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旧友新伴
距离落日山城最近的一处城镇便是山下的三道镇,天行与黑豹二人商议着,先去三道镇落脚,以图后路。眼见天色已黑,城外猛禽恶兽极多,尤其在这日暮天黑之后更为猖獗,这通往山外的大道上,两旁尽是密林,多有猛兽出没,极是不安全的所在。
天黑不宜赶路,山城距离三道镇路程不近,想要连夜赶至怕是不能,须得快行,寻一个宽阔地带暂歇一宿,明日一早再行路,若无旁事耽搁,次日午时后即可赶至三道镇。
二人提了提脚下行速,此时皓月升空,照得大地一片银白,倒也不觉得路途黑暗难行。只听天行“哎”得一声,叹了口气,黑豹料想他是为自己被逐之事而烦恼,安慰他道:“天行,你也不必如此嗟叹,大丈夫纵横四海,志在天下,此番出来,你我兄弟俩同心协力,自会闯一番天地出来,岂不是好事一桩,更胜过在山城中处处受人所制,正如飞鸟上天,鱼入大海。”
天行心中所想并非如黑豹所言,见他误会了自己的心意,摇摇头道:“黑豹,此节我岂会不知,我非是为此事而叹气。”黑豹奇道:“并非为了此事,那却是为了何事令你叹气?”天行答道:“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处处都要使钱,只是我们囊中空空如野,做大事那自是后话,须得先填饱了肚子为先,凭你我的狩猎本事,几日内图个温饱想是不难,但总不能长久依靠打猎为生罢,须得图个良策弄些银钱才好。”
他临行前将整袋的银钱都交给了母亲,嘴上说不愁银钱,却并非尽然出自真心,只是为了力劝母亲收下罢了。他二人本事虽大,却也只限于狩猎一道,于旁务则是一窍不通,外面不比山里,却哪有那许多野兽去猎,一切须得从头开始,日后生计着实堪忧,故而叹气。
黑豹一听,不以为然,反倒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当是甚么要紧事,要赚些钱嘛,倒也不难。”天行见他信心满满,定是有了主意,问道:“莫非你有办法?”黑豹故作玄虚,用手拍了拍背后的大皮袋子,笑道:“办法是有,而且就在这袋中。”天行“哦?”了一声,问道:“方才我不曾问你,如此大副皮袋,其中莫非装着甚么宝贝不成。”
黑豹停下脚步,将大皮袋放在地上,手指着它,笑道:“我即与兄弟下山行走,又岂会不做些准备,你我二人日后的生计就在这袋中。”
天行听他绕了半天,仍不入正题,胃口被吊了上来,迫切想知道此中究竟为何物,急道:“你就不要再弄甚么玄虚了,袋中到底是何物,快快讲来。”黑豹见天行着实等得急了,也便不再瞒他,嘿嘿一笑,撑开了袋口,对天行道:“你自看来。”
天行探头往袋中一瞧,只见黑呼呼一团,抻手进去摸了一把,只觉触手处极是光滑,他将此物拽出大皮袋,借着月光一看,乃至一大张熊皮,天行将这张熊皮一抖,皮张质地柔软,毛色光亮,月光照映之下,似有一波银波从皮张上流过,真是皮草中之上品,若将它买了,确可换个好价钱。
天行忽得想起这张熊皮的来历,问黑豹道:“这可是一年前我们在长夜林中捕获得那只大黑熊之皮?”黑豹道:“不错,我一直将其保管在家中,你尚在无顶峰之时,我曾找高手匠人将此熊皮备过,时至今日依然光亮如新,不愁卖不上个好价钱。”说罢,他又从袋中掏出了数根熊骨,及那颗异常珍贵的琥珀胆,笑道:“有了这些宝贝,我们还愁没有钱赚吗,恐怕要成了山下镇中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了。”黑豹最后一句虽是笑话,但若将袋中之物的确是价值不菲。
天行心中欢喜,点了点头,道:“好得紧,此物正可解燃眉之急。”
黑豹又是神秘得一笑,将手放入怀中,掏出一物,是块红绸,交给了天行,天行接过来,找开一看,见这块红绸中竟包着三枚西域金币,天行问道:“这金币又是从何而来?”黑豹答道:“那四只熊掌不宜久藏,你又不在山城中,我便自作主张,到山下集市上买给了一个西域老客,这三枚金币便是售金。”
天行点点头,他还记得黑豹曾对自己讲过,唯一想要的,便是一副上好的刀弓,问道:“有这许多钱财你却为何不用,要留到现在。”黑豹嘿嘿一笑,道:“幸亏当初未用,今日正派上了用场,否则你我便真的要靠整日打猎为食,变成一对野人兄弟了。”天行一笑,心想:“有了这些宝贝,正可拿去三道镇找个买家,换一大笔金钱,介时,买房置地,接母亲与娜儿到山下同住,为时不远。”想到兴处,竟不自觉得笑了出来。黑豹见他独自偷笑,问道:“甚么事把你喜成这般模样?”天行将心中所想对黑豹一说,黑豹也为之欣喜,道:“若能将婶婶与娇娜一齐接下山来那自然好,到时你们一家人团聚,得享天伦,便再无愁事了。”天行道:“那也须少不得兄弟你在身边才好。”他俩且行且聊,越说越是高兴,设想来日会是如何怎样一番场景,早已将离乡之愁抛却在了脑后。
他二人脚下越行越快,竟丝毫不觉得路远,前方便是一片密林,黑豹开口道:“天行,我上次被小青龙咬伤,便是在此处。”天行道:“此处密林多有毒虫猛兽出没,不可在此久留,我们须尽快赶到前面黄花坳再作歇息。”黑豹点了点头,二人继续前行,穿过密林之时,黑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又有甚么毒物突袭,天行倒是泰然自若,只因他未被毒蛇咬伤过,自然不知道甚么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穿过密林后,再行一阵便到了黄花坳,天行贮立半晌,回想着当日与小公爷在此半杀的惊心一幕,至今仍胸怀激荡,热血沸腾。看这里地势宽阔,并无猛兽,只是花丛长得甚高,难免有些蛇虫鼠蚁之类出没其间。天行从靴中抽出尖刀,在黄花坳中割了一大片空地出来。此举有两个好处,一来,没了花丛遮掩,蛇虫鼠蚁便近不得身,二来,将割下来的花草聚成一堆,覆盖上衣衫,垫在身下,可做床铺。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黑豹捡了些枯草,生了个火堆,天行从自带的包袱中取出干粮,分与黑豹食用。刚吃了两口,黑豹似乎甚感不安,左顾右盼,忽得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物,天行早就见他有些异常,此刻又见他脸色凝重,更不解这是何意,问道:“黑豹,我见你自打进了密林便甚不自在,究竟所为何事。”又指着他手里问道:“这又是何物?”
黑豹将手中之物在天行面前晃了晃,郑重得道:“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天行这才看清他手中所持得乃是一只小瓶,黑豹将瓶塞拔出,延着二人身周五步方圆,将瓶中黄色粉末倒出围了个圈。
天行见他行为甚是怪异,抻手从地上拈起一捏,放在鼻前一嗅,才知此物乃是雄黄粉,专驱蛇鼠之用。天行这才明白,不禁笑道:“黑豹,我看你真的是被小青龙吓怕了。”黑豹也自觉有些难为情,想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多少极难对付得猛兽皆死在他的手里,但自从经过小青龙一事之后,他便对蛇虫毒物深恐不已,此也属人之常情。
但黑豹却不知,自己曾服过小青龙蛇胆,如今已是百毒不侵之体,这小青龙乃是毒中之王,其它毒物嗅其味逃之唯恐不及,又怎敢来袭黑豹,他实在是多此一举。
布好了雄黄粉,黑豹这才放心接着进食,兄弟俩一边吃一边商量着今后的打算,此时已近子夜,吃饱了肚子,只觉睡意袭来,黑豹哈欠不止,天行却尚自清醒,并无几分困倦。天行走近火堆填了把枯草,正与黑豹说话间,忽听得他竟然打起了呼噜,回头去看,见他早已倒在草铺之上呼呼大睡,天行笑了笑,心想:“我这兄弟,果然是个直性人,哪怕有天大的事临头,也是想吃便吃,想睡便睡,这份洒脱更比我强上百倍,别人未必看得起,但想学也是绝对学不来的。”
天行守着火堆,想起了家中的母亲还有娜儿,心中怅怅的,不知不觉间也便睡着了,一夜无事,二人直睡到第二日黎明,日头尚未升起,天色仍有些昏暗,但东方已经泛白,天行缓缓得睁开了眼睛,见黑豹仍酣睡未醒,火堆也已熄灭,兀自冒着青烟。天行长身而起,抻了抻腰身,展了展筋骨,见天色尚早,不必急于上路,便由得黑豹多睡一会,不去叫他。
前方除几座低矮的峰峦外,是一处一望无际的开阔地。此时,东方欲晓,曙光渐现,微晖稍露,天际恰似一片白朦朦的鱼肚色。低处几座峰峦,扑朔迷离,犹如幻境。天行还从未如此仔细得看过日出,忽见东方有一星白光晃动,似乎正向自己而来,他还道是晨光映得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却是吃惊。
来的不正是曾被自己救下的那头月灵兽吗,天行疑心自己是否看错,但见它银角白毛,愈行愈近,如果不错正是月灵。连忙去叫黑豹,黑豹却兀自不肯醒来,天行只得一把将他从草铺上拽下,黑豹尚在梦中昏昏未醒,被他这么一拽,从草铺上摔了下来,实不耐烦得道:“天行,你这是做甚,我起来便是,为何要这般生拉硬拽?”黑豹从地上爬起,迷迷糊糊一时难以清醒,见天行正手指东方,便顺着看去。
黑豹体内有小青龙琉璃胆护体,视觉较之常人强出许多,他这一看,也倒是自己花了眼,直叫道:“那那是甚么?”天行兴奋道:“是月灵,那便是我与你提起过的月灵。”黑豹得知这便是传说中的月灵,亦显得极是兴奋,二人不再说话,都呆呆得看着。
月灵兽此刻距离他二人已不过数十步,停在原地不再向前。天行看得痴了,竟不自觉得走了过去,黑豹是初次见到月灵,对其仍有些敬畏,见天行要过去,便抻手去拽天行回来,天行轻轻将他手推手,道:“无妨。”他继续向前走去,黑豹却只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天行离月灵兽越来越近,最后,二者只有数尺之隔,只要天行一抻手便可触到它,那种感觉极是奇妙,天行开口对月灵兽道:“上次临别时距今不过数日,想不到我们这么快便又见面了。”月灵兽晃了晃头角,前蹄在地上嗒嗒轻点,向前移了一步,它身高腿长,虽只是一步,却已挨在了天行身前,天行对月灵兽极俱好感,即不畏惧也不躲避,只见月灵兽缓缓得将头低下,眼见便要与天行的头挨在一起,此刻他只觉脚下一阵风起,二者的额头贴在了一处。
黑豹在远处看着,心中替天行捏着一把汗,迟迟未敢轻动,只见天行闭上了眼,脸色一阵忧虑一阵喜悦,变化不定,倒不知是何缘由。过了一阵,天行终于睁开眼,转过头来,对黑豹叫道:“黑豹,这回我们又多了一位伙伴了。”言语中充满了兴奋喜欢之情。
黑豹走上几步,极是疑惑,不明白他所言何意,问道:“伙伴,在哪里?”他四下观望,却不见有第三人在,天行见他仍不解,便笑着眼光向月灵一扫。黑豹这才明白,又惊又喜,问道:“难道会是月灵?”
天行点头道:“月灵感激我曾救过它,故此与我结为朋友,并愿与你我同行,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位伙伴吗?”黑豹笑道:“如此甚好。”但即又想起一事,问道:“月灵虽是灵兽,但它口不能言,它的心意,你是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天行被他一问,反倒不知如何作答,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何缘故,只觉我与月灵心有灵犀,它的意思我自是十分清楚,我的心意它也尽皆明白。”说罢,只听月灵兽在旁一声低鸣,正与天行之言相和。黑豹对此倒是颇感稀奇,道:“莫非世间竟有如此神异之事,****亦可通灵。”天行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缘故,不至是否。但毕竟多了这月灵兽为伴,二人自是欣喜之情大于不解之虑。
此时日已东升,天边的鱼肚白色,逐渐变为了紫色,曦普照亮了远方低矮的峰峦,接着便是晨光四射,只一眨眼间,如轮的旭日跃升而出,映得东方红霞满天,阳光照在月灵兽身上,只见有淡淡莹光从它身上闪现而出,天行黑豹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事,目光都注视着它。
初时月灵身上还只是闪着莹光,到后来,它周身上下竟已呈半透明状,直到最后,天光大白,月灵已彻底消失得不见了,连影子也无。
天行与黑豹怔怔得看呆了,待到月灵消失的一瞬间,二人这才缓过神来。黑豹连忙叫道:“月灵怎么不见了。”纵是他眼力再强,也难找得到。天行却感觉月灵兽仍在附近,不须到处去找,只往地上一看,见月灵兽的四只蹄印仍在原地未动,便知它只是隐去了身形,天行上前一步,试探着抻出手,虚空中不见有物,触手却是毛绒绒得,于是叫过来黑豹,笑道:“不必找了,月灵尚在这里,只是我们看它不到而已。”
黑豹至此时方才明白,对月灵兽越发的感到惊奇,叹道:“日隐夜现,这月灵果然是头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