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守在青春里的那些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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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半明媚 一半忧伤(4)

是的,我很胖。周东经常这样取笑我:“董雨,如果用一张玻璃纸把你裹起来,两端拧上蝴蝶结,那绝对一圆嘟嘟的大糖果。”

都听听,哪有这样形容美女的?好在本姑娘并不计较,谁让周东是闪亮亮一大帅哥呢,别的女生挤破头想坐他的单车,可结果只有和他一个大院长大的我有此殊荣。当我哼着小曲优哉游哉成为他的尾巴,他弓着身子“呼哧呼哧”骑着单车,一路上嫉妒的目光能将我“杀死”无数次。有此荣耀,被他形容成一个超级糖果又如何?

可没过几天,周东竟神秘兮兮递给我一盒包装精美的费奇糖。我有些生气了,“噌”地一下子从单车后座跳下来,周东啊周东,你嘴上取笑倒也罢了,这次竟然拿实物不依不饶变本加厉嘲讽我!

周东追上我,脸红红的:“你帮我把那盒糖果送给陆莹莹吧。”说完便扔下我,骑上单车风一样跑远了。

·2·

陆莹莹是谁?全校有名的林黛玉式美女,弱不禁风,人见尤怜,甚至连说话也是柔柔细细的。我甚至一度怀疑,陆莹莹是不是天天祈求夜夜祷告,感动了上帝,所以老人家一挥动手中的法器,窈窕耀眼的闪电“咣然”问世。

也许是陆莹莹太过虔诚了,或许是上帝拿捏得有些过头了,以至于闪电太瘦太弱,并且还患有低血糖,所以陆莹莹会随身备几粒糖果,头晕犯病时吃一粒缓解病情。

开学不久我就碰见陆莹莹突然昏倒过,我抱着她健步如飞奔向校医室,自那以后,深受感动的她便和我顺理成章结为闺蜜。所以这次,我也就成了周东眼中“信使”的不二人选。

该死的周东,居心叵测,我还一直以为“一个大院青梅竹马”是你挥汗如雨骑单车驮我的美好理由,不想竟是为了讨好我,从而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真正企图。

我坐在操场台阶上,不知动了哪根弦,突发恶作剧般将那盒费奇糖拆开,“咯咯嘣嘣”大嚼起来,如同一只忧伤悲愤外加偷吃的胖老鼠。

·3·

第二天放学,周东一条腿支着单车站在学校车棚外面,见我走来,大老远便“热心”指着后座向我招手。我才不稀罕让你载我呢。我一把将他推了下去,抢过单车“呼”的一下子跳了上去,命令道:坐!

周东有些吃惊,但毕竟有求于我,便乖乖坐了上去。哇!周东你好沉啊。我吃力蹬着轮子。

周东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事情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那盒费奇糖早在我的胃里转化成卡路里,或许现在正伴着我脸上豆大的汗珠“哗啦啦”掉落下来。

我反问道:“低血糖是陆莹莹的秘密,你怎么知道的?”周东在后面自信豪爽地笑:“我会观察呗!”

我有些心虚:“那你周东会不会观察到,其实那盒费奇糖早已被我吃掉,只剩下最后一粒如今就装在我的衣兜里,不是我心软更不是我牙软,而是我当时就发现,其中有一粒并不是糖果,凭借软软的手感我就知道,糖纸里裹着的是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字条。”

我载着周东“呼哧呼哧”从校园里穿过,所经之处众人皆目瞪口呆,可以想象,我们这般组合不雷倒一大片才怪。陆莹莹刚好从旁边经过,挥动着手中的一本《疑难例题解析》朝我们打招呼,笑靥如花。

·4·

没错,陆莹莹手中那本《疑难例题解析》就是我送给她的,确切地说,是我替周东送给她的,我报销了那盒珍贵的费奇糖,也只有拿街面上早已断货也同样珍贵的书来替代。

但不管怎样,陆莹莹千金难买的一笑让周东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语无伦次且信誓旦旦:“大糖果,不不,董雨大美女,再帮我送次糖果吧,礼拜天我请你吃肯德基!”

他如同一只猴子般在单车后面手足舞蹈,我有些力不从心,单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摇摇摆摆,我发怒:“周东你找死啊!”

·5·

周东的这次计划泡汤了。

不是本姑娘害怕上次偷吃费奇糖并且掉包的事情曝光,而是陆莹莹生病住院了,并且病得很严重。

作为陆莹莹的同学加闺蜜,我义不容辞地担负起礼拜天的陪护工作,好让她父母有个喘气的机会。那天,我也只是去护士站溜达了一圈,回病房时,透过房门的玻璃窗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东!

只见周东将花束放在床头柜上,接着扭扭捏捏地掏出了一盒物什,是费奇糖!“不要——”我惊呼着冲了进去。

陆莹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哭了起来,大雨滂沱。

·6·

周东的脸黑得像一口锅:“董雨,谢谢你的那本《疑难例题解析》,替我向陆莹莹说声对不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向周东坦白了吃光糖果和掉包的事情。还有,我并不是贪吃自私的胖老鼠,陆莹莹的病是因为感染了一种病毒,身上的皮肤逐渐退化泛白,治疗的药物会引起低血糖并发症。这是陆莹莹的秘密,毕竟任何一个青春美少女,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不再美丽的事实。

开学不久陆莹莹那次昏倒被我送到了校医室,所以校医也知道这个秘密,没想到的是,校医是周东的表姐,所以周东也辗转知道了这个秘密。

医院里周东将糖果送给陆莹莹,揭开了她的伤疤,如此鲁莽的行为只会令陆莹莹伤心欲绝。

·7·

青春就像一张薄薄的糖纸,年少的我们还承载不起那么多那么沉重的心事,无论喜欢是多么诱人甜蜜的糖果,我们都不要剥开它,在青春炽热躁动的阳光下,所有的喜欢都会融化,最终失去它原本光洁美丽的面容。

就像我开始用单车载着周东,拼命挥洒卡路里,瘦下去,一直瘦成闪电。还有,我已经决定和他报考同一所大学,继续做他的小尾巴。至于周东的那个字条糖果,我也没有剥开偷看,因为这一切,都会令他尴尬难堪而无法自处。

喜欢,就是一粒不要剥开的糖果。

轻轻划过掌心的指尖

李良旭

高一时,我从乡镇转到城里一所中学。从小在乡下长大,我的衣着、口音都有一种抹不掉的乡下气息,和城里的孩子相比,我总是显得那么土气,我甚至不会发手机短信、玩游戏。看到同学们一有空闲就低着头摆弄手机,我好生羡慕,可又知道自己家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我拥有这样的奢侈品。同学们在一起讨论那些新潮的东西,我好像在听天书,完全摸不着头脑。我知道自己与同学之间有很大的差距,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一次,同学王强发现我在看他玩手机游戏,就大度地将他的手机递给我,说:“借给你玩一下吧!”

我接过手机,窘迫得满脸通红,嗫嚅道:“我还不会玩手机呢!”

王强听了,惊讶地望着我,像看外星人似的。他一把将手机拿了过去,揶揄地说道:“没想到,你还不会玩手机呢,真是土得掉渣。”

一席话呛得我好半天没缓过神来,我的脸一阵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我愈发自卑,上课不敢发言,下课不愿和同学们在一起玩,看到别的男同学和女同学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话,我既羡慕,又没有勇气跨出去和他们一起玩。一个人孤零零的,下课了,还坐在座位上,翻看着书本,心里黙默地企盼着能快点上课。

好在我的学习还好,无形中为我增添了一份自信的力量。只是化学实验我有许多试管不会用,每次做起实验来,都笨手笨脚的。

又是一堂化学课上,我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感到心力疲惫,可还是弄得糊里糊涂的。下课后,我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看着操场上那些同学,心里一阵茫然。

“嘿,你好,在欣赏风景啊!”忽然,耳旁响起悦耳的声音。我扭头一看,见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宋霞。

我心里一阵紧张,她这是在和谁说话呢?便四下又看了看,宋霞笑道,在和你说话呢,还四处看什么呢?我的心立刻怦怦直跳,真没想到宋霞主动地和我说话。宋霞的座位就在我的座位左边位子上,她不仅学习很好,而且长得十分漂亮,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眼睛里总有一种光芒,让我不忍直视。我从来只敢远远地看她,更不敢主动找她说话,我怕自己一开口,那一口浓重的乡下口音会吓着她。

没想到,今天她竟然主动找我说话。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笑道:“在看耀眼的霞光呢!”第一次和她站得这么近,我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缕清新的气息,她的睫毛忽闪忽闪地跳动,像蹁跹起舞的蝴蝶。

宋霞微笑着问道,“怎么样?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你应该多与同学交流,有些小小的玩笑不用放在心上。”

我嗫嚅道:“其他几门课问题都还不太大,主要是化学课感到比较吃力,过去在那边,化学课很少做实验。”

宋霞听了,灿烂地一笑:“没关系,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帮你!”

“真的?”我看到宋霞两排洁白的牙齿。“当然,你把手伸出来!”我疑惑地把手伸出去,宋霞伸出自己的食指,在我掌心中轻轻比划着化学实验要领、分子式。

宋霞的一缕秀发垂到额前,她的手指很柔软,在我掌心轻轻比划着,一种痒酥酥的感觉。她在我手上画着实验用的器皿、烧杯,比划着化学反应的方程式。

她在我手心轻轻比划,却似乎烙进了我心里,我立刻明白了许多。未了,宋霞抬起头,望着我,问道:“听懂了吗?”

“嗯,你这么一讲,我一下子醒悟了许多。”

上课铃声响了,宋霞笑道:“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找我问问,大家都是同学,应该互相帮助的。”

我不住地点头,望着宋霞那欢快的背影,愣在那里。指尖轻轻划过掌心的感觉,在我心里荡起层层涟漪……我开始变了,变得能主动与同学交流了。每当遇到一丝胆怯和退缩,那轻轻划过掌心的指尖的感觉,又在心里缠绵,恍惚间,给了我一种信心和力量。

高二时,班干部进行了重新调整,宋霞当了班长。经过选举,我当了学习委员。在和宋霞交接工作中,我对宋霞真诚地说道:“谢谢你!是你帮助我克服了胆怯、自卑的心理。”

宋霞听了,嫣然一笑道:“你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手,将掌心展开。宋霞低下头,一缕秀发垂到额前,她在我掌心轻轻地划着。一会儿,她抬起头,灿烂地笑道:“我刚才写了什么?”

我一字一句地回答道:“自信是人生的力量!”

宋霞将目光投向校园内那一排排白杨树,我看见挺拔笔直的树干,伸向蔚蓝的天空……

今生,只做一棵树

罗伟

母亲瞒了她六年。从刚进小学时起,她就生活在母亲的谎言里。直至临近小学毕业,她才知道这个秘密。小升初,每一个孩子都要上交户口、身份证等复印件。母亲知道,拿出这些证件后就再也无法瞒住她了——在她六岁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了。父亲极少回来。母亲总是说,父亲在外出差呢。一年又一年,母亲就这样瞒了下来。

她总认为自己是美满幸福的,所以,她很欢快。然而,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彻底变了。她变得落寞,孤僻,暴躁。短短的时间内,她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朋友。

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母亲没办法,只有托付于我。母亲说,找不到更值得托付的人了。孩子信任你,我也信任你。

惭愧,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知道她信任我。可是,即使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她也不肯说太多话。她连“喜欢”“信任”这样的情绪都深深地掩埋了起来。不是她母亲偷偷地告诉我,我则不可能获知。

我只能用文字跟她交流。

我教她写美文。写亲情文,写校园文,写哲理小文……可是,她倔着性子,不写。她说,老师,我觉得生活没有什么可写的,没有这么多感动的东西……我尝试着硬逼她。可是,效果并不好。于是,我只能迁就。我说,那你就写你愿意写的东西吧。

她说,好。于是,她极力避开我讲的所谓“美文”,写她的童话去了。

她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唯美的童话世界里。洋洋洒洒,一写就是数千字,数万字。

我劝她,别写这么长。可是,她仍是不听。她说,一进入童话世界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心酸。

我说,那你写吧,我看着。

除了“唯美”,她的童话还掩盖不了那份悲哀的情愫:逝去的奶奶,被人类迫害的狐狸,孤独的魔法师……我说,你的东西怎么这么悲凉呢?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她还写“蔷薇”。她的许多篇童话里,都出现了这个角儿。我不知何意。

她母亲告诉我,那是她儿时一个玩伴的外号。如今,那个玩伴早已经离她远去。

我想哭。我想把她的那个混账的虚幻童话世界撕去。可是,我没办法办到。

有一天,我说:如果你长期接受不了我教给你的东西,那我就没有什么东西可教的了,我也没有再教下去的必要了。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老师,别……别不要我……我写……于是,她按我的要求写下了:一棵大树。

我让她在童话里出现“大树”这个角儿,但是不能让它枯败,不能让它被伐……她破天荒答应了我一次。而且,写得很好。

写完后,我出示一个语段,让她背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我跟她聊起了一棵树。

我说,树,它能改变什么呢?上天已经把它定在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泥土地里,它什么都改变不了。或许,它曾经梦想过远方,曾经梦想过天空,曾经梦想过汪洋……可是,它哪儿也去不了。它只有不服气地往上蹿,只有倔强地把头伸向苍穹质问上苍。

就在它不断地倔强、上蹿与质问中,它悄然长成了一棵无与伦比的参天之树。

已过壮年,又临晚年。经历了沧桑与厚重的那棵树终于知道了作为一棵树的意义。那就是:

……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这不是世界上最宁静,最安详,最飞扬,最坚强,最乐观,最博爱的树吗?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不问来生,只问今生!

做今生的一棵树!

那节课,她一直专注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终于走入我的语境了,她终于有些明白我说的话了。

一年过去,看着她一篇又一篇心灵的美文,我知道,她已经是一棵树了。

一棵永恒的,安详的,飞扬的,洒落阴凉的,沐浴阳光的,坚强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