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之前在讨论桥到风道之间的距离的场合中,所使用的计量单位都是“时间”,“大约需要半个小时”这样,并没有确实地让读者们理解到这之间的路况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从风道下到地面之后有着一大片广袤的地下空间,在这十个东京巨蛋面积的白银世界里头唯一的住民,便是靠近入口处小屋中的山女与琪思美。
而要前往桥那边,却并不仅仅只需要通过这片冰原。
要知道,毕竟是地底世界,洞窟呢,是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地底世界四通八达的石窟当中,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怀中琪思美的骑士大人,用人类的双腿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狂奔着。至于在她们身后不出四个身位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掠食者正紧随其后,若是猎物们有稍许怠慢,就会成为这猛毒怪物的盘中食粮。
“又是岔路!”“走上边!”
雷沃斯的钢靴踩着突刺过来的怪物的毒牙高高跳起,算是有惊无险地落在了满是冰锥与钟乳石的石窟地面上。
“呃。”
然后顺势一滑,四仰八叉地摔了个正着。幸好这地儿也不是什么下坡段,不然就得体验一下所谓“没有保全措施”的游乐园滑冰设备是多么的恐怖了。
“没事吧……”
“还行……嘿。”
打挺起身的她朝跳上来的地方扫了一眼,却没有见到那本来紧追不舍的八足怪物的身影。
哪去了?
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却在这紧要的关头失去了山女的行踪。
“在那儿!”
顺着琪思美的警告看去,用微不可见的蛛丝倒挂在钟乳石上的怪物那毫无生气的复眼,与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于黑暗中它的毒腺发出的唯一光亮,已然灼目到令人睁不开眼的地步。
躲不开,也没有使用武器亦或是盾牌的选择。
而且,如果选择唯一的避开方式的话,怀中这还没从麻痹毒素中缓过劲来的女孩必然将暴露在怪物的毒牙之下,结果也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只有这一个选择支了吗,或者说,干脆就用【那个】……
还不是时候。
她尽全力侧过身,迎面而来的毒腺在规避动作下偏离了原本的命中点,尖锐的晶体划过身着铠甲的背面,带出了一道足以照亮半个洞壁的火光。
怪物这回看是扑了个空,飞降下时用出的力气还没在擦过时消耗干净,背上渗透毒液的晶体直直地撞在了洞窟墙壁上,一时半会看来也是拔不出来了。
“唔,好险好险,差一点可就要完蛋了啊。”
这么说的少女揭开面甲,擦掉从额头流淌下的冷汗。
“哈-哈-哈,刚才你不是很拽吗,再拽试试呀。”
一边嘲笑着八脚朝天卡在墙壁里的怪物,她一边踹了一脚对方在空气中胡乱蹬着的肢体。
然后被它从足肢发出的蛛丝打了个正着,由于被堵住了观察口而不得不放下琪思美胡乱地清理着。
是笨蛋吗,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了还在做这多余的事……而且,刚才那一下真的没问题吗,就算有铠甲保护,但怎么想也已经……
躺在冰面上的女孩试图看清雷沃斯背后在受了刚才那一击之后的状况,却发现,她在不知何时已经把手臂上的筝形盾背到了身后。
“好了,”在怪物不停地努力下终于开始松动的墙壁发出的卡拉卡拉声中,少女总算是清理完了糊在她脸上的丝线,重新抱起了动弹不得的她。
“那么是时候该接着出发了,剩下的路上还请多多关照啊,导航仪。”
把别人称作是导航仪什么的一点都不礼貌啦,明明别人在关心你,你倒是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嘛!
但现在毕竟是有求于人,也不好现在发作。
“嘛……多多关照。”
待到那挣断背部毒腺的狩猎者重新锁定了她们,雷沃斯迈着同最开始无异的笃定步伐,向着预定的位置一步步靠拢。
既然决定了要相信对方,哪怕并不明晰前方的道具会发生什么,直到达成最后的目的也都会履行下去的,这是穿着这身盔甲的人一直以来信奉的准则。
就算是,死亡的爪牙业已近在咫尺。
竞赛还在持续着。
她们穿过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区域,在随处可见的路灯指引下,向远方通明的桥梁奔跑着。
少女的呼吸声透过厚重的头盔传到了琪思美的耳朵里。
被她像这样抱着一路闪转腾挪下来,恐怕少女的体力也快要到达极限了吧。
不,如果是人类的话,怎么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这么恐怖的冲刺速度直到现在的,更何况还穿着这身盔甲,抱着她这么一个沉重的负担。
自始至终,雷沃斯都没有因为被卷入这突发事件而说过一句怨言,就算是现在怎么看体能都已经到了极限,也没有做出任何怀疑过“到桥那边”这句话的真实性的动作。
突然觉得这个令自己的挚友咬牙切齿的身影,在几日的接触间变得有那么可靠了呢。
伸出勉强能动的右手,她轻轻抹去了由头盔偶然滴落于自己额头的汗水。
辛苦你啦。
宇治桥桥面上,远远就能见到通明灯火下伫立着的少女的身影。
“那就是能帮上咱们忙的人,她谁?”
“是水桥……咳!”
“算了管她是谁,喂——”
雷沃斯单手扛着琪思美,往那人影挥着空出来的手。
“那个能帮上我们忙的人——”
背对她们的少女疑惑地转过神,翡翠色的双眸里带着不快的神色。
“笨蛋,后面山女还在追着啦!”
追在两人身后的蜘蛛因雷沃斯骤然的减速扑到了她们身前,舒展开修长的八足拦住了去路。
“如你所见,眼前这只蜘蛛怪就是——”
“黑谷山女本人——”
“要是你,再不帮忙的话——
“我们就要一起——”
“狗带啦——”
巨大的绿色光球,包裹住了这只离她就差一拳之遥的,亮出獠牙的蜘蛛。
“吵死了!”
——
宇治桥的看守者,正是那位方才出手相助的,拥有奇特瞳色的少女。
名为水桥帕露西的,亦为神明或是妖怪的存在,若是将山女与小桶称之为门番的话,那么她便是这地下与地上世界通路的守护神。
从地底世界存在于幻想乡以来,就一直镇守在这座由外界神隐至此的桥梁之上的她,在琪思美的口述中正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或者称之为帮凶之一。
“说是帮凶啊罪魁祸首啊,我只是做好了帮助持有嫉妒者产生心之隙的本职工作而已吧?虽然费用很高就是。”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是在犯罪了!”
躺在床上的琪思美正用言语作为武器对这位道德观不怎么健全的妖怪普及着法治社会的基本思想。
现在包括雷沃斯、恢复人形的山女和琪思美所待着的,这间相当之寻常的和式房屋的拥有者,正是这位宇治的桥姬。
——总之,是一位能随随便便地将那指环一般威力巨大的诅咒道具交给第三方,然后以煽动起的妒心为食粮的,性格相当之扭曲的女性。
金色的及肩短发有着微微自然卷的特征,精灵般的尖耳配上姣好的面容与绿宝石般迷人的眼睛,水桥帕露西她,有着即便是在妖怪界横向对比也相当之优秀的容貌。
但,却无法压抑自己的本性。
这次的受害者之一,那只前些日子被山女好好教训过一顿的野猪妖怪,在被帕露西利用而抽走嫉妒心之后,可怜的野猪先生已经被像用完的垃圾一般,不知道被眼前的绿眼少女丢到了什么地方。
大概就算是侥幸生还,也已经成废人了吧。
“哎呀呀,到底还要给这平和的地底增添多少黑暗面啊……”
“嫉妒是我的本能喔。要是没了这本能的话,为什么不去地上那光鲜的世界生活?”
她说得倒也没错。
每一个被放逐到这片地方,无法前往地面的妖怪都有着各自的难言之隐,只不过有些遵从于自己的欲望,有些因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在努力收敛“本性”罢了。包括琪思美自己也是,曾经犯下过对地上世界和自己来说,都无法被原谅的罪行。
“嘛,虽然道理我都懂。”
琪思美看着熟睡中的山女那因为强行被镇压妖力而显得憔悴不已的面容。
“再有下次,就算是帕露西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喔。”
“就你?我看还是”
“全力以赴的,绝不留情。”
身材高挑的少女与琪思美墨绿的双目对视。
视线中再不见与身材相符的天真与乐观,汹涌翻腾着的是,只有将屠戮当做寻常的妖怪才有的决绝与杀意。
“……我知道了啦。”
这一答应下来,琪思美脸上又绽开了微笑。
“那么这话就先放在一边,雷沃斯呢?”
“谁?哦,那个盔甲女啊。”
水桥帕露西不以为然地说道。
“收到了事务局的来信,就风风火火地回去了。怎么了?”
这样……嘛。
下次带着山女一起,去当面道谢吧。
——
“叫你们的头儿出来!”
“就是,现在事务局连个管事儿的人都没有了吗!”
“就一个书记官算什么招待?再不出来,我们可要砸场子啦!”
街市上的流氓地痞们在组织了两天之后,终于又开始像上一位事务官在任时一样,抱团来事务局闹事了。
要么把钱交出来,要么就让事务局再次颜面扫地,他们的目的十分之明确。
这些混混可都是老油条,就凭书记一人,是怎么都镇不住场面的。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默默祈祷,之前丢出去的式神能在不迷路的前提下赶紧飞到那个人的手中。
掐指算算也经过了一天时间了,怎么也都应该收到了吧!
在板砖碎玻璃横飞中关上大门,他面对来人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九郎啊,要是咱们事务局能有个靠谱的局长,还能变成现在这样吗?
“书记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样?实在不行,就把钱给他们吧。”
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鬼族青年,书记只得咬牙说出了妥协一般的话语。
原本以为终于来了一个能挑起大梁的人,最后请来的,不过是另外一只缩头乌龟。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外头喧闹嘈杂之声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所有手持武器的鬼族们的视线都抬向另一边的屋顶。
难道,是那家伙……
盘腿坐在对过屋顶的骑士少女,那风尘仆仆的盔甲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遍布伤痕。
“事务局,聆听你们的声音。”
“啊……”
“呃……”
“这说的是人话吗!揍她!”
“把保护费交出来!废物!”
“我就不该对她抱有期待的!所有人!抄家伙!”
最后的那一句话,来自已经开始牙龈出血的书记先生。
在那“惊艳的登场”过后。
发生了一起惊动鬼王玉座的,大规模街头持械群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