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脆响传出,见得一只玉杯摔落于地,碎片向了四处迸溅开来。众人吃了一惊,向了声起处看时,却见一位老者手臂高扬着,尚未落下。
见得这老者又抓过案上的一粒赤金骰子,向了旁边的一个玉盆之中猛然击去。听得“当啷”一声脆响传将过来,见得玉盆登时便现出一个洞儿来。老者转过身子,以手指了一人,大喝道:“朱三儿,尔识得尔何许人么?尔幼时,便是一个恣纵放荡,偷鸡摸狗,断路劫街,不做好事的坏坯子;及大,更是一个游手好闲、骄横不法、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后来,尔四处流浪、归无定所,于走投无路之时,才投靠了黄巢大侠。黄大侠视尔胜过亲生兄弟,待尔天高地厚之恩,尔不思报答,却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背叛了黄大侠,投了唐廷,将黄大侠逼得全军覆没,使大齐基业毁于一旦!尔归附唐朝,僖宗皇爷认尔为御弟,封尔为四镇节度使;其后,昭宗皇帝又封尔梁、魏二王,兼备九锡之命,尊宠之隆,无以复加,且是亘古罕有!爵尊至此,富贵足矣,尔何故便灭他李家三百年社稷,称王称朕,建了劳什子梁朝,做了劳什子皇帝?!尔以臣弑君,以子杀父,毁了李唐江山,乃千古罪人,当遭万世唾骂,遗臭万年!老夫死后,尚觉无颜见朱氏先人于地下;尔如此一个恶贯满盈的乱臣贼子,又有何面目见李氏诸皇于九泉之下?”
见得“朱三儿”身子退后一步,听得他讪讪地道:“大哥醉了么?大哥回宫歇息了吧?”
“醉了?哈哈,朱三儿,什么是醉了?”老者大笑一声,身子移前一步,以手指了“朱三”的鼻子,冷笑道:“朱三儿,老夫是醉了,天下人都醉了,唯独尔朱三儿是清醒的!哼哼,尔清醒得连爷老子是谁都记不起来了吧?”老者口中说话,一把抢过案上的一把金壶,向了“朱三儿”猛击过去。他含恨出手,金壶又颇是沉重,见得壶行如飞,听得劲风鼓荡,直向“朱三儿”的脑袋招呼过来。
“朱三儿”自然识得厉害,身子疾闪,避了过去。便听“喀嚓”一声声响发出,见得金壶落于御案之上,御案登时便现出一个偌大的窟窿来。
“朱三儿”心中大吃一惊,舌头伸出口外,良久才收了回来。虽是如此,这“朱三儿”却也并不发怒,只是微笑道:“大哥骂得好!大哥别忘了,咱们可是一个爷老子的啊!”
“哼哼,一个爷老子的?小三儿,谁个与尔是一个爷老子的?”老者冷笑一声,向地上唾了一口,又大骂道:“朱三儿,尔乃是一个娼妇生的无赖之徒,怎可与老夫堂堂正正之人相提并论?没的辱没了老夫的清白之名声!”老者口中说话,一把抓过一只金盆来,又欲向了“朱三儿”掷去,却被众人夺下了。
“朱三儿”怒极反笑,大声道:“大哥,寡人遭受多少辛苦、多少磨难、多少屈辱,才建立了大梁王朝,封你为亲王,让你安享荣华富贵?料不得今日大哥竟然同他人一般,不解寡人的苦衷,且是又辱骂于寡人?真让寡人寒心!大哥既然不愿承认咱们是一个爷老子的,寡人便与你毫无瓜葛了。哈哈,一个与寡人无有干系之人,怎可为我大梁朝亲王?从此时起,你这个梁朝的亲王便成了一个大唐遗民了。金瓜武士,快将这个大唐王朝的子民与寡人轰了出去!”
老者踉跄地抢至“朱三儿”面前,吐一口浓痰于“朱三儿”面上,大笑道:“朱三儿,见你的大头鬼去吧!亏你还有脸如此说话!既然你这个劳什子皇帝来路不正,便只能算是个冒牌货了!你这个冒牌皇帝封的亲王,又能算甚鸟东西,老夫要它何用?便还与你便是了!”他口中说话,举手向了“朱三儿”脸上便打。
“朱三儿”侧身闪开,口中阴阳怪气地笑道:“哈哈,你既然不识抬举,专与寡人作对,今日,寡人倒要你瞧瞧是寡人这个来路不正的冒牌皇帝厉害,还是你这个正统的唐朝忠臣孝子厉害!”“朱三儿”口中说话,腰间之剑早已拔在手中,倏忽一剑,向了老者左臂斫了过来。
老者哪料得“朱三儿”会猝下毒手,且是酒醉,衣衫又被众人扯了,身子又哪里能动弹得分毫?却被一剑砍个正着。听得“咔嚓”一声声响发出,见得一条手臂滚落于地,伤处血如泉涌。老者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之声,怒喝道:“畜生,你……”却已然昏厥于地。
子夜,大街之上,忽的现出二人来。借了朗朗的月光,清晰可见乃是一男一女二人,且是抬了一个偌大的物事,正步履艰难地移动着,显是物事甚是沉重了。
二人正行间,忽听一声雷鸣似的喝叫声在静夜中炸响:“兀那贼配军、王八羔子与那骚女人、破烂货,半夜三更的,鬼鬼崇崇地在街上游荡个球?!”
二人听得喝声,直惊得魂不附体,各个口中叫了声“娘啊”,身子一软,早已瘫卧于地。
喝声才歇,便见得一个黑煞神似的汉子威风凛凛地立于二人面前,以目盯了二人,口中“嘿嘿”地冷笑不休。“黑煞神”笑了一阵,阴阳怪气地道:“哎啊,原来是老昆兄弟与王家大妹子。某家方才不识是二位,得罪了,请二位海涵!”
男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挣扎着爬起身子来,尚自哆嗦成一团,口中抖抖地道:“朱老爹,您老人家可吓杀小人了!”
“哈哈,老昆兄弟,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老昆兄弟又未做甚亏心之事,有何好怕的?”“朱老爹”巨口一张,大笑道。
“朱老爹真是恪尽职守,如此冻死老牛、冻破石臼的三九寒天,朱老爹不在屋中暖和身子,却照旧在城中转悠,怪不得今年的县城中盗贼一个也无,如此平安无事,原来这都是朱老爹之功!”“老昆”谄笑道。
“朱老爹”轻轻敲了敲手中的铜锣和木梆,发出清脆悦耳之声,在静夜中听来,愈显美妙。他停下手来,笑道:“颜兄弟过奖了!县城平安哪里是朱某一人之功?俗语道‘卖什么吆喝什么’,朱某由一个下贱的卖艺之人被县太爷提拔为捕快兼巡更更夫,自是要报答县太爷的知遇之恩,尽心于公事了;且是为了百姓能过个平安的日子,亦是不能敷衍了事的了。”“朱老爹”紧紧地盯了“老昆”二人一阵,口中发出惊疑之声:“咦,老弟二人深更半夜的不在家中歇了,孤男寡女的向外跑什么?”不待二人说话,又大笑道:“敢是老昆兄弟要拐带王家大妹子私奔吧?哈哈,这可是犯法、吃官司之事啊!”
“朱老爹取笑了!”颜老昆苦笑道。
“咦,这是何物?”“朱老爹”以足踢了踢地上的物事,口中发出惊讶之声。他弯下身子,仔细瞧得瞧,惊问道:“哎啊,原来是钱二兄弟!大妹子,钱二兄弟这是怎么了?”
“朱老爹,是这样子的:今夜,钱二哥突然发病,王家大妹子求小人帮忙送钱二哥去寻医。”颜老昆身子上前一步,口中忙不迭地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朱老爹”恍然大悟。“朱老爹”口中说话,伸出手来,便要扶钱二的身子,且是急促道:“颜兄弟,救命要紧!王家大妹子如此一个弱女子家,抬了钱二兄弟偌大一个身子,三寸金莲怎能走得快?不如由朱某换下王家大妹子,咱们也好节省些时光!莫说钱二兄弟重病在身,便是一个身强力壮之人,滴水成冰的天气,躺身于地,亦是承受不了的!”
“朱老爹,莫要碰钱二哥的身子!”颜老昆惊叫道。
“朱老爹”吃了一惊,疾忙缩回手来,疑惑道:“颜老弟为何不让朱某动钱二兄弟的身子?”
“哟,朱老爹如此热心,如此乐于助人,奴家代钱二哥谢过朱老爹了!只是奴家之夫患的可能是霍乱之疾,是会传染人的,朱老爹尊贵之躯,奴家又怎敢让朱老爹冒险?”地上的女人爬到“朱老爹”面前,挡住他的身子,口中嗲声道。
“好香,好香!”“朱老爹”使劲嗅着“王家大妹子”身体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又大义凛然地道:“王家大妹子说甚话来?你与老昆兄弟为救钱二兄弟,敢于以身涉险,朱某堂堂一条汉子,便能置大义于不顾,做贪生怕死之辈么?”“朱老爹”一把推开“王家大妹子”的身子,将钱二的双臂抓于手中。“朱老爹”才触钱二的身子,便听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叫之声,见得他疾忙缩回手来。原是“朱老爹”一抓之下,却觉钱二的身子冷如寒冰,心中一惊,不觉便收回手来。
“王家大妹子”听得惊叫声,心中大吃一惊,急问道:“朱老爹,怎么了?”
“王家大妹子,钱二兄弟已然去了!”“朱老爹”身子抖动着,颤声道。
“什么?你说什么?”“王家大妹子”乍闻此言,如遭雷击,一下子便惊呆了。她回过神来,一头扑到钱二尸体上,放声大哭起来。“王家大妹子”哭得悲痛欲绝,在静夜中听来,愈显凄惨。
“王家大妹子”哭得良久,猛然站起身子来,扑至“朱老爹”面前,玉手猝出,抓住“朱老爹”的衣衫,娇斥道:“朱占鳌,赔我丈夫的命来!赔我丈夫的命来!”
“朱老爹”吃了一惊,掰开“王家大妹子”的玉手,身子疾忙退后一步,口中发出诧异之声:“大妹子,这、这、这话由何说起?”
“哼哼,朱占鳌,别假装糊涂了!”“王家大妹子”樱口中冷笑一声,又切齿道:“朱占鳌,若非你左盘右问,东啦西扯,耽误了求医良机,奴家夫君怎会踏上黄泉路?朱占鳌,你这个杀人凶手,须赔奴家夫君的命来!”
朱占鳌身子不断后退,“王家大妹子”身子不断向前逼进。朱占鳌身子退后,口中苦笑道:“这、这、这……”猛见他收身站住,口中大喝道:“且慢,朱某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