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阿保机见周德威应允,心中大喜,疾忙命兵丁摆设香案,插香于炉。三人跪倒于地,同磕了几个头,便算是结拜了。三人叙了叙年庚,却是李克用居长,耶律阿保机次之,周德威最小。李克用先起得身来;阿保机与他磕过头,亦站了起来;周德威是老幺,分别与李克用、阿保机磕过头,才站起身子来。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事,叙了一会儿话,便用了些酒饭。李克用才吃过一杯茶,便对周德威道:“周……”他“周”了半天,“三弟”却也总是叫不出口来,终于还是唤道:“周统军,事不宜迟,周统军便再辛苦一趟,速回祁连山,将‘鸦儿军’尽数带了来。”
沙陀人原来的“鸦儿军”几乎被唐军歼灭殆尽,李克用与周德威进入祁连山后,又练成了一支新的“鸦儿军”。
周德威尚未搭话,便听耶律阿保机关切地道:“大哥,三弟千里驰聘,还未歇上一歇,便如此连夜赶回,身子能吃得消么?不如明日再去的为是了。”
周德威大笑道:“多谢二哥关心!只是小弟以为兵贵神速,小弟还是眼下便走的好。且是小弟吃惯了苦,这点劳乏又算得了什么?”又对李克用与阿保机躬身施了礼,出帐上马,疾驰而去。
临潢距祁连山虽有五千里之途,但周德威功力超人,“鸦儿军”亦强悍无比,是以周德威只用了不足二十日的功夫,便将“鸦儿军”尽数带了来。周德威将人马隐于契丹营外,只身来见李克用与耶律阿保机。周德威入帐一时,便又见他悄然而出。
是夜,才入定更,契丹营外便现出一些黑色铁骑来,直向契丹营中冲撞过来。契丹人以马背和帐幕为家,不似汉人的城池有高大宽厚的城墙护卫,加之黑色铁骑又是突然袭击,是以一时之间,便被铁骑冲入了营中。
黑色铁骑冲进契丹营中,马上骑者各以手中之兵,向了帐篷、契丹人马招呼过来,却如砍瓜切菜、风卷残云一般。霎时之间,便见一座座帐幕被挑得底儿朝天,一颗颗人头、马首滚落于地,一个个断肢残骸乱走横飞,又听得一声声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
骑者正杀得起劲儿,却听一声“呀呀”的暴叫之声传了过来,便见一个半截铁塔似的老者手执二把斗大的金锤,向铁骑直冲过来。高大老者闯入铁骑队中,双锤抡开,施展平生功力,痛下杀手。他天生神勇,手中又是重兵,今又含恨出手,是以虽是铁骑凶悍无比,但他所至之处,铁骑却也无不倒地。
高大老者正杀得痛快,忽听一声暴喝之声传了过来,见得一人如飞掠了过来,离得老远,便倏忽一掌,向了高大老者当胸击了过来。高大老者不及多思,双锤一抖,迎了掌风砸了过来。便听“轰然”一声,却似打了个沉雷,见得掌风、锤风相撞,看二人身子时,均被震退数步。
高大老者口中“咦”了声,以惊疑的目光向了敌人打量过去,却见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黑衣少年,身长似竿,面黑如铁似墨。高大老者纵横北国数十年,从未遇到过对手,今见得黑衣少年小小年纪竟与自己对了个平分秋色,拼了个势均力敌,心中自是恼怒至极,且是惊讶。高大老者口中“咦”了声,又发出一阵怪叫声,手中双锤飞舞,向了黑衣少年招呼过来。
黑衣少年与高大老者拼了一招,识得高大老者功力高强,倒也不敢小觑于他,今见得高大老者双锤走开,“呼呼”风响,更是不敢有半分疏忽,听得他冷笑道:“耶律连波,偌大年纪,竟然功夫不老,真不愧为迭剌族第一勇士、契丹都首领!哼哼,你虽有余勇,毕是年老昏聩,且又骄奢淫逸,身子早被酒色掏空了,又能撑得了几合?”口中说话,双掌挥动,施展绝技,与高大老者斗于一起。
论得功力,耶律连波二人却也只在伯、仲间,按说一时之间是分不出胜负的,但诚如黑衣少年所言,那耶律阿波十数年养尊处优,功夫早已搁下,且又沉湎于酒色之中;加之他乃是马上之将,自是不善步战的了;且是他赤身披了件长袍,未及束扎,长袍曳地,已是不便,还要顾羞。因了此些原因,是以二人拆过百余招,耶律连波便渐感不支,已然是守多攻少了。耶律连波所以以赤身披了件长袍,原是黑色铁骑杀入契丹营中之时,他正倚红偎翠、左拥右抱地与夫人们寻欢作乐。契丹人有一个陋习,便是都首领之位乃是以武力夺取的,取胜者不仅可以继承都首领之位,便是原都首领的妻子,亦是可以继承的。此种风俗,倒与匈奴人相似了。耶律连波正于床上练兵,忽闻帐外杀声四起,蹄声踏踏,心中不由吃了一惊,慌忙起身,顾不得穿衣,只抓了件长袍于身上披了,便趴于帐幕缝隙处向了外面望将过去。耶律连波一望之下,但见火光冲天,千万铁骑纵横来去,心中更惊。耶律连波见得铁骑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将契丹兵丁一个个地撞翻于地,马上骑者更是如狼似虎,手中兵刃狂舞,将契丹将士一个个的送上了“望乡台”,不由的怒气冲天,又哪里还顾得再穿衣束带,一把抓过双锤,披着长袍,冲出帐外。
黑衣少年、耶律连波二人又斗了十余合,耶律连波便只是忙于应付招架了,又哪里还有还手之力。耶律连波的身子不住地后退,一个不慎,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见得他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于地。黑衣少年哪肯放过此等良机,猛然一掌,向了耶律连波当头劈下。此时,耶律连波发招相抗、身子躲避,均已不及,只得二目一闭,听天由命了。
眼见得这耶律连波的脑袋便要变个“万朵桃花开,”忽见一骑如飞驰来,离得老远,马上的骑者便倏的甩出一物,直向耶律连波飞了过来。见得此物落下,正套于耶律连波腰间。便见骑者手臂轻轻一抖,耶律连波庞大的身躯便被甩出了丈外。
耶律连波功力毕是不弱,随着飘摆之势,身子飞了出去,又轻轻落于地上。
此时,众人才瞧清将耶律连波甩出之物,乃是一根套马杆。
便在此时,却听契丹将士齐声欢呼道:“原来是耶律大人到了!”
众人呼声未止,却见“耶律大人”收回套马杆来,又向了黑衣少年甩了过来。“耶律大人”收招、发招之速,端的无法形容。他一根套马杆在手,飘忽施出,运用自如,绝不逊于任何坚兵利刃。
黑衣少年见得套马杆当头套来,冷笑道:“耶律阿保机,人言你雄才大略,武功高强,且是德高望重,乃契丹中的俊杰之士,今日,某家倒要试你一试是否浪得虚名!”口中说话,右手疾出,“呼”的一掌,向套马杆的套儿直击过来。岂料掌风才触杆头,便见得套儿一曲,竟向了黑衣少年的面上抽了过来。原是套儿乃是软的,吃他掌风一击,便要改变方向了。黑衣少年哪里又能想到此一层?见得套儿抽来,心中一惊,疾忙闪身躲避,逸了出去。也亏得黑衣少年见机得快,不者,只怕他要变个满面开花了。
耶律阿保机一击未中,亦不收式,套马杆在空中疾速一翻,又连连甩了过来。黑衣少年似是从未见过此等怪异的兵刃,亦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在套马杆的连环攻击下,被迫得无有还手之机,身子只是不住的后退。
耶律阿保机得势不让人,手中套马杆快逾闪电,连环数招,将黑衣少年迫得手忙脚乱。黑衣少年似是识得自己实非耶律阿保机的对手,取胜无望,口中发出“唿哨”一声声响,猛出一掌,将套马杆荡歪,转身掠出圈外,夺了一匹战马,率先退出契丹营外,黑色铁骑紧随其后。
便在此时,契丹各部落的大人得讯,亦率本部人马赶了过来,与阿保机一道,将侵入耶律连波营中之敌赶了出去。众大人见得黑色铁骑虽是撤退,阵势却不混乱,加之天黑如墨,却也不敢过于追赶,虚张声势地追了一阵,便也各自收兵返回。“大人”乃是契丹人对各部落首领的称呼。
耶律连波见得耶律阿保机返了回来,疾忙迎上前去,拱手道:“贤侄啊,今日,若非贤侄及时赶至,只怕老叔之命便要丧于那黑小子之手了!唉,贤侄,经此一事,老叔才识得自己真正老了,不中用了!看来契丹大业,日后便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振兴了!”
“哈哈,阿叔说甚话来?阿叔武功不减当年,只是猝不及防,才遭受到一点小小的挫折,但这又算得了什么?阿叔怎的便如此灰心丧气了?”耶律阿保机大笑道。
“贤侄,别说宽心话安慰老叔了!并非老叔灭自己的志气,长他人的威风,就今日之事瞧来,若是他族来犯,只怕咱们契丹人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耶律连波摇了摇头,叹了叹气,面容一肃,又庄重地道:“看来贤侄昔日说的话颇为有理,契丹若是再如此下去,便真要有亡族之虞了!契丹之军极需整治,只是眼下,咱们族中正缺少一个雄才大略之人统管军机要务。既然贤侄通《三略》、精《六韬》,武功、人品俱佳,从即日起,老叔这夷离堇之职便不再兼任了,便由贤侄来担当吧。只是贤侄日后统帅契丹各部之军,可是要比原来大大辛苦了!”
“阿叔,小侄文不成,武不就,无德无能,怎敢觍充夷离堇之职,掌管契丹全族兵马?”耶律阿保机连连摇头,急辞道:“请阿叔收回成命!”
耶律连波面色一寒,沉声道:“阿保机,老叔的话你也敢不听了么?”耶律连波见耶律阿保机面现惶恐之色,绶和了一下语气,又叹声道:“贤侄,自咱们的先祖将东胡族改为契丹族以来,虽是不断发扬光大,却也未有大成。尤是自老叔任都首领以来,更是未有半点新的起色。唉,老叔老了,不能有所作为了,老叔若是再占居夷离堇之位,而无所事事,岂非尸位素餐了么?请贤侄以契丹民族为重,以契丹大业为重,担此大任!”他说“将东胡族改为契丹族”,原是如此的。契丹族是乃由秦汉时的东胡族发展而来的,原来居于辽河上游潢水流域,此后不断南迁。北魏时,契丹人与中原往来密切,以马匹、皮革易中原的茶叶、食盐、丝织品、铁器等物品。隋唐之时,契丹族逐渐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