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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情致极处 (4)

第二十七章 情致极处 (4)

心生恶念,嘴角不禁挂起一死邪笑。阿里骨正要分兵去围申飞时,忽闻下属急唤道:“将军,那边出事了。”阿里骨一惊,抬眼望去。但见围剿乡勇队的一方出现骚动,而且蔓延极快,不消片刻,原本铜墙铁壁似的阵型已然溃不成军。阿里骨惊骇失色,这才察觉到己方阵营中竟有十余名中原剑士闯入。这些剑士杀人如拾草芥,在百人之中,硶踔腾挪,如入无人之境。阿里骨见大势已去,正欲弃卒潜逃时,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倏地越众而出,眨眼就到跟前。不由分说,刷刷刷几剑,杀死阿里骨身周数名随从,然后长臂一兜,将其提了过来,高举过顶,气沉丹田,高声道:“都住手了!”这一声如虎啸山林,声势逼人。四下里登时都住了手,纷纷向这边看来。

年轻男子道:“你们主将已经被擒,缴兵投降者可免一死。”众人先是顿了一顿,忽闻“哐啷”一声响起,接着响声连成一片,余人纷纷投降。这一场恶仗下来,乡勇队损伤一百多人,可谓死伤惨重。竟俘获吐蕃士兵二百余人,仅剩的四十多名乡勇无论如何也忙活不过来。十三名剑士自然帮忙料理,除许欣欣之外,一时无人有空来理会申飞。许欣欣越过众人,赶忙奔到申飞身边,轻唤道:“飞哥?”申飞闻其声音,正如苍茫大海之中抓住了一叶孤舟,心灵稍慰,缓缓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他确有满腔酸楚向她述说,却一时沉默无语。见其眼神,许欣欣已知申飞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当下也不说话,轻轻地依偎在他怀里,任清风将两人包裹。忽闻一人鼓掌道:“好羡人啊!”两人均是一惊,寻声望去,却是文卿。刚才解乡勇之围的十三名剑士,正是文卿及其十二名同人。文卿陡然见到许欣欣的容貌,也不禁呆了一呆。此时,申飞的内心已痛楚难当,那里还有闲心去理睬文卿。拉着许欣欣的手,向树林外走去。只听文卿在身后道:“想不到采花贼也会救人,只是不知道居心何为?”申飞充耳不闻,径直走开了。

乡勇们的房屋已成一片废墟,只好在院中搭起一个棚子,存放死者的尸体。但见周敏蹲坐在棚下,守着许多尸体,一动也不动。申飞喉头哽咽,实在无颜再去见她。寻了一名乡勇问道:“周大同周大哥何在?”那乡勇头也不抬,向棚子一指,怨声道:“在那里躺着呢。”申飞大惊,只觉的眼前一黑,就要向后倒去。却是许欣欣慌忙扶着他,急声呼唤方醒。两人坐着山顶,俯瞰着山下血肉模糊的情景,心头滋味当真难以陈述。申飞喃喃自语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救人难道还要分好坏吗?可是什么人才是好人呢?彼杀人是杀人,此杀人也是杀人,同样都在杀人,谁又是好人呢?我不能眼看着他们随便杀人,可是我救一个人,却使得更多的人死去,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天下万物,众生平等,生命无有高低贵贱之分。在文卿等人眼中,杀彼救己即对。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两不相伤呢?”思绪万千,总不能理清。听许欣欣在耳边道:“征战双方其实并无好坏之分,只不过是大家所处的立场不同罢了。我们既想救人,就不能只救自己人,而对他人的性命视而不顾。”申飞道:“可是我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却害了更多的人性命。

如果我不救这一个人,其他人就不会死。如此,岂不等同于我杀了这许多人的性命?”遥望着棚下众乡勇的尸体和山坡上堆积的吐蕃士兵尸体,申飞就不能自己。许欣欣却摇头道:“这不能怪你,你只是想救人……”申飞自嘲道:“这叫好心办坏事。”许欣欣截断道:“这不是坏事!时局如此,征战到处都是。以你我之力,根本不能救下所有人的性命。我们的能力只有这些,我们尽力了,没有什么好愧疚的。”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申飞怔了片刻,恍然道:“时局所限,能力所制,我只能做这么多。如果我内力尚在,我一定可以救更多的人,也许从一开始我就能阻止杀戮的开始。”申飞从未像此时这般渴望内力的恢复。许欣欣见他无事,心情转好,故意引开话题,笑道:“飞哥几时这般上进过,可令小女子惊讶啦。

”申飞赧颜道:“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不求上进的人啊?”许欣欣笑道:“飞哥总是把心事藏得那么深,所谓无欲中求欲,淡泊中以求上进,有谁能够看得出来呢?”申飞凝视着许欣欣的双眸,道:“这世间,能解我心者,惟欣欣耳!”纵使申飞不再将刘国安等人的死归咎于自己,但是要让他面对周敏而心无歉疚,实属不能。正在申飞为如何面对周敏而犯难时,忽见一名乡勇走上山来,道:“大嫂想见二位。”昨晚的恭敬之意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愤怒的眼神。虽然申飞并不在意他的看法,但是念及乡勇失去这么多兄弟,也禁不住叹息一声。这时候,山坡上的尸体已经清理干净,众乡勇和文卿等人都积聚在棚子前面,独不见周敏。申飞虽觉有异,却未想其他。待到了近前,一名身材瘦长的乡勇走上前来,却是喜子。喜子二话不说,喝道:“围住了!”众乡勇蜂拥上来,把申许两人团团围住。文卿的十二名同人也加入其列,文卿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嘴角似笑非笑。

申飞环视众人,问道:“请问这是为何?”喜子道:“是你将吐蕃人引来的,到现在你还不承认吗?”申飞哼了一声,拉着许欣欣道:“我们走。”不待喜子放话,其余乡勇已纷纷逼了上来,皆道:“你害了我们这么多人,想走?没那么便宜。”许欣欣怒道:“我飞哥为了你们,连命都能不要,你们为何这么不知好歹?”喜子道:“若他真是为了帮我们,那怎会擒了阿里骨又不杀?你们分明就是吐蕃人的细作。”申飞不想争辩,拉着许欣欣就走。喜子叫道:“拿下了。”不等众乡勇动手,申飞倏地拔出长剑,随手一挥,已击落数件兵器,喝道:“谁敢阻我?”眼前对手虽多,申飞的目光却一直留意着圈外的文卿。纵观全场,能够与他一较长短的,也惟有文卿而已。但见文卿依旧冷笑,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并没有上前相阻的意思。喜子身先士卒,拔刀正要上前时,忽听一女声喝止道:“喜子不可无理。”喜子心叫不好,扭头道:“大嫂自去休息,这里交给喜子好了。”来人正是周敏,但见她头带白花,容颜十分憔悴。她来到申飞和许欣欣两人身边,歉然道:“让恩公受惊了!

恩公请随我来。”喜子截住道:“是他害死了刘大哥和众弟兄,万万放他不得。”周敏却摇头道:“他是你刘大哥的恩人,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喜子哭道:“可是刘大哥还是死了。”周敏道:“若不是恩公相救,你刘大哥前天已经死了。”喜子无言以对,低下头去。周敏领路,自然无人敢当。但见她走了几步,又刹住了脚,回头道:“喜子,一定要记住这个‘义’字。人不讲‘义’字,是站不住脚。你刘大哥没了,众兄弟就交到你手里了。“喜子点点头,道:”喜子记下了。“周敏又道:”如果我死了,你不必为我和你刘大哥另造墓穴,我们要和众兄弟葬在一起。“众人一愣,不知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敏向申许二人点点头,领着他们来到山谷的出口处。周敏一个万福,道:“恩公就此别过了。”申飞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怎样开口。还是许欣欣拉着周敏,道:“周姐姐一定要想开些,节哀顺便才是。”周敏含泪笑笑,道:“如果你们有缘见到我师父,就替我告诉她老人家,周敏不孝,不能替她老人家宏扬医德了。”申飞和许欣欣均是一愣,从其话语中隐隐听出一死不祥之意。申飞道:“大嫂千万要看开些。死者已矣,生者尚存。只有大嫂平安,才不负刘大哥之厚望。”不料,周敏却道:“我的丈夫和亲人都死了,我独自存活,还有什么意思?”许欣欣急道:“周姐姐还要给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这是周大哥的唯一骨肉了。”

周敏竟道:“所幸孩子还没有出世,我又怎能让孩子跟着我到世上受罪呢?”听其话音,周敏死意已绝。申飞和许欣欣想要劝阻,却苦无说辞。最后,周敏道:“天色不早,你们及早上路吧。愿你们白头偕老!”申飞和许欣欣皆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无奈之意,默叹之后,只好向周敏作别。许欣欣唤白马过来,二人一马步出谷来。两人离开不远,猛听得林内一阵慌乱,许多人都惊叫道:“大嫂许欣欣心中难过,伏在申飞肩头啜泣起来。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两人都是闷闷不乐,信马游缰地在山间慢走。是夜,在山野中露宿一晚,清晨朝东南方行进。然而正午时,被一条横跨东西的大江阻住了道路。迫不得已,两人只好先向东走,沿江寻找渡船。第二日晌午,恰逢一个渔村。现时天气较冷,非捕鱼季节,雇船极是容易。申飞问清道路,原来此江叫作白龙江,顺江而下,入渝水,再入长江,不消三五日,就能抵达苗疆地界。

为了省时省力,申飞便租了一艘最大的渔船和两名船夫,二人一马乘船代步。将沿途所需准备完善之后,下午开船,顺风顺水,夜幕已至百里之泊。待船夫休息之后,两人偎依船头闲谈。正说的好时,许欣欣忽然嘘声道:“你听!”申飞微惊,以为有人靠近,忙入心死神凝之境探听。但觉江面无风,岸无虫鸣,万籁俱寂,静谧非常。申飞愕然道:“静的很,那有声音?”许欣欣却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道:“是啊,多静啊!”申飞哑然失笑,方知其意。许欣欣将头依在他的肩头,深情道:“多好啊,就我们两人。”申飞亦有同感,二人不再说话,全身心体会这难得的安宁之夜。时见新月羞涩,难匹群星之辉;江水浩瀚,不及星河一线。牙月隐隐,好似轻纱爱抚;繁星闪闪,宛如苍穹点烛。山水朦胧,星际无边,天地浑然一体。而其间广袤之宇,惟有这船舷上一对男女而已。许欣欣仰望着夜空,赞叹道:“今天的夜色好美呀!”

申飞点点头,回思过去的种种,只觉得能有此时此景,再多的苦难也不枉了,由衷道:“伊人相陪,天地作合,人生至此,夫复何求?”许欣欣嘻哩一笑,道:“也不怕人笑话。”她忽然抬起下巴,眺望着极北方向,好似寻觅着什么。申飞问道:“你找什么啊?”许欣欣道:“织女星。”申飞笑道:“这是冬天,哪来的织女星。”许欣欣摇头道:“冬天云多,一般看不到。今天晚上星星这么多,一定能找到的。”申飞默笑不语,但见满天到处都是星星,如何能分的明白。许欣欣寻了半天,终于放弃了,颇有颓废之意。以手支腮,呆呆地说道:“也不知牛郎和织女现在在做什么。”申飞故做神秘道:“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许欣欣仰头望着他,道:“做什么?”申飞笑道:“自然是在看我们了。”许欣欣点头笑道:“是了,这夜里就我们两人,自是在看我们了。”正直欢笑,许欣欣忽地一叹,道:“时至今日,我总算明白为何前人会说‘宁为一世鸳鸯,不做不老神仙’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