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忽然心血来潮,每天跑到学校自习。窗外疏影横斜,树叶拍打着小手为寂静的校园装点一丝国庆气氛。自觉时间与我仿佛从此分道扬镳,各不相干。心里注入前所未有的自得与安然。如沉潜的游鱼,被海平面隔开,过着声色不同的另一时空的逍遥。
后来,这事儿曲曲折折地传入梅梅耳中,又传到全班,我一夜走红。
而疯狂的高三八便连节假日都不放过,一直占着教室。
不知谁为班级买来一盆兰草和文竹,一直摆在教室前面的角落里,无人照看,渐渐憔悴陨,瘦比黄花。红军爷爷在一次上政治课前终于于心不忍,借了个水杯,把它们润了润,并捧到阳台上晒太阳。
小京在上英语课前,也非常默契地借了一把剪刀,静静地蹲在教室外面为兰草剪去枯黄的叶尖。
每个老师对我们的照料,也如此般——从来都是方式不同但感情一致。
一直到毕业,每天都有同学小心翼翼地捧它们出去晒太阳,帮它们美容。今天是小A,明天是小C,后天是小Q……被呵护的植物已抽象成一种共同的概念,温暖在我们心里。
只是不知道葱茏的它们如今身在何方,但愿每天都有一双别样的手给它们拥抱。
每两周,就是换位子的时候。三大组次第移位,先是将最里面的桌椅搬出,再移另两排。这活计看似轻松,但沉甸甸堆满书的桌子对于咱有着六十二个女生,十一个男生的高三八来说,确实颇为艰巨。
然而,十一个男生依然能撑起半边天!
他们帮女生搬桌子,提凳子;女生在一旁打扫教室。文弱的他们成了换了装的蜘蛛侠,吐出勾连一切的丝,十多分钟就完成了其他比例平衡的班级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工作。
高考前,焦虑像不慎滴在纸上的墨水般晕染开去,大家开始惶惶然。看待一切似乎都有一些虚空与满不在乎。
每周一歌换成了BOBO的《年轻的战场》,大家士气低落地唱。
梅梅叫停了我们,等歌放完,她严肃地说:“这有可能是你们学生阶段乃至人生阶段最后一次全班一起站起来唱每周一歌。今后,你们在不同的地方在同样清闲的午后,想起来,我敢说,你们心里一定会空空荡荡。因为你们在高中阶段的末尾,没能守护住最后的珍重!”
大家沉默着,坚定了神色,齐声唱道:“今天/我/终于站在这年轻的战场/请你为我骄傲鼓掌……”
唱完后,并不敢去互相对视,害怕一晃动,就会摇落眼里闪烁的泪光。
在宿舍里上网时,鼠标突然失控,页面飞速下滑,让我想到怀揣梦想的或北上或南下的兄弟姐妹们,在车窗外看到的应该也是同样飞驰的景致吧。
而梅梅们,依旧做着渡公,送走了我们,便又回到彼岸,开始新一轮的守望,并对着我们的背影默念:孩子,一路向前!
穿越而过的盛大时光
S书洛
城市规划,故园小镇将倾覆,于是同学们相约那一夏从各地返回,挽留最后的想念。夏将尽时,我独自回。有时,索览记忆,只需一个人,众多人只适合在花绽的叹羡里共鸣,一个人却能听到花开的仿若无声。
那封信
街还是那条街,巷也还是那么几条巷,砖瓦的屋舍以及几栋矮楼都好似夹了苍发,在阳光下清晰地灰旧。夏意还盛,只是街边的绿意都太过匆忙生长,各自一隅虽算茁壮,但因少了安排有致而显得处处都是疏落的生分。
那时的少年也是生分的吧。走下几乎被繁树遮掩的石阶,在那残旧还可看到依然红色的墙外安置着的邮筒。看似孤单,却在墙篱这么多年的影护下,依然憨然拙态不见斑驳色。那里曾经盛装着一封怯怯却干净平整的信,没有那时的汗渍,不沾现下的花香,我仿佛又看到那个朗然身姿的少年,素净劲手小心翼翼投递出人生初次的心事。
那封信后来被雨水吞咽了,在我慌乱的奔跑中。那个少年,自那时起便无由地提升了每一次我经过时的心跳,却更是彼此拂发而过的故作视而不见。那满篇信,其实不见情话一字半言,却将那时的豆蔻华年浅浅入了一味悠长。
那句话
还是那个教室,还是那个午后阳光最凶的位置。现在才知,当时那个沐在阳光里的白衣黑裙的少女是多干净的风景,而那个身后一时恍惚看她的少年又曾经将多少静默在那样灼烈的阳光下铺染。
这个教室最后那段日子里的某一天,傍晚的时候,忽而有一句话飘过耳边:你的理想是什么?侧抬头,惹来的不知是满面夕阳的霞晕还是血液中飞漫的绯红,迫得我唯有低头不语。多年后的今天,仍要对那少年道歉,不是我不愿回答,只因真的说不出我的理想。不再是儿时侃侃而谈的遥远科学家,而我又实在不知前路会在哪一座校园重新启程。总有时光提醒我们,少年,不能相约。
那句话,又荡在这个教室里,轻轻像风,那个少年,又似俯在我眼前,浅浅白衣。阳光刺目中,好似又一次摊开了我们那时的容颜。
那张网
还是那个操场,曾经是我们把欢乐散得最阔的地方,可如今看来,却原来是那样有限而古朴的空间。操场外仍是树木环绕,那些树也好似比我们长得还要快,几年间已然是密不见隙。场内青草依然旧时疏,跑道依然是那时的样子,走上几步,白布鞋就笼上了一层尘土。
那一侧的隔离网还在,那时女生在外面,男生在里面,踢着也许他们都112感谢那是你,路过我青春不是太懂的足球。那时足够安静,没有现下足球场外的喧嚷,那时或者每一个女生的目光都凝注着一个渐渐长成的背影,那时的安静,适合带来更多不张扬的赏悦。那时那个少年,如今仍真心地承认他的俊朗,远远的奔跑中看不到他的汗水和笑容,却总是感觉,这样的时光里从来没有阴天。
那张网,我如今以手相触,像那时一样矜持地撑住自己的探看。网还在,操场还在,我还在,而那个少年呢,又在哪一张我不知的红尘网里或是网外。
那处拐角
那时怎么从来没有发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拐角。那个少年转身回家的地方,自己走出家门的巷口,教室的楼梯,还有那个街边唯一站牌处。原来有这么多的拐角处,于是那时我才会那般每天不停地与他遇见。他的绿书包总背在身后,略略的旧,他的白衬衫总是让我奇怪为什么会那么白,总以为他亦像我在泛黄的白布鞋上涂抹了粉笔一样。那时感觉,拐角揣着那么多怯怯不敢承认的轻喜,因为遇见总能在那里不期而至。
走在那条最窄的巷里,我回首,似乎仍然感觉那个少年就在拐角的地方。多少个晚自习后,在这个最暗的地方,我都能够回头便看到一抹白衬衫在拐角处略略显露。那些最静的夜里,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恐惧,我像白衬衫之上安然而落的蝶,有他的心跳让我安然收翅。
倚在那处拐角,不知是夏里最后的热阳所致还是少年的体温犹在,已写了“拆”字的那一面墙,竟然有了无法倾颓的青春盛气。
那辆单车
街边的一个小工厂门口放着一辆单车,浅黄的颜色,小巧的车身。那时那个少年的单车却要比它实在而壮硕,可以载着两个揣了那么多懵懂而忐忑之心的少年奔赴考场。我还记得那时的发辫松散,额头的汗将刘海儿浸透,我只是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少年是如何在我狼狈时登场,他用一辆单车解救了我的迟到。少年时光不短不长,我与他,却也仅有这一程仓促的同路同行。
那一次考试后,我留给那少年的只是一句谢谢,喃喃低语,若风烈一些,他都听不真切。自那后,我的考试与上课从来没有迟到过,那时候就固执地拒绝让那情节重复来过。我不企盼,那时的少年会懂我,我亦不觉得那时自己倔强的青春可以判定对错。只是,我们实在没有权利在干净的岁月里播植,因我们不知,日后它生长的是青稞还是莠草。
多年后,单车已经不多见到了。可是,那个少年他永远不知道,我的手机里藏录着一串单车的铃响,那是我心上多年休憩时的风铃,每每播放,便会让我摆脱成长的坚硬,还我少时的舒软轻灵。
那种行囊
长大了便处处都可为家,于是行囊越来越小,轻得几乎是只余了自己。
那时却是每次归家返校都是重重的背包提来拎去,总是同学们聚集在小镇唯一的车站,而后陆续分散而离。记得那个少年总是最后起程,拥挤的车厢里,替人安顿好一个又一个行囊,每每我都会在他的注视下垂首,连轻声的再见都艰涩得说不出口。
可是,他始终是我唯一探寻的背影。他的行囊总是简单,不算满的双肩包,高挺的身姿,就那样穿梭在人群中离开,醒目赫然。他依然喜欢穿白衬衫,露着似有一丝稚气的丰足的笑容走过,车站的学生潮中,便多处流淌着追随的目光。他渐行渐远了,我知道,那些目光却离他会越来越近,或者,有一天会有一双目光温婉地与他并肩。而我,却仍然没有勇气与他殷殷相望。那时,我们的距离不再是彼此的脚步,而是,遥遥的两座城。
也许,我早就知道,我与那个少年,都有自己人生的行囊,轻或重,都不能卸下在同一个地方。是以,我只能守住青春斑马线上那一时的绿灯,在他穿越少年的马路上,做他不知觉的身后行人。
那笺留言
我和仍留在家乡的同学佳见了面,她絮絮地讲述着这一夏大家欢聚的情形。佳未变,我却自惭己身的变化。那个黑板前简单的女生,那个石阶上净白的少女,那张院中回眸的青梅颜,却已然学会了在时光里作戏,尘色侵面。心里叹:幸而,那个少年不曾得见。
佳拿出了一个簿册,那是同学们给这个小镇最后的留言,一页一个人的笔迹,或清晰或潦草,都飞扬着长大的痕迹。最后面的那一页留言,有他的名字,我凝视了好久。佳说,他最是勤快,将这里的一切走了个遍,最后留言时却只留下这一句话。见那字,虬劲而稳健:我爱你,再见。
我于后页浅浅落字:
不覆旧时光,轻轻安放。
青春的故事还没讲完
L骆闻笛
我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都像一个智能播放器,总是在一些恰当的时段,恰当地自动设定出一首恰当的歌,然后会在不经意间情不自禁地就哼唱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至少,我是这样的。
二十岁生日时,高考迫在眉睫,时日屈指可数,我坐在教室里,除了学习,什么也不能做。紧张和凝重的空气日复一日地弥漫在头顶的天空。数着一天天锐减的时间,看着墙上的日历一张张被撕去,内心也仿佛有什么正在一点点流失。我常常背着背着书,做着做着题,听着听着课,就突然停下来,望着窗外明媚耀眼的阳光和空无一人的操场发呆。偶尔眼前恍惚,仿佛看到时光从那跳跃着干净阳光的绿茵场上倏忽而过。微风轻轻地拂动着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我想,我是真的长大了。
然后我便有感而发,情不自禁地深情地哼起“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随着年龄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缓慢的旋律,丝丝缕缕,缠绕着烦恼、无奈、忧愁、感怀,直至眼里噙满了泪水,直至痛彻心扉,百感交集,直至老师第三遍大声叫我的名字,我才元神归位。
看到掩嘴窃笑的同学,看到老师拿着粉笔的手停在象限图上无奈地摇头,我发了个呆回来,他还在讲选择题第九题。
骋今天在家里过了他的二十岁生日。点蜡烛许愿的时候,电灯关了,二十支荧荧的烛光照亮了一圈朋友的脸庞,大家拍着手唱起生日快乐歌。骋在参差不齐的歌声中双手合十,闭眼许愿,他许愿的样子像个孩子。我看着他,心里突然好温暖,我仿佛看到一个天使停在他的头顶,白色的翅膀给予他安全的庇佑。我在心里说,这个无忧的孩子,希望他永远这么幸福下去。
电灯再次点亮时,我眼前看到的,已经是二十岁的骋了。
光阴悄然飞逝,你听不到它的足音,看不见它的脚印,可是,那个曾经在自己的世界里横行霸道飞扬跋扈的孩子,就这样长大了。那个曾经在自己的王国里不可一世的王,也渐渐变为一个凡夫俗子。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一晃神,一眨眼,已是奔三。
面对时光的流逝,我们是这么力不从心,我们所能握住的只有虚妄、悲戚和尴尬的无能为力。
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三年的时光,初中一晃过去了。从十七岁到二十岁,还是三年的时光,高中眨眼又过去了。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其间跨越了多少悲喜,经历了多少成长,积累了多少伤痛,沉淀了多少记忆……
初一的时候,如何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每天心里既幸福又哀愁。暑假里,如何每天下午顶着猛烈的阳光,骑半个小时自行车,只为能看她一眼。
初二的时候,如何从心里厌恶一个老师,虽然作为班长,却在暗地里,处处与她作对。
初三的时候,和骋、翔如何每晚翻围墙出去,在鞋塘午夜空荡荡的街上乱晃。有时候,并不翻到学校外面,只是坐在围墙上,借着树木的掩护,看看夜空,聊聊天。
三年前,如何一边听着父亲的嘲讽和告诫,一边被他推进了高中的大门。
高一时,如何对生活心灰意冷,如何在校园里茕茕孑立和踽踽独行。在无数个傍晚,如何独自走在学校的角角落落,如何坐在双杠上,看着夕阳如同自己的心情遑遑坠落。
高二以后,如何一言不发又如何嬉笑怒骂地混迹于人群。
高三最后的日子,如何频频回顾教室后面越撕越薄的日历惶惶不可终日,却依然饱食终日。
……
六年,在宇宙永恒的沙漏中,只是一颗细微的沙尘。而于我二十年单薄的生命而言,却鲜明地丈量了几乎三分之一最璀璨的长度。六年以来,自己一直坚持的,在那些内心流离失所的日子里,在生活的辗转颠沛中,我一刻也不曾忘记;自己一直追求的,在过去与朋友朝夕相处之时,以后就算孑然一身,我也决然不会放弃。岁月可以剥蚀墙垣,剥蚀容颜,却不能剥蚀一颗永不言弃的心。
现在,曾经以为不可触碰的高考,转眼也已成为过去,我还在努力地克服一些高考后遗症。高考后的半个月里,疯狂了几天,安静了几天,为成绩和志愿的事焦头烂额。在那细长的格子里,朋友们各自填上了天南地北的城市,即使是放在中国地图上,那也是相当遥远的一些距离。是的,我们就像五月天唱的“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一样,正在义无反顾地朝自己的未来狂奔而去。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变成了我身体里这段时间设定的歌。
我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这一次的旅行,会让我们再也回不来。害怕此后我们生活在各自的城市,如同生活在荒岛,在自己应接不暇的生活里疲于奔命,疏于联系,会淡漠了彼此的感情。害怕当我们在另一片土地上,与另一些人群,组成另一个新的圈子以后,平安快乐的生活,会让彼此忘却……
你们谁也不知道,那天在KTV包厢黯淡的光线里,我仔细端详你们每一个人的脸。我告诉自己,我要记住这一刻的你们,我要将你们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刻在记忆中,带到我将要踏上的城市,如同带着一笔巨大的财富。这样,即便那里山险水恶,荒芜凋敝,我也勇往直前,仗剑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