成这副鬼样子了,Cosplay木乃伊吗?”
绑着黑缎带的马尾少女元气十足地拍着他的肩膀。
好疼,这只手全都是伤啦,你没看到绷带吗,喂喂喂为什么还不停下,故意的吗!
“听桥上的狐狸说,雷沃斯她受伤了?”
从桶里头冒出个脑袋的琪思美有些担心地询问道。
岂止是受伤了,已经被抛尸了都。
“你们是……山女和小桶?”
“才过几天,就不认识了吗?喂,喂,上点心嘛!”
都说别拍了!要断了!
“琪思美你拉着我干什么,招呼还没打完呢!”
没理会在那一个劲抱怨的山女,抓着她一角的女孩朝书记相当有歉意地鞠了一躬——当然是在桶里。
“抱歉啊,挚友她刚打完架,多少有些亢奋……”
表示理解。
在那里等待着她的两位少女,正是前些日子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地底世界的门番。
看现场这被蛛丝捆成一团一团,正倒在地上像毛毛虫一样挣扎的人们,也明白她们之前是到底做了什么。
明明是可以事不关己的她们,在狐狸那边听过了事件的经过之后,下了怎样的决心,才做出了现在这般决定。
包括那位躲在屋子后边,装作事不关己却无比在意这边谈话的绿眼少女。
……感激不尽。
“各位都放不下心,说是不去管这鬼都变成什么模样的……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
嘛,之后就把这街市完完整整地交还给那个盔甲女吧。”
——
这是一场,无关乎各自拥有的能力,无关乎双方所处的地位的,最为纯粹的,能将之定义为战斗的战斗。
拳头与拳头之间的碰撞,激起的波动震开了正在慢悠悠飘落于这片雪原上的,以她们两人为中心的雪花。
明明就还没有生疏曾经的力量。
萃香接住勇仪正面挥来的拳头,被迫向地面卸力而后退出了好几步。
明明只要用上这个拳头,就能让鬼都的所有人都俯首称臣,再也不敢生出一句非议。
没等她变换架势,独角的鬼王闪身至她的身前,借着身高的优势,一记破风的重拳砸在了她慌忙招架的手臂上,巨大的力道令周围的地面扬起了漫天的雪尘,萃香的半截身子,都被砸进了地里。
那又为什么,你会选择对鬼都放任不理,会选择放弃对地上的野心。
连绵不绝的拳影从萃香的头顶上落下,每一拳都扎实地打在了她用来护住要害的手臂上。
地狱般的连续拳结束,待尘埃散去之后,就只剩下一个脑袋还没陷进泥里头的萃香,以复杂的视线看着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勇仪。
吶,勇仪。
“能告诉我,你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守护这片土地,甚至情愿将权利让给事务局那些隶属于八云紫名下的外人的原因吗?”
“为了‘和平’。”
哦,和平啊。
“萃香我呀,不明白呢。”
“若是能够明白的话,也就轮不到拳头来讲道理了。还继续吗?”
她对着土里头的女孩摆好了架势,看着对方从底下爬了出来,拍掉身上的泥土。
“嗯……光是用拳头的话,果然还是赢不了你咧。以前也是,不管是扳手腕也好,丢沙包也罢,就算每次打架到最后,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站着的也是你。只要是单纯的力气活,勇仪你就没输给过任何人。
但·是·呢。
咱这几年去人类的世界当中的进修和学习,也不是说说就完了的哟?”
生着双角勾起了嘴角。
已经找到了,之所以力量处于压倒性优势的一方会输给弱小的人类和河童的理由。
为了“赢”,用出什么手段都可以被原谅,甚至会被称之为英雄的人类们。
“我可要使诈了喔。”
雾气,弥漫于雪原的各处。
与之前的状况截然不同的,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单方面的碾压。
坚持使用双拳与之战斗的勇仪,无法对化作雾气的萃香造成哪怕任何一毫的伤害,反而对方,能够在随时随地萃集这些气息,制造出意想不到的突袭。
战局反转,然后急转直下。
转眼间,之间占尽优势的鬼王身上已然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勉强挥舞、反击着的手臂也没了之前的劲力——输掉这场赌注已经在所难免,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投降,然后干脆地把鬼都交出来?”
“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想着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哪怕放弃身为鬼族应有的荣耀,也要向地上的一切复仇吗。”
她还记得,在人类的箭雨中,大姐为了保护我而毅然地挡在自己身前背影。
那时候,为了守护愚蠢的荣耀,她没有使用这萃集的能力……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沉重到让她至今都难以释怀。
“……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是嘛,那我可就更要在这里拦住你了。”
勇仪苦笑着支撑起了自己残破的身躯。
时至今日,地上的世界早已时过境迁。说是要进行复仇,但现在的鬼族,又应该对谁去刀剑相向,是那百年前杀死咱们同胞的人类,亦或是已然依附于守矢,甚至连名字都改成了妖怪之山的天狗们?
为了守护这个由我们共同建成的第二家园,所有人付出的一切,都要为了这空洞的复仇而再度化作泡影吗。
勇仪握紧双拳,向那雾气发起了挑战。
“到我倒下为止,这赌局都不会结束。
所以,带着你的仇恨与憎恶的一切……
放马过来吧!”
——
穿着骑士铠甲的少女看了一眼脚边已然没了声息的星熊勇仪。
她抬起头盔,透过坚固的钢板间的缝隙,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伊吹萃香。”
“哟,雷沃斯,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狗带。
那么,你也是来阻止我的嘛,还是想要和我一起征服这片鬼都呢?”
“……两者都不是。”
她拔出剑,架起盾牌。
“就在刚才,我想到了一个必须把你教训一顿的理由。要让一个不听话的女孩安静下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用拳头来讲道理。”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已经躺下了喔,用拳头什么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将手中之剑插进脚下的大地。
剑的周围燃烧起点点火星。
“这就是我的【秘密】。”
从铠甲的缝隙中冒出些许白烟的少女,用沙哑的嗓音宣告道。
“BornLitF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