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才破晓,少女便进了一座靠近破窑的村子里去乞食。少女识得此时的穷苦之家自己的衣食尚无着落,自是无食物施与他人的了,便向了一座颇有豪气的宅院走了过来。少女才至院门口,正遇上一位慈眉善目的黄衣汉子要出门而去,便羞赧赧地向黄衣汉子乞食。
黄衣汉子见少女虽是蓬头污面、衣衫褴褛,但细细瞧来,却是花容月貌,苗条、窈窕之躯,心中一动,问了她几句话,点了点头,让下人给了她一些衣食,便让她去了。
少女才回到破窑之中,便见一个仆人装束的老妇紧接着便走了进来。少女芳心之中吃了一惊,却也施礼道:“请问婆婆是谁?来此龌龊之地有何贵干?”
老妇不答少女的话,只是“嘻嘻”地笑道:“姑娘天大之福到了,老仆恭喜姑娘了。”
“婆婆,小女子一个以乞讨为生之人,何喜之有?婆婆取笑了。”少女心中虽惊,却是出语平静。
“嘻嘻,姑娘识得方才遇到的是谁么?”老妇老脸笑得似干裂的馒头。她见少女脑袋连摇,又轻声道:“姑娘,他是我家二主人。姑娘遇上我家二主人,乃是姑娘前世修来的福分。姑娘,我家二主人看上了姑娘,要娶姑娘哩。”
“你、你、你怎的没来由的与小女子说这些话?小女子天生下贱之命,是不会享清福的,亦识不得你家二主人是谁,请你快走吧!”少女虽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识书达礼,修养极高,但此时,却也压心头怒火不住,疾言厉色地道。
“嘻嘻,姑娘莫要生气,我家二主人可是个好人呢!姑娘听说过‘仁德子’黄巢大侠么?那便是我家二主人。”老妇却不生气,口中不急不绥地道着,且是面带自豪之色。
“婆婆,你说什么?他就是黄大侠么?”少女惊叫道。她稳了稳神,心中寻思道:“人言黄巢大侠乃是仁义双全的一代奇侠,料不得奴家今日竟然遇上了黄大侠,且是又得到了黄大侠的青睐,真是天缘巧合。奴家若是能与黄大侠结为连理,一来奴家终身有托,且是母亲与小孩儿亦有了安身之处,倒也不失是一件美事。”想至此,她粉面之上,不觉飞上了两片红霞。她对了老妇盈盈一笑,轻声细语地道:“原来小女子在寨子中遇到的黄衣人便是黄大侠了,怪不得有如此气慨。婆婆,小女子方才失礼了,请婆婆担待则个!”对老妇福了福,又道:“请婆婆代小女子转告黄大侠,便说小女子有重疾在身的老母亲,黄大侠若是能容得家母,小女子定当从命。”
“姑娘对老妇施礼,岂不折杀老妇了?”老妇笑了笑,又道:“姑娘请放宽心,亳不相干之人但要投了我家二主人,我家二主人却是无有不收留的,自已的老岳母,断无不赡养之理!”
少女听得“老岳母”三字,粉面又变得绯红,低下头来,娇羞道:“婆婆取笑了。”少女粉颈一抬,花容一肃,又道:“婆婆,还是听一听黄大侠如何说话的为是。”
“姑娘也说的是,老妇这便去回禀我家二主人去。”仆妇点了点头,去了。才过一会,仆妇便又返回,对了少女恭声道:“姑娘,我家二主人说,赡养姑娘之母乃是应尽的义务,无有不准之理,请姑娘赶紧收拾一下,随了过来便是了。姑娘,我家二主人既然如此交代老妇,便请姑娘随了老妇走吧。”
“婆婆,怎的如此仓猝,也须选个日子吧?”少女面现惊疑之色,讶然道。
“姑娘,我家二主人说,此时兵荒马乱的,不比太平之日,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居住多有不便,且是极不安全,还是请姑娘早早地过门为是。”
少女听得老妇之言,芳心之中顿时有些不悦,寻思道:“奴家虽是乞讨之人,但毕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诗礼之家,亦可算得是大家闺秀,竟然不能风风光光地嫁了过去,而是要悄无声息地便过了门去。想起来,亦当真可悲、可怜!”她又想道:“世人皆言黄大侠仁义过人,料不得却也如此势利,瞧贫贱之人不起!黄大侠说的虽也在理,只是忒也有些无礼了!既然如此,这门亲事不结也罢!”少女想至此处,张了张樱口,才要说话,却听老母亲口中“哼哼”了几声,婴孩亦大声啼哭起来。少女芳心一震,瞧了半死不活的老母亲与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眼,暗叹一声,苦笑道:“婆婆,便依了你家二主人之意便是了。”当下抱了孩儿,搀了母亲,随老妇出了窑门。
老妇前时倒也未瞧见柴草中的小孩儿,及听得小孩儿的啼哭声,才发现他躺于地上拼命地蹬着小腿,眼下又见得少女抱了小孩而行,面色一变,旋又恢复了自然,在前带路,向了黄府而来。
一行四人到了黄府,老妇安置少女之母先去一个去处歇了,又带怀抱小孩儿的少女入得客厅,去见黄巢。少女本是一位端庄大方之人,但此时见了黄巢,却只是羞涩地低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巢见得少女羞答答之态,站起身来,指了一座,笑道:“姑娘请坐,先吃杯茶,略一歇息,再让李妈带姑娘去梳洗一下……”猛然瞧见少女怀中的小孩儿,心中大吃一惊,面上现出疑惑之色,一时竟住口不言。
少女听得黄巢语声戛然而止,早已识得了黄巢的心意。她抬起头来,语声平静地道:“黄大侠,此小孩儿乃是家兄之子,家兄、家嫂均已作古,是以这小孩儿便随了小女子了。唉,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黄巢被少女说中了心思,顿觉尴尬,又听少女说得凄楚,心中亦觉有些难受,勉强笑了笑,点头道:“原来如此,也真难为姑娘了。”回过头来,对了仆妇吩咐道:“李妈,带姑娘去梳洗更衣。”
老妇恭声应了声,带少女去了。一会,二人便返了回来。黄巢待少女坐了,笑对李妈道:“李妈,请二爷过来。”
“二爷?哪个二爷?”李妈面现惊疑之色。
“哈哈,李妈,二爷便是朱姨娘的同胞兄长啊!李妈怎的竟然忘了此事了?”黄巢大笑出声。
“咳,二爷,你看老仆多糊涂,竟然忘了朱舅爷乃是二爷的结义兄弟了!”老妇笑了一声,又道:“二爷,朱二爷这几日不是不在府中么?”
“哈哈,李妈,你糊涂了,二爷也糊涂了,竟然忘了朱二爷陪朱姨娘回老家探亲去了!”黄巢敛了笑容,又对少女拱手道:“姑娘,请先让李妈为姑娘安排个居处住下吧。”
少女听黄巢如此说话,虽是满腹狐疑,却也不好便问,只得随了李妈去了。
转眼便是数日,几日间,少女虽是衣食无忧,且是下人侍候周到,但她不识黄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有事又不便问,是以又哪里能吃得香、睡得安?少女正感疑惑,却见黄巢使李妈来请,当下便随了她直向客厅而来。
少女身子进入客厅,见了黄巢,见过礼,坐了。少女才要开口说话,忽见一个白衣汉子由门外走了进来。白衣汉子见了黄巢,拱手道:“见过大哥。大哥命二弟过来,有何吩咐?”
黄巢命人为白衣汉子看座。他待白衣汉子坐了,笑道:“二弟,大哥今日请二弟过来,是有一事要与二弟商量的。”
白衣汉子自进门来,目光便锥子似地钉于少女苹果般的脸蛋上与窈窕身躯上;听得黄巢之言,才收回目光来,恭声道:“有事但请大哥作主便是了,何用与二弟商量?”
少女被白衣汉子盯得粉面一红,疾忙低下头去,芳心之中寻思道:“此人虽是相貌英俊,却面带轻浮之色,料来不是良家子弟!只不识他是黄大侠之亲,还是之友?”
便听黄巢笑道:“二弟怎的如此说话?事关二弟终身,大哥又焉能独断专行?是以还须与二弟商议为是。”话儿一转,又道:“二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弟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终不能孤身一人过一生吧?”
“大哥,小弟虽是已过而立之年,但至今一无所成,小弟不愿被家室所累,是不想成家的。”白衣汉子神色漠然。
“二第怎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成家还能耽误了立业么?二弟忘了‘成家立业’之言了么?只有先‘成家’,才能再‘立业’。且是二弟如此年纪尚不娶妻生子,怎能延续朱氏香火?二弟亦忘了‘不孝有三,无子为大’之言了么?”黄巢面容一肃,沉声道。
白衣汉子听黄巢说得如此严肃,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躬身道:“大哥既然如此吩咐,但凭大哥作主便是了。”
“好!二弟,痛快!”黄巢双掌一拍,朗声笑道:“二弟,今日,大哥便为你们完婚!”
“完婚?大哥,你说什么?”白衣汉子站起身来,口中发出惊疑之声:“大哥,小弟尚未下聘,怎可便仓猝完婚?且是坤方是何人,小弟至今尚是识不得!”
“哈哈,二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黄巢大笑道。
“什么?你说什么?”少女与白衣汉子同声惊呼道。
“姑娘莫急,听黄某慢慢对姑娘说。”黄巢见少女直惊得杏目紧瞪,身子由座上疾忙站了起来,对了少女摆了摆手,微笑道。黄巢待少女身子坐下,又尴尬地一笑,讪讪地道:“姑娘,也怪黄某没有对李妈说清,竟然生出这许多误会来。”黄巢以手指了白衣汉子,又笑道:“姑娘,他乃是黄某姨太太之兄,按说,黄某应称之为‘兄’,只是后来他又与黄某结为仁义兄弟;江湖上,‘义’字为重,他虽是姨太之兄,却因小黄某几岁,是以他便呼黄某为兄了,他在鄙府之中,便也成了‘二爷’了。今日晨间,姑娘到了黄某门前,黄某见姑娘天生质丽,且是端庄淑静,识得姑娘定是出身于诗礼之家,家中突遭变故,才穷困潦倒至斯的,心中一动,寻思道:‘二弟居于此处已近二年,至今尚是孤身一人,且是已是如此年纪,也该为二弟成个家了;姑娘千里迢迢流落至此,显是与二弟大有机缘。若能玉成二弟与姑娘的姻缘,岂非美事一件?’便对李妈道:“李妈,随了方才来的那位姑娘去,便说二爷要娶姑娘为妻,问一问那位姑娘意下如何?’黄某行二,李妈听黄某如此说话,以为是黄某要娶姑娘,便将此事对姑娘说了。唉,都怪黄某未对李妈交代清楚,以致生出如是误会来。唐突之处,还请姑娘海涵!”黄巢拱了拱手,又道:“姑娘若是不中意这门婚事,便当黄某未说此事,黄某自是不会勉强姑娘的。姑娘离去,黄某自是会资助姑娘一些钱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