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面石灰粉饰的砖墙,早已被贴得花花绿绿,泛黄的石灰已难觅踪迹了。层层叠叠,尽是既黄又脆的纸,纸上画满了各时的风物,或鲜亮,或暗淡,或稚嫩,或成熟,内容不一,画风一韵。当我推开门,看到这满墙壮观的画作,心里着实大吃一惊,暗自猜忖:在这个城中村的极不起眼的民居里,是谁贴上去如许画品呢?
我的心情和生活已够麻乱的了,懒得理会一墙乱七八糟的画作。曾经,我住在报社附近一高档住宅小区内,尽管也是租的房子,但生活是体面,离办公室也只是一街之隔,方便极了。但是,网络对报纸冲击太大,日渐显露败落之相的报社,将我们这批聘用记者率先给辞退了。
之后,我告别自己的新闻生涯,在大公司干过文秘,在广告公司做过方案,甚至在洗车行为有钱的私家车主清洗汽车。最近一次,我被鲜花店炒了鱿鱼——漂亮的花店女老板嫌我搬运不麻利没力气,不得已,只好换房子,把家搬到这个城中村的小屋来。
我觉得自己成了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而仅仅半年前,还是一个风风光光的记者呢。
在这个满墙贴了画的小屋子里住了一个月,我应聘了十几次,同时,也失败了十几回,自信,就在我这屡败屡应,屡应屡败的过程中,一点点地丢没了。我甚至觉得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或必要。
关上门,我打开那个带MP3功能的当年采访用的录音笔,戴上耳机,闭目聆听《神秘园》,绝望从旋律中,悠悠地爬上心头。
睁眼时,情绪已跌落至底谷,看满墙五颜六色的画,好像无声的黑白影片。头一回,凑近看,我看见一幅画的右下角印着“冷凉”二字。也许这是一个姓冷的画家亲笔签名吧。仔细观察,每一幅在同样位置,都有红色小篆体的落款。
我发现,画作由上而下,由内而外,遵循着一个规律,那就是由不好看变好看,由滞涩而灵动。一墙的画,似乎记录了这个名叫冷凉的人的艺术之路。我为自己的这个小发现而惊奇不已,心情稍稍有些好转,于是,取下耳机,按动电视遥控器,收看本城最跑火的谈话节目《今夜我有话说》。
在电视里,我看到那个冷凉。
冷先生已是本城著名的画家,正满面春风地与主持人谈话。回忆往昔,冷先生最难忘那“一墙的自信”。他对着电视镜头说:“我在画画之初,一点自信都没有。生活也很艰难,甚至想过走绝路。后来想到小学时的一篇课文,爱因斯坦做泥凳,被老师叽笑为世上最丑陋的凳子。而小爱因斯坦却勇敢地站起来争辩,说那不是最丑陋的泥凳,最丑的在这儿!说罢自己拿出之前做的更差的那一个。”
他感叹说:“是啊,对比会让自己感到进步,在进步中就能找回失去的自信。”
记者问:“后来,你就找到一墙的自信?”
冷凉说:“是的。我在自己租住的房子玩命的画画,画完后也不拿去发表,而是贴在墙上,如果一张比一张画得好,自信就一天比一天多,最后我把墙上都贴满了,就收获了一墙的自信了。”
看到这儿,我惊呆,自己住的这间小屋,原来是“名人故居”呢。一墙的自信给了我启示,让我找到开启自信之门的钥匙。
也就是那天开始,我凭借自己一点点笔功,倾心投入写作,一天二三篇三五篇,写完也不乱投稿,而是,贴在墙上,感觉一篇比一篇棒,自信就一次比一次更多了。沉寂半年,墙上帖满了我的涂鸦之作,自信自己能够被接纳,便开始大胆地投稿。我的文章开始陆续地发表在各地的报刊上,生活从此有了质的改变!
感谢那面墙,它是我人生低谷的一座标杆,是我自信的源泉。我觉得,人生不是缺乏自信,而是少了那一面营造自信的墙。在我们生活跌入低谷,自信心一点点失去的时候,不妨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面“墙”,鉴证自己的进步,催生人生的不绝动力——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