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唐皇僖宗魂归天国,宦官杨复恭拥寿王李晔即皇帝位,是为唐昭宗。唐昭宗景福二年,田令孜向其义子、永平军节度使王建写书一封,让王建来成都,联手对抗朝廷。这王建接得田令孜之书,倒也甚是乐意。岂料便在王建将要动身赴成都之时,田令孜又传信与王建,让王建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王建见田令孜如此玩弄自己,心中大怒,疾忙集合兵将,包围了成都。陈敬瑄虽是势力不弱,却也不敌王建永平军之势,永平军攻城一时,便将成都攻破。田令孜弟兄自然皆成了王建的阶下囚了。王建捉了田令孜弟兄,却不并杀,直至过了二年,才将田令孜弟兄二人处死。王建消除田令孜,表面上虽是说田令孜反叛朝廷,且是出尔反尔,玩弄自己,其实,真正原因却是王建欲割据西川,如此,田令孜弟兄便成了王建眼中钉、肉中刺了,是以王建便非要置田令孜弟兄于死地而后快了。在此之前,王建曾暗中向朝廷上了数次奏折,道是陈敬瑄谋反,田令孜欲做内应,请求僖宗皇帝诛杀田令孜,并发兵进攻陈敬瑄.但僖宗皇帝畏田令孜如虎,哪里又敢动田令孜一根毫毛?直至昭宗皇帝即位,王建才借田令孜招己去成都联合反唐之机,将田令孜弟兄拿下,毁了性命。王建所以将田令孜弟兄囚禁二年才处死,一因田令孜势力极大,死党众多,只怕当时便处置田令孜会招致田氏之党的围攻,后来,王建见田令孜之党并未前来成都闹事,才敢放心大胆地将田氏弟兄送上了断头台;再者便是王建恨田氏弟兄入骨,便想让田氏弟兄多受些罪,然后再送田令孜弟兄上西天了;因了以上二个原因,王建才让田令孜弟兄多活了二年。王建除了田令孜,又上奏折于皇上,请皇上恩准,搜捕田令孜的余党。此时,昭宗皇帝见得田令孜已死,哪里还有什么顾虑?便下旨大肆搜捕田令孜余党。
也是那李德权命不该绝,田令孜、陈敬瑄事发之时,李德权正好去复州游玩,于是得以幸免。李德全在复州,闻得朝廷追捕田、陈二人余党甚急,心中大惊,疾忙连夜空身而逃。李德权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逃出复州后,才发觉身上未带一文。李德权行不多时,便觉腹饥难当,只好将身上的衣衫当了吃了。其后,实在无物可当,便改名换姓,穿着破烂不堪的单衣,乞食通途。此时,正值隆冬天气,寒气袭人,李德权自是冻得浑身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如此苦苦地熬过半年,李德权已然不成人形,自己亦觉得活着乏味。
也该这李德权时来运转,于堪堪待毙之际,竟然遇上了朝廷四镇节度使朱温,将李德权带回了汴州。李德权到了汴州,朱温命从人侍候他沐浴更衣,又亲陪他用了些酒饭,才笑对他道:“李仆射颠沛流离半载,想是疲惫至极了,便早些歇了吧。”回过头来,向了门外大声呼叫道:“文儿,文儿!”
听得门外炸雷似地答应一声,便见由门外走进一个身如油篓的独目汉子,对了朱温跪身下去,叩头道:“文儿见过父帅!”站起身来,立于一旁,大大咧咧地道:“父帅唤孩儿何事?”
“文儿,快与你这个叔父见过礼。”朱温笑了笑,将李德权向独目汉子作了引见。独目汉子对了李德权拱了拱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大笑道:“伙计,日后,咱们便是一个窝里的了!”
李德权被独目汉子拍得直咧嘴,又听独目汉子说话如此粗俗不堪,心中又觉好笑,如此,面上便现出了哭笑不得之神色来。
“文儿,李仆射初来,怎的如此不识礼数?还不快与李仆射陪个不是!”朱温斥责道。
独目汉子身子上前一步,对了李德权拱手道:“伙计,咱便是如此脾气,请伙计多多包涵!”转过身子,又笑对朱温道:“父帅唤孩儿来,可是要孩儿为这个伙计找个窝儿么?”
朱温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轻笑道:“去吧,好好地与李仆射安置安置。”
独目汉子答应一声,领李德权出门去了。
二人来到一个宽敞的所在,却见房屋有百余间之多。李德权见得如许多的房屋,心中略感诧异,当下问独目汉子道:“少帅,此处怎的有如此多的房子?又是何人居住于此?”
独目汉子大笑道:“伙计,这百余间房中所居百余人儿,却均是人尖子儿!”
“人尖子?什么人尖子?”李德权心中正感诧异,忽见由各房之中跑出一群鲜衣丽服的俊美少年来。他心中一愕,施又大笑道:“哈哈,少帅,看来此些人便是少帅所言的人尖子了?请问如许多的翩翩公子哥儿,又是何人?”
“文儿”放声笑道:“伙计,这些标致哥儿们都是老头子的儿子。”
“少帅,怎的朱帅有如此多的公子儿?”李德权心中大感疑惑。
“哈哈,伙计,老头子若是生这么多的儿子,还不把他累死了么?”“文儿”大嘴一撇,大笑道:“伙计怎的如此笨?老头子不能生这么多的亲儿子,便不能有如此多的假儿子了么?嘿嘿,不瞒你说,老子便是老头子的养子。”
“少帅原来同他们一样,亦是朱帅的义子?”李德权心中又吃一惊。
“哈哈,同他们一样?伙计,他们是老几?老子虽是老头子的养子,但老子却比老头子的亲生儿子还要吃香!伙计可信么?”“文儿”自豪地道。
“这个德权倒是信得!”李德权由独目汉子的言行之中,早已瞧出独目汉子甚得朱温的喜爱,却也点了点头。李德权鼓了鼓勇气,又笑问道:“少帅,请恕在下冒昧,请问少帅的生父是谁?”
“哈哈,伙计,这有甚不好意思的,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又不是由石头旮旯里蹦出来的?”独目汉子放声笑道。他敛了笑容,又轻描淡写地道:“老子眼下叫朱友文,原来叫康勤,老子过去的爹叫康峁。”
“康峁?少帅所言,可是逐电大侠康峁康大侠么?”李德权失声叫道。
“伙计,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康峁再厉害,不也真正逐电去了么?”朱友文蒲扇似的大手一摆,口中发出大笑之声。
“真正逐电去了?少帅,此言何意?”李德权大惑不解。
“归天了!”朱友文满不在乎地大叫道。
“少帅,如此说来,令堂大人该是瑶池玉女许楠女侠了?”李德权恭声道。
“也上瑶池去了。”朱友文蒲扇似的大手向下一按,高声道。
李德权虽是心中暗觉好笑,口中却叹息道:“一对奇侠陨落,当真是武林中的一大损失!”
见得朱友文独目中发出一丝狠毒之光,似是想发作,但终于将火气压入肚中,只是不耐烦地道:“伙计怎的如此婆婆妈妈的?人早晚不得去阴曹地府报到么?这又有何可惋惜之处?”说话间,朱友文便领李德权到了一个洁净的房中。
朱友文拍了拍李德权的肩头,笑道:“伙计,这里便是你的窝儿了,好好歇了吧,老子走了。”出门而去。
李德权躺身于床,虽是身心疲惫至极,却是半点睡意也无。他心中寻思道:“李某乃朝廷钦犯,人人尽可得而诛之,但走投无路之时,得逢朱帅,蒙他看重,不仅不以罪犯看视,反待为座上宾,如此大恩大德,实实胜过亲生父母!”又想道:“朱帅眼下便身为朝廷四镇节度使,呼风唤雨,翻江倒海,无所不能,日后,前程还可限量么?李某若失认朱帅为义父,荣华富贵还能享用得尽么?朱帅将李某与其养子安置于一处,只怕他亦有认李某为义子之意吧?”想至此,再也躺身不住,翻身爬起,径往朱温寝室奔了过来。
此时,朱温正秉烛夜读,见得李德权深夜来见,心中吃了一惊,疾忙请李德权坐了。朱温瞧了李德权一眼,轻笑道:“李老弟此时来见老夫,可有见教么?”朱温听李德权道明来意,大笑道:“李仆射,君子施恩于人,焉能图报?且是李仆射千金之躯,身份何等尊贵,朱温怎敢托大,妄自称尊?”
“朱帅,知恩不报非君子,忘恩负义是小人!德权只有朝夕承欢于朱帅膝下,才可报朱帅大恩之万一,且是心中才可少安。朱帅若是不允德权所请,德权这便离去,德权情愿做个下贱的行乞者便了!”李德权“了”字才出口,转身便走。
朱温身子上前一步,挡住李德权的去路,大笑道:“李仆射既然执意如此,老夫便斗胆充长了!”受李德权大礼参拜毕,又欢声道:“老夫年近花甲,今又得此佳子,幸何如哉!”
黄浩听得“贞弟”道罢李德权之事,心中着实吃得一惊。黄浩以手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恨声道:“原来这李木竟是、竟是、竟是令尊插入义军中的奸细!也怪黄某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招子,竟然被这贼子的花言巧语骗过了,未识出他的真正面目,着了他的道儿,致使义军连失三城!黄某罪不可恕!”黄浩恨朱温入骨,他本想说“朱温老贼”,费了很大的劲,才换成了“令尊”二字,说出口来。黄浩捶胸顿足地追悔了一番,又切齿道:“料不得康勤这个畜生竟然是舅父之子,可怜舅父、舅母二人的一世英名,尽被这个逆子玷污了!”
黄浩见得“贞弟”三人隐居原籍,多年未入江湖,今日忽然跑至江州来,识得其中定然大有来由,断不似“贞弟”所言,乃是为了请罪而来。他想至此处,却也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一笑,道:“宁哥、伦哥、贞弟,咱们弟兄多年未见,难得今日相聚,你们便在此处盘桓几日吧,咱们也好叙叙离别之情。”
“贞弟”显见便是当今皇帝梁太祖朱温之四皇子朱友贞了,“宁哥”、“伦哥”自是梁太祖之皇侄朱友宁、朱友伦了。
朱友伦听得黄浩之言,心中大急,冲口道:“浩弟,不,不,我们有急事在身,焉能在此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