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姑娘,在下与义军倒也并无甚么仇隙,只是……唉,也罢,在下如此不敢见他们,终非了局,在下便豁了这张脸皮,去见他们一见,任他们打骂责罚便是了!”黄衣汉子顿了顿足,终于下了决心。
当下于彤二人入城,却见城中兵马无几,且是均是些羸老之卒,心中不觉吃了一惊。于彤亦顾不得细观,更顾不得去问所以,便带了黄衣汉子直入于府。于彤见了于仪夫妇,备言十数年之事,于仪夫妇百感交集,免不了叹息一回,却又欣喜不已。于仪又对黄衣汉子谢了一番,当下将他安置于客厅用茶。
于彤见终不见黄浩与儿子露面,芳心之中自是有些诧异,见得她张了数次口,终于问道:“爹爹,怎的城中均是些老弱之兵?怎的不见浩哥与麟儿过来?”
“彤儿,爹爹见你与此位义士才来,识得你们定是劳乏至极,爹爹本想待你们用过饭、歇息一会儿,再对你们说的;既然彤儿提起了此事,爹爹便与你说上一说吧。”于仪叹了口气,当下将朱友贞来请义军相助之事以及黄浩率义军将士去汴梁之事,细细地对二人说了。
于彤见爹爹绝口不提“麟儿”之事,心中略感惊疑,愕然道:“爹爹,浩哥去了汴梁,怎的麟儿小小年纪,浩哥亦带了麟儿同去了?”
“这个么……”见得于仪面色一变,旋又笑道:“彤儿,麟儿执意要去,浩儿拗麟儿不过,只得让麟儿随了去了,且是浩儿以为让麟儿随了去历练亦是大有裨益的。”
“唉,麟儿一个小小孩儿家不懂事儿,怎的浩哥亦跟了麟儿胡闹?麟儿毕竟是仅有十多岁年纪,且是从未出过门,吃过苦的,随军出行,哪里又能承受得住辛劳?”于彤轻叹一声,心疼地道。她回过头来,笑对黄衣汉子道:“义士,咱们用过饭,便去汴梁,义士以为那便如何?”
“便依于姑娘之意便了。”黄衣汉子笑道。
“哈哈,彤儿急如星火的脾气又上来了,也不怕客人见笑么?”于仪大笑一声,又对了黄衣汉子拱手道:“如此,便慢待义士了,请义士担待则个!”
黄衣汉子还礼道:“于前辈客气了!”草草用了些饭,与于彤辞了于仪,出江州,向了京师奔行而去。
于彤二人到了汴梁,才识得黄浩与朱友贞已率梁军去救濮阳,却也顾不得歇上一歇,便又直奔濮阳而来;二人行至中途,又打听得梁军折向濮州而去,便又向了濮州方向疾奔过来。
于彤二人离濮州老远,便听得鼓角齐鸣,杀声震天,识得定是梁军与晋军交上了手了,哪里还敢怠慢,各自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之声,身子飞起,冲入阵中,各施绝技,对了晋军痛下杀手。于彤二人才出手,却见黄浩处境危急,疾忙施展轻功,由晋军头顶之上飞越而过,掠至黄浩面前,替黄浩解了围。
黄浩听妻子道罢往事,长出了一口气,以手抚摸着于彤的秀发,柔声道:“彤儿受了如许多苦楚,也真难为彤儿了!”黄浩叹息了一回,又感慨道:“彤儿能有今日,也亏得木艾子大师与荦哥了。荦哥乃是自家兄弟,自不必说了。木艾子大师与彤儿素不相识、无亲无故,却待彤儿如此,着实难得,且是着实令人钦佩!他日,若有机缘,浩哥定当去拜谢这位佛门高僧。”
“荦哥?”于彤愕然道:“浩哥哥,荦哥又是何人?”
“哈哈,彤儿,你与荦哥同处西域菩提寺十数年,怎的竟然识荦哥不得?”黄浩大笑道。
“浩哥哥是说黄衣义士是荦哥么?”于彤恍然大悟。于彤想想自已与黄衣人同处十数年,竟然不识人家为何许人也,心中亦觉好笑。于彤娇声一笑,又诧异道:“浩哥哥,荦哥到底是何来头,怎的不肯将名字示人?”
“彤儿识得荦哥之父是谁么?”黄浩不接于彤的话头,只是叹了口气,涩声道。
“浩哥哥,这倒问得奇了。彤儿尚且识荦哥不得,哪里又能识得荦哥之父是谁?”于彤摇了摇头,轻笑道。
“彤儿,他、他、他便是大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兼中书令,后来投降了唐妖的尚让!”黄浩面容一沉,声音抖抖地道。
“啊,原来荦哥竟然是大齐叛将尚让之子!”于彤惊叫一声,又感慨道:“怪不得荦哥始终不肯说出名头来,原来却是因为此故。荦哥如此,也当真难为他了!荦哥侠义之士,古道热肠,与乃父所为大相径庭,着实难得!尚让地下若知其子如此,岂不愧煞!”
黄浩平静了一下心绪,又断然道:“彤儿,看来昔日于江边,救了袁延翰大哥之命,又将袁大哥护送至池州之人,亦必是荦哥无疑了。”
昔日,袁延翰在江中小舟之上,被于彤捉弄了个够,忍无可忍之下,滚落江中,一个浪头打来,身子便直沉水底,虽是于彤于水中百般搜寻,却也找他不着。其后,袁延翰又被江水卷至一片沙滩上,正巧遇上了一位黄衣人,被黄衣人救起,且是黄衣人一直护送袁延翰至池州。袁延翰见得黄浩,将杨行密、钱鏐、高季兴三镇联合用兵、攻打庐州之事对黄浩说了。当时,袁延翰见得黄浩捶胸顿足、追悔不已之态,又哪里还愿将遇上黄衣人之事告诉于他?后来,义军打败杨行密等三镇,解了庐州之围,袁延翰才得空将黄衣人之事对黄浩说了。那时,黄浩便猜想黄衣人极有可能便是尚荦。今日,黄浩听得于彤之言,才断言昔日救护袁延翰之人定是尚荦无疑了。
于彤听得黄浩提起昔日自己戏耍袁延翰之事,顿觉粉面发烫,羞愧难当,也亏得是在黑夜之间,无人瞧见她粉面变桃腮。于彤窘了一回,又感叹道:“浩哥哥,荦哥用心如此良苦,却又忍受如此大的委屈,真真算得上奇男子、大丈夫了!”
黄浩夫妇叹息了一回,又叙了会话,各自歇了。二人正自熟睡,忽听城外号炮连天,杀声四起,响如霹雳,直滚进城来。二人大吃一惊,疾忙起身穿衣,跃下床来,向了城门直掠过来。
黄浩与于彤施展绝顶轻功,掠至城门外,借了朗朗的月光,向了四处望将过去,却见梁军与晋国兵马正斗得天昏地暗、星月失色。
黄浩心中着实吃得一惊。听得他口中发出一声大喝之声,运足功力,双掌摆动,直向敌群冲杀过来。于彤挥动双剑,紧随黄浩左右。
此时,闻讯而至的梁军诸将领亦各挥手中之兵,奋勇杀入敌阵之中。
黄浩前时虽是也料到敌军可能会偷袭,倒也细细地布置了防守之事,眼下他见得晋人竟然以失败之师于深夜突施袭击,心中却也吃了一惊,且是愤怒。见得他身行如电,双掌翻飞,施展天罡掌绝技,专向敌人稠密处冲击,一时之间,便有大量的晋兵尸首摔倒于其脚下。
于彤双剑飞舞,似秋风扫落叶,见得银光闪闪,冷气嗖嗖,专向敌人要害处招呼。于彤身子不离黄浩前后左右,招式与黄浩配合得妙到毫端,双剑所至之处,晋人纷纷落马。
乱战中,梁帝朱友贞正遇上一位身材高大的紫衣老者。朱友贞见得紫衣老者,心中略吃一惊,旋又欣喜地呼叫道:“国丈,你也来助寡人来了么?”
紫衣老者大笑道:“皇上御驾钦征,老臣怎敢不来效命?皇上,恕老臣甲胄在身不能行礼了!”
“哈哈,国丈客气了。国丈不必多言,先助寡人退了晋人的为是。”朱友贞笑道。朱友贞“是”字才出龙口,却觉金风袭面,心中吃了一惊,疾忙一拉逍遥马,避于一旁。朱友贞向了前面瞧了过去,却见紫衣老者手中之兵击出,尚未收回。朱友贞龙心大吃一惊,疾声道:“国丈,这……”
“哼哼,朱友贞,别自作多情了,哪个是你国丈?”紫衣老者冷笑一声,又斥责道:“朱友贞,你连老夫之女都不要了,咱们还有瓜葛么?”
“这、这、这话由何说起?”朱友贞听紫衣老者如此说话,心中大感愕然,急问道。朱友贞平静了一下心绪,又涩声道:“国丈,寡人待皇后如何,国丈心中还不清楚么?且是无论如何,您老人家都是寡人的国丈啊!”
“哼哼,朱友贞,别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了!昔日,老夫之女落于晋人之手,你、你、你怎的不去救她?你待她如何,由此一事,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紫衣老者向地上唾了一口,呵斥道。
“国丈可是枉冤寡人了!”朱友贞抖声道:“国丈,昔日,戎儿落于晋人之手时,寡人亦是心急如焚的。国丈还识不得寡人当时的处境么?那时,寡人虽是想去救戎儿,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寡人的苦衷,难道国丈一点都不体谅么?”
“哼哼,朱友贞,收起你的那套鬼把戏吧!你心中既然有戎儿,既然爱戎儿如命,戎儿由晋宫之中返回已然十数年,你可去去江陵瞧过戎儿一回么?唉,也是戎儿这个冤家不争气,反倒去你原籍寻过你一次!朱友贞,扪心自问,你不觉得惭愧么?”
“国丈,寡人近些年漂泊在外,困顿潦倒,哪有颜面去见国丈与戎儿?”朱友贞苦笑道。他龙面一红,又涩声道:“且是那时寡人亦识得国丈极厌寡人,是以寡人又哪里敢去江陵探望国丈与戎妹?”
“朱友贞,任你说得天花乱坠、真龙现身,老夫只是不信!无论怎样说,你们朱氏父子终是未去救戎儿出晋宫!”紫衣老者阴阳怪气地一笑,又沉声道:“戎儿是晋王李克用瞧在老夫面子之上将她放回来的,老夫欠晋先王大恩,自是要报答于当今晋王李存勖了。”
“如此说来,国丈是真的要帮助晋人,与梁军为敌的了!”朱友贞心中一阵酸楚,龙颜变色,凄声道。
“朱友贞,知恩不报非君子。晋先王李克用昔日不唯放戎儿返回江陵,还答应日后封高某为荆南王哩!老夫父女既然受晋国活命之恩与知遇之恩,又焉能不报?”紫衣老者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