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国公主,做她的妻子,真的好?
不说那韩文丽的别国公主身份,单就是从她要隐瞒自己的性别这一点出发,这选妃的事情就得是慎之又慎。
留了云轩晴中饭,估摸着德妃那边事情应该是彻底处理利落了,云轩靖便放云轩晴回去了。云轩晴一走,她心里就隐隐有些犯嘀咕起来。
然而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来,最终她摇了摇头,只得暂时放弃。
将近四年的朝堂打磨,她现在怎么说也算是个牙尖爪利的小狐狸,但乾德帝绝对是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她想跟上乾德帝的思路,还有的努力。现在面对这种事情,她只要牢牢记住乾德帝不可能坑她就是了,没必要在这种乾德帝已经帮她找好方向的事情上伤神。
不过——
“还是去父皇那里走一趟吧,具体的事情,还是得找父皇了解一番。”凌川停战,她的好友自然也要班师回朝了,今日她本该开始筹措接风事宜,然而现在看来只能先耽搁半日了。
她揉揉额角,提到乾德帝的时候眼神里并无半点负面情绪,也没有畏惧,有的只是一种尊敬和一种掺杂着几许别扭的亲近。
对于乾德帝,她的感觉有些复杂。无论是作为君主,还是作为她的父亲,乾德帝都是令她无法不尊敬的。他作为君主,作为父亲,仅有的过错,或许就只有那来源于爱情与愤恨的任性。他后来对妃子间勾心斗角表现出的放任,直接导致了三名皇子的死亡,这作为君主与父亲的罪过,不为人知,但却无法抹去。
另一方面,应该是出于血脉相连的父女天性,而乾德帝对她也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好,所以从一开始,刚刚相认的父女俩就没怎么生分过,阴清疏阴如玉逝世后,这世上能她有一丝安全感的人便只剩下了乾德帝。但与乾德帝放任妃子谋害皇嗣一样不能否认的是,如果当初他能对阴清疏多信任一些,阴清疏,或者说整个闲宁庄的人,最后也不至于惨遭横祸。故而她对乾德帝亲近之中,还带着一点点别扭。
更何况……
云轩靖的眸色略微深沉。
乾德帝……其实从来就不是一个重视血脉的人。从来,都不是。
看着不远处那有些熟悉的苍老佝偻的身影,云轩靖顿住了脚步,闭了闭眼,压下了心头那过于冰冷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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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的血脉,悄无声息地,流淌着难为人知的疯狂。”
香雾缭绕之中,看不清面貌的人,饮下一盏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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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华发无须声音稍稍有些沙哑的老者行礼道,云轩靖伸手虚托一下,“王公公不必多礼。本宫来给父皇请安,劳公公通传。”
“陛下如今并不在御书房内。”
“哦?”
“大约一炷香前,陛下便去了御花园。”苍老的面孔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不会让人反感,但也不会让人觉得亲切。
云轩靖点点头,“有劳公公提醒了。”
转身离开,心里有些犹豫,但踌躇了一会儿,最终的决定还是直接去御花园。
虽然有乾德帝在这和亲公主的事情可大也可小,乾德帝多半不会让她焦头烂额,但是云轩靖不希望自己太过依赖于乾德帝,而更重要的是,她算不得豁达,做不到知道一件看上去很麻烦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后就能松下一口气。
在川国和亲公主一事上,云轩靖敢说,她不立刻弄个明白,今晚是不用安稳睡觉了。
睡安稳觉,想到这里,云轩靖又忍不住想,搞不好以后她都要没安稳觉睡了,因为到时候她身边会躺一个陌生的甚至是来历令人头疼的女人。
担心着一些她自己都知道没必要去担心的事情,同时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暗暗埋汰着自己现在这样矛盾的愚蠢,云轩靖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很大,但云轩靖完全不担心找不到乾德帝。这个时候乾德帝会去御花园何处,几乎是定例了。
过了两条人工小溪,绕过一座假山,云轩靖往另一座假山的方向行去。
行至拐角,耳边流水声中隐隐约约地混入了旁的声音,稍稍留意,隐约是女子嬉笑,撒娇卖痴。
心中觉得有些不妥,然而脚下终究是快了一步,待得一步走出转角,远远地望见那凉亭内的光景,云轩靖心里颇有些懊悔不迭的感觉。
她还真是不该心急!
河边凉亭外,几排太监宫女规规矩矩地站着,而站在凉亭边上的那个太监,那竹竿一样简直瘦出特点来的身材,让云轩靖一看便知是乾德帝身边的公公米海。
亭中之人,无需多想自然便是乾德帝了。
然而远远地却难看见乾德帝身影,只看得到一抹浅粉。云轩靖听着远远传来的女子娇嫩温柔的声嗓,忍不住有些头疼,抬手按了按眉脚。
来得也忒不是个时候了。
然而米海显然已经看到了她,此时她若掉头走开,虽在情理之中,却颇有不敬之嫌,无奈之下,云轩靖暗暗苦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方才她所站之处,与那女子,乾德帝,刚好在一条直线上,乾德帝的身影自然是让女子挡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走近,有外人在云轩靖是分毫不敢逾矩,只是半垂着头快步走到亭下,行了个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安。”
“平身吧。”乾德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
“谢父皇。”站起身来,想给那女子行礼,猜这女子当是九嫔末三位的哪一位,然而于她来说,这女子,除是父皇妃子外还另有缘由,她不敢多打量,猜不出究竟是谁,不好称呼,一时有些踌躇,不料乾德帝似乎是挥了挥手,直接对那女子道,“沈修容跪安吧。”
云轩靖听得称呼,暗道一声果然如此,余光瞥见那浅粉色的衣角颤了颤,似乎是主人僵了一下,然后便听到一个比刚才所闻端庄了许多的声音低声细气地道:“臣妾告退。”
只怕是想不到刚刚貌似还聊的很愉快的人,突然间便要自己走吧。
感觉到沈修容离去时,还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一眼,云轩靖依旧是垂着头,只是冲她拱拱手。
按理来说,纵是沈修容兰妡与她年岁相差仿佛,她也不必如此避讳,然而,这另外的“事出有因”,却是,这九嫔中的末三位,也是最近十来年里唯三的后宫新面孔,依照那些大臣们的小算盘甚至是常理来说,都该是她的太子妃和太子嫔!
至少是太子妃和太子嫔的候选人。
结果谁都没想到,当了十几年红娘的乾德帝这一回居然不声不响地截了儿子的胡。
云轩靖直起身子,也算是躲了这三个女人一年的她,不由感叹,除了接册封旨那回,这辈子还没一次这般费力地低过头!
她可不想搞出点什么误会来,据她的情报网回报,这三个女人里,另两位对她可还是有点心思的,谁知道这位会不会也有点旁的想法!
“上来坐。”
没了“外人”,两人明显都随意了很多,乾德帝指指对面的石凳,云轩靖很自然地坐了过去,一时间两人间倒有些像是寻常人家父子。
“说吧,怎么了?都特意找到这里来了。”乾德帝斜睨她一眼,看似冷淡实则有些促狭揶揄。
“莫非父皇猜不到?”云轩靖亲手斟茶递了过去,动作优雅,然而细品来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些狗腿。
“德妃今早去东宫了。你来可是为了川国公主的事?”疑问的话,陈述的语气,云轩靖笑笑,心想果然如此,面上却露出几分为难来。
“那公主来了,只是做个良媛,不必担心。”
“呃?”
“你也是,关心则乱,”乾德帝食指在桌面上叩叩,“也不想想,那韩文丽,一来只是个宫女生的公主,母亲之前根本没有封号,即便曾养在一个早逝的贵嫔名下,她实际上比之庶出的公主也是不如的,二来,无论是哪一朝,她都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背后没有什么依仗,三来生母已逝,朕先前查过,川国并没有什么能拿捏住她的把柄,到了这里也好让你控制。她这样的身份,莫说做太子妃,良娣都是不够的,做个良媛刚好,且嫁进来还比我凌国官家女子少一份根基。”说到此处,乾德帝又忍不住叹一口气,“你倒是看看你自己,一听说纳妃,吓得和什么似的!”
云轩靖的手还是很难伸出凌国的,听闻和亲的事情后也派了人去查韩文丽底细,只是派去的人至今尚未回返,她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和亲公主自然也近乎一无所知,现在这般一听,放下心来,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如此,近几日,她倒可以放松心情,等着和好友重会了。
乾德帝见她脸上有了些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模样儿,一直绷着的脸上也和煦了不少“东风也快回来了罢!”
“已到了吴郡,计算日程,最多半个月,这还是碰上阴雨天,若一直放晴,十一二天就能到京郊了。”
“回来得好,也免得你一天寻不到人说话,只管来叨扰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