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塞外奇翁 (3)
申飞记得鹤云天当年也说过这样的道理,于是点点头,但还是自言自语道:“目穷穷兮天地,心渺渺兮寰宇!难道真的这么难吗?”因为这些时日以来,他也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杂念出现在心头,扰乱心神。他不确定在此之后,这些杂乱情绪会否影响到他。却听叶子翁喃喃道:“目穷穷兮天地,心渺渺兮寰宇!天地在心,心在天地。天地即是心,心即是天地。神游天地,包容万物。好高深的境界啊!”而后又道:“真正的心死神凝,乃是以神运气,将真气均匀地遍布全身,令人无懈可击。大凡习武之人,只能追求以意运气。能够真正做到以意运气,令真气随意而行,畅通无阻的,已然非常了得了。“申飞忽然心中一动,道:”以神运气需要鄙弃所有意念,忘却自身,而两人对敌之时,忘却了自我,岂非不知闪避,任人宰割?“这已是困绕他许久的问题了。叶子翁摇头道:”心死神凝之时,虽没有了思想,却心神有知。心神自主地控制躯体,要比自我控制灵活的多。无论对方的武功有多高,只要心神自主,都可以灵活地躲避抗击。“申飞登时恍然道:”这是否正如针刺手臂时,当我们感觉到痛时,手臂早已收了回来?“叶子翁赏识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但申飞又疑惑道:”以意运气可以随人意愿致对手于死地,或造成何等程度的伤害,可是以神运气只能自保不受伤害,出力大小完全不能控制。这却是为何?“叶子翁道:”当心神自主,以神运气时,致对手如何,其实完全依靠本人当前的信念。本人纯善,则对手伤害较轻,而本人狠毒,则对手伤害较重。这一些都在神知的控制之内。“这一席话,把申飞昔日的所有困惑都解答清楚,令申飞欣喜不已,拜倒道:”多谢前辈赐教,令晚辈茅塞顿开。“叶子翁开朗了许多,竟说道:”你的武学修为、人生理念,都比我高深。你称为做前辈,可是当之有愧啊。我不过是多看了几十年的日月,难得你我如此投机,你尽管直呼我名字便是,或者叫一声大哥也罢。“申飞愣了一阵,道:”前辈如此看得起,晚辈受宠若惊了。但是以晚辈看来,无论如何称呼,都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晚辈称前辈一声前辈,不过是心生尊敬之意。前辈当晚辈是后辈也好,是兄弟也好,只要真心诚意,都与称呼无关。
反言之,不是真心诚意的称呼,称呼为什么,都没有意义。所以,晚辈还是叫前辈好了。“这次倒令叶子翁一愣,哑然失笑道:”还是你看得透彻。“之后慨叹道:”逍遥兄有传人如此,令人羡慕啊!“提起传人,申飞不禁问道:”晚辈听说青海三妖是前辈的徒弟,可有此事?“叶子翁愕然道:”青海三妖?“申飞道:”就是拓拔叶、拓拔子、拓拔翁三兄弟。“叶子翁恍然,道:”当年我到青海时,见他兄弟三人被遗弃在荒野中,与野兽争食,心中一软,就收留了他们。我在那里待了一年多时间,教了他们一些粗浅功夫,供他们防身之用。后来,我离开青海,就再没有见过他们。我已经很多年不问江湖之事,竟不知道他们混了这么一个外号。“申飞道:”不瞒前辈,他三兄弟做了杀手,只要给钱,什么人都杀。这次,他们的目标正是晚辈。“叶子翁登时怒道:”畜生!“申飞却笑道:”该是晚辈多灾多难,江湖中人,没有几人不想杀晚辈的。“叶子翁”哦“了一声,甚感惊奇。
申飞当下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解释一遍,无有遗漏,正如叶子翁向他讲述一般,直听得叶子翁感慨万千。最后,叶子翁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能让他们做杀人的勾当。这些天,我正欲再上天山,顺道就去教训教训这三个畜生。“在崖下竹舍中休息了两个时辰后,申飞寻思在此地耽搁了过多时间,须得赶快返回苗疆,于是去向叶子翁辞别。却不想,听昨日带路那仆人说道:“主人已一早离谷,到天山寻雪莲去了。主人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可能在苗疆与公子再见。”申飞心道既然叶子翁已去,自己也要赶路了,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家主人离开时,可曾吩咐如何处置林中困着的两人?”那仆人道:“主人已在昨晚带他们离开了。”申飞放下心来,当下与之告别,由那仆人送出伤心林来。申飞出了大山,到一个集市上买了一匹健马,问清道路,扬鞭朝苗疆进发。一路无话,到第三日上,终于到了当日与霍尔都弃马之地。此地刚下过雨,山路泥泞。
那条布满鹅卵石的山沟上,到处都是脚印,似有很多人朝山沟里去了。申飞察觉有异,顿感惊悸,急忙顺着山沟飞掠而上。申飞跟着足迹而行,越行越是担心。但幸好没有看到这些人回返的足迹,他们没有离开,说明还没有得手,李小林他们还没事。一直过了一线天石缝,到了森林之下,申飞终于听到了打斗之声,一颗心方才落地。听打斗之声,正是来自天然岩洞的入口处。这时,申飞反倒不急着飞奔,而是绕道从旁边悄悄掩了过去。林下站了许多人,看其服色大致分为两派,正在注视着场中的打斗。场中也分了两处,一处是李小林以一敌二,与一名道士和一名刀客打得正急,那道士乃是申飞曾见过的华山派掌门华三屈,而刀客则是龙虎门的掌门刘一刀;另一处是萧若冰与五毒教众人结成六十四乾坤阵与五人缠斗,那五人也结成阵法相抵,其中一人赫然是断了一只手的谭晾,而这五人正是人称河涧五霸的谭家五兄弟。李小林御剑生风,虽是以一敌二,却从容自如,稳占上风。而萧若冰一方虽人多势众,却不大乐观。
只因阵中有许多新手,不太熟悉阵法的变换,而且四周都是树木,总会妨碍阵脚,使得阵法运作起来有欠灵活,往往落后半拍。再者,河涧五兄弟摆成的五行阵,攻守得当,进退有序,显示出小阵型的灵活多样,发挥的威力甚大,处处先声夺人,克制六十四翼乾坤阵的变换。萧若冰依旧蒙着面纱,双目中有些担忧,竭力维持着阵型。申飞寻思自己贸然相助萧若冰,必然搅乱六十四翼乾坤阵,而自己又敌不过河涧五霸的五行阵,那时将会适得其反,想要维持现状也难。正在思索应急之策时,忽然发现另一边的林下还单独站着一个身着淡绿衣服的女子。那女子抱剑在胸,轻轻地靠在树干上,漠然地注视场中打斗,若有所思。申飞与她相处了多日,每次面对时,都能看到她甜美的笑容和飞扬的神采,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竟被一层莫名地阴郁遮盖了。但见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萧若冰,一刻不曾离开,申飞不禁纳闷道:“她怎么也来了?还和这些人在一起?”但闻五毒教中有一人痛叫倒地,众人登时乱了阵脚,被河涧五霸几次猛力冲杀,伤者无数,六十四翼乾坤阵随即土崩瓦解。
五毒教教众护主心切,纷纷挡在萧若冰面前,但是他们又怎敌河涧谭家雷阴掌的威力,当真挡者披靡,不堪一击,霍尔都亦不消三招被打爬在地。谭晾跃过众人,直取萧若冰。他虽少了左臂,但内力却非同小可,萧若冰被他的掌风吹动,已不自主向后倒退。李小林见状,忙撇下刘一刀和华三屈两人,一剑刺向谭晾的左肋。此处是谭晾的空门所在,不得不救,逼不得已,忙转身来迎。数月前,李小林虽不是谭晾的对手,但是现在却今非昔比了。谭晾少了一臂,守护自不能周全。而李小林得申飞所赠秘籍之益,融会贯通,武功精进了许多。仅过三招,谭晾就不得不呼应四位兄长相助。谭家五子虽然骄横无忌,目中无人,兄弟感情却是极好。当下,谭曜、谭晖左右夹攻,来解谭晾之围。霎时间,阴雷滚滚,两道阴风把李小林团团罩住。李小林剑锋急转,连削两人,勉强避退一招,但浑身一寒,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时,刘一刀和华三屈也自后攻来。
李小林腹背受敌,遂飞跃而起,在顶空树枝上一踏,头下脚上急速反刺而回,同时剑尖颤动不定,令人不知其所指。众人感觉无一不在李小林剑影之下,不禁心中一寒。河涧五霸之首的长兄谭昭赞道:“好剑法!”随即抓起一根木棍自下而上戳到,其向直指剑心。李小林登时刺不下去,当即在木棍顶部一支,借力弹回,双脚勾在树干上,俯身与谭昭过了两招。李小林之所以如此打法,乃是害怕河涧五霸结成阵型,那时一定不是对手,只要他待在树上,河涧五霸就无法结成五行阵。萧若冰见李小林受困,刚要上前帮忙,却被谭晾伸臂拦下。谭晾抱负性地调戏道:“由我来斥候萧大小姐好了。”萧若冰虽有剑在手,却也不是谭晾独臂的敌手,不禁连连倒退,险象环生。正值萧若冰感觉再无力抵抗时,忽觉眼前绿影一闪,竟硬生生接了谭晾一掌,将其击退半步。
谭晾一愕,几分惊讶,又几分贪婪地看着绿衣女子道:“柳姑娘这是为何?难道你要帮五毒教不成?”那绿衣女子正是柳嫣芷,冷冰冰回答道:“由我来!”这种说话的语气竟与萧若冰有几分相似。而后转身面对萧若冰,问道:“你是萧若冰?”萧若冰狐疑地凝望着她,答道:“是!”柳嫣芷又问道:“申飞是不是破了你的六十四翼乾坤阵?”萧若冰仍然只是答了一个“是”字。柳嫣芷道:“那么说,你是要嫁给他了?他也要娶你?”萧若冰心中一苦,口中却道:“是又如何?”柳嫣芷的手一紧,用力握住剑柄,而后又松开,说道:“我能看一下你的样子吗?”萧若冰退后一步,斩钉截铁道:“不行!”柳嫣芷又一次握紧了剑柄,却没有拔剑的意思。沉默片刻,萧若冰却问道:“你认识申少侠?”柳嫣芷不语,静静地看着萧若冰,竟不知想些什么。萧若冰又问道:“你可知申少侠现在何处?”语气中明显都是关切之意。柳嫣芷微微摇头道:“不知道…谭晾奈不住,道:”柳姑娘,谭某可要报一臂之仇了。“说话间,眼神却不住在柳嫣芷身上盘旋。
柳嫣芷忽然怒道:”我说了,由我来!“谭晾一愣,竟被柳嫣芷的神情怔住,茫然地看着她。但马上,他就发觉,眼前这名女子,即使发怒时也是那么地好看,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若不是挨于南佛的名声,谭晾岂会不招惹如此美丽的女子,只得按下心头欲火,回头看了看李小林的情形,心道:“量你们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可不待他再回头时,便觉手腕一紧,被人扣到了背后,立时全身力气都使不出来了。接着,听到申飞喝道:“都住手!”众人一惊,见谭晾被申飞制住,瞬时停手罢斗。谭晾的四位哥哥都急赶过来,惊疑地互相询问,似乎不知道申飞是何来历。见到申飞出现,萧若冰惊喜地踏上一步,惊喜道:“申少侠……”忍不住就要上前抓住申飞的胳膊,但立时感觉失态,脸上一红,停了下来,心中暗幸有面纱遮羞。此时,所有人的注意都在申飞身上,谁会注意到她呢,可偏偏就给柳嫣芷全部看在眼里。柳嫣芷脸上刚露出的一丝喜色,马上就暗淡下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但见五毒教众人立刻精神百倍,士气大增。李小林离远就叫道:“申飞,”一个起落掠到申飞身边,“你总算回来了,害我们担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