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新月、傅君实和苏汉川都不免一惊,不知古海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白玉容感到有冤难伸,心如刀割,一个劲地痛哭。
大约过了五分钟,岩崎押着一个戴着手铐的中年人来了。此人就是晏宝阳手下的三营长冷立贤,他投靠黄大伟之前,是军统安徽站的侦破组长。现在,他在一百块银元的报酬驱使下,脱下军装换上西服充当一个月前的旧角色,像个罪犯似的耷拉着脑袋,单独坐在一方,准备表演一番。
“冷立贤!”龟井喝道,“你把前天下午向我交代的关于钟瑞庭的问题,向倪夫人和傅秘书长再重说一遍!”他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我这里有前天你签字按了手摹的审讯记录,你不能前后矛盾,反复无常。”
“是,我绝不会出尔反尔。”冷立贤装出一副落水狗的可怜相,“根据军统安徽站侦破组近两个月的侦察,钟瑞庭开设正阳米行的目的,是掩护其共党地下支部书记身份,从事共产党地下活动,专为安徽省境内的新四军游击队提供资助。”
“你无中生有,胡说八道,任意陷害!”白玉容哭骂道,“你说我丈夫是共党地下支部书记,不能凭你信口开河,得拿出人证物证来!”她冲过去,想跟冷立贤拼一死活,但被古海拉住了。
“人证,我就是,物证,在龟井先生手里。”冷立贤深深叹口气,“唉!我正准备向军统安徽站报告时,我却落在皇军与和平军手里了,算我倒霉。”
“这是证据,请倪夫人和傅秘书长过目。”龟井将一份以新四军秘密交通员殷志清的名义,于三天前写的证据递给陶新月,“如果二位认为有必要,可以念给白玉容女士听。”
陶新月惊疑地接过证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指头粗的毛笔字:“坦白书”。其具体内容是:“我于前年五月参加新四军皖中游击队,同年八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因我是芜湖人,去年二月游击队派我回芜湖,通过朋友介绍在芜湖立德小学任教,秘密与中共地下支部书记钟瑞庭保持单线联系。具体任务是设法通过巢县秘密交通站,将钟瑞庭资助的大米和钱送往皖中游击队。一年多来,由我经手送交游击队的大米二万八千多斤、法币二万一千多元。”下面是殷志清的姓名和鲜红的手摹。
芜湖确实有殷志清这个小学教师,对于他不久前的失踪,陶新月和傅君实略有所闻,但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这难道是真的?”陶新月毕竟太年轻,心一慌话脱口而出。
“一点不假。”冷立贤表情严肃。
“不!”傅君实看出了破绽,“殷志清的坦白书为什么没有交给军统安徽站,而藏在你身上!”
“因为站长李炳耀外出了,没有等到他回来我自己也被捕了。”冷立贤早就想到对方会这样提出问题。
“我们抓到冷立贤之后,从他身上搜查到这份坦白书,之所以没有马上动手抓钟瑞庭,其目的是想截获他这一船大米。反正他已成了瓮中之鳖,只看什么时候动手抓他对我们更为有利。”龟井的话说得天衣无缝,“因此,我们等到钟瑞庭到九江码头之后的今天清早才动手。美中不足的是,他一自杀,给我们破获芜湖的共党地下组织带来极大的不利,好在白玉容女士还活着!”
古海打开抽屉,拿出一柳交出的那支左轮手枪,往桌子上一放,正经地说:“这是钟瑞庭的问题败露之后,畏罪自杀的手枪,应该说,这手枪也是证据之一。”
“假的,假的,我丈夫从来没有过手枪!”白玉容痛哭着鸣冤叫屈,“你们玩的这套把戏全是假的,冷世贤也是被你们用金钱收买过来的假证人!”
“用金钱收买假证人的恰恰是你白玉容,苏汉川才是真正的假证人!”古海叫来两个士兵,不由分说,给苏汉川戴上手铐。“现在,我坦率地告诉倪夫人和傅先生!在二位抵达九江之前,我们已将钟瑞庭的问题向皇军第十三军司令泽田茂将军报告了。他命令我们,把钟瑞庭的首级割下来,派专人送往芜湖示众!”
古海见陶新月、傅君实又窘迫又惊呆,更是威风凛凛,“泽田茂司令同时吩咐,把钟瑞庭的妻子和有牵连的人,就是像苏汉川这样的人,一起押送芜湖进行审讯!”他向站在门口的两个士兵手一挥,“把白玉容和苏汉川押下去!”晏宝阳狐假虎威,板着面孔望着陶新月和傅君实,神气地问:“倪夫人和傅先生还有什么意见?”“实在出人意外,实在出人意外!”陶新月是被蒙住了,还是被吓住了,只有她自己知道。“我和倪夫人回芜湖之后,如实向倪主席报告。”傅君实只能做这种表白。
下午四点二十分,倪道烺在省主席办公室听取了姨太太和傅君实的汇报之后,叹息连连,过了好一阵才说话:“这件事,既然泽田茂司令已经过问,即使一切都是假的也奈何不得。我们安徽,还有江苏,两省的大部分地区控制在他手里呢!”他面向傅君实,“请你打电话给财政厅陶思澄厅长,要他马上送八根金条来。我去向泽田茂司令说说情,请他不要把钟瑞庭的头颅示众,也请他早点释放白玉容和那个船长。”
尹晨光被送进康民医院之后,医生为他做了取弹手术,依靠麻醉剂的镇痛作用睡了两个小时。他一觉醒来,刘清华给他喂碎肉蒸蛋时,贺成南陪同唐文君和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了。这女人名叫金锦秀,是何佩瑢的姨太太,男的是她的随身保镖。
唐文君心情沉痛地俯下身子,拉着尹晨光的一只手,介绍说:“晨光,这是三姨妈,特地从汉口赶来看你哩。”
“谢谢三姨妈,谢谢三姨妈!”躺在病床上的尹晨光激动不已,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不由己。“好好躺着,不要动,你伤了坐骨,只能这么躺着。”金锦秀坐在床沿边,将盖在尹晨光身上的被子往上挪了挪。
“文君你和三姨妈怎么来得这么快?”尹晨光欣喜地问。
“我接到刘先生的电话之后,爸爸和妈妈赶忙带我去向三姨夫报告你在九江码头的不幸遭遇。”唐文君无限伤感,“三姨夫很关心,也很焦急,马上给驻扎在汉口的日军航空大队打电话,请他们派直升飞机送三姨妈和我来九江。你的伤势怎样?该不会成残废吗?”
“不会,大夫说不会。”尹晨光眼眶里噙着泪水,“给我动手术的大夫说,半个月可以痊愈,不会成残废。”等未婚妻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了眼泪,他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湖北省政府遵照你三姨夫的意见,给长江航运联营第二局写了信函,要求他们惩办凶手,把你运往唐家洋行的货物退回来。”金锦秀很自信,“你好好休息,我带文君去烟水亭,问题解决了,你跟我们乘直升飞机去汉口,把伤治好了再回上海。”
“好,好,三姨妈,谢谢您和三姨夫的关心。”尹晨光获得极大的安慰。
金锦秀、唐文君、刘清华和保镖乘坐出租汽车来到烟水亭时,陶新月和傅君实等人走了才半个小时,晏宝阳、古海、岩崎、龟井正怀着胜利的喜悦在玩麻将。
他们看了哨兵送来的湖北省政府的信函,不免吃惊。“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怎么办?”晏宝阳一副措手不及的表情。沉默片刻,古海说:“依我看,我们四个局长都回避,干脆由田久吉山去处理。”在中国土地上,他唯恐天下不乱。“我与田久是同乡,看着他长大,对他比较了解,他办事善于快刀斩乱麻,由他负责处理好。”龟井说。“他靠山大,捅出点漏子也无妨。”岩崎也表示赞同。晏宝阳也只好表示同意,然后对哨兵说:“你把客人领到会客室休息,就说我们正在开会,要他们稍等一会。”说罢,他去把田久叫来。
田久看了湖北省政府的信函,并没有为信中那句“惩办凶手”的话吓倒,奸笑一声,轻狂地说:“小事一桩,容易对付。若闯出祸来,由我负责,绝不连累四位局长。”
“最好不要闯祸,最好和平解决!”晏宝阳见何佩瑢派自己的二姨太来九江,感到不好惹,但想到畑俊六是田久的表姐夫,心就踏实了,于是说:“由田久先生出面对付,问题一定会迎刃而解。”
田久来到会客室,神态傲慢地说:“我是长江航运联营第二局稽查处副处长田久吉山,因正副局长正在召开重要会议抽不出身来,由我负责接待你们。请问,哪位是何佩瑢先生的二夫人金锦秀女士?”
“我是。”金锦秀虽然对田久的傲慢很不满意,但出于礼貌,还是站起身来回答。
“何夫人请坐。”田久望着长得如花似玉的唐文君,淫笑着说:“那么,你就是德望洋行的唐文君小姐,尹晨光先生的未婚妻,是吗?”
“是的。”唐文君羞答答地起身回答。
“唐小姐请坐。”田久望着刘清华,“噢!刘先生也来了。”他手指金锦秀的随身保镖,“这位是何夫人的什么人?”
“我的随行人员。”金锦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