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南军将领多是些亡命之陡,见得紫衣老者一马当先,哪肯落后,口中发出欢呼之声:“弟兄们,立功时机到了,随杨帅冲啊!”各催本营兵马,拼命向前冲击。
陈夹三人见城墙已破,淮南兵马闯进城来,心中大怒,各自大喝一声,飞身跃下城墙,向唐军冲杀过来。义军将士紧随其后,纷纷下城,向豁口处猛扑过来。
短兵相接,自是惨烈至极了:但闻喊杀声、战马嘶鸣声、兵刃相撞声、兵击人身声、中兵哀嚎声,惊天动地;见得旌旗挥舞、战马纵横、刀枪乱举、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一大队一大队的人马接连倒了下去。
义军将士经多日鏖战与困守,加以数天食不果腹,行走亦觉吃力,又哪里能经得激战?虽是拼命死战,却又如何能及得穷凶极恶且是锐气正盛的唐朝兵马?是以倒地者中,便以义军将士为多了。
陈夹巨斧挥舞,冯权铁扇翻飞,袁延翰金铎滚动,于唐军队中,纵横往来,拼命冲杀,直如虎入羊群,将唐兵杀得血肉横飞、哭爹叫娘。三人虽是英勇,但毕是血肉之躯,且全凭一口气支撑,唐军如蚁,将三人团团围住,死命攻击,如此,三人又哪里能好好喘上一口气来?三人奋勇冲杀来去,渐渐的,却觉力不从心,手中兵刃便似重如千斤,招式收发亦不若往日灵便,且大不及前时凌厉。
看义军将士时,虽是奋勇拼杀,将唐军官兵杀得尸横遍地,但唐军如潮,滚滚而来,是以又哪里能阻得住它进攻之势?此时,唐军不仅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且它经数天养精蓄锐,战斗力正强,加之援军又至,士气大振,又拼了死命进攻,是以一时之间,便有无数兵马潮水般涌进城来。
混战中,陈夹、冯权、袁延翰正遇紫衣老者。三人对他恨入骨髓,哪里还讲什么江湖规矩,齐喝一声“老贼,纳命来,”各以手中之兵,向了他招呼过来。
“哈哈,原来贼军之中尽是些以多为胜的无赖之徒!哼哼,屎壳螂再多,还能经得起一泡尿冲么?”紫衣老者口中发出一声大笑之声,手中大刀挥舞,与三人斗于一起。
“哼哼,对付你这种十恶不赦的东西,还用讲什么规矩么?”陈夹冷笑道:“大奸大恶之陡,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有何好说的!”他口中说话,手下却不放松,双斧挥动,专寻要害处招呼。
若论得功力,陈夹三人中无一在紫衣老者之下,但此时,三人均值精疲力尽之时,全凭一口气支撑着才未倒下身子,紫衣老者又是一敢拼死命的凶顽之陡,是以三人与他争斗,虽是暂时略处上风,却也胜他不得。
四人堪堪拆过百招,陈夹三人便觉头昏脑胀,眼前金星冒个不住,胸中但觉恹恹的想吐,身子亦颤颤地抖个不停,手中之兵便觉重逾千斤,几乎拿捏不住。看紫衣老者时,却是犹如雄狮,愈斗愈猛。双方力量如此此消彼长,是以三人虽是舍命死战,亦只能与他扯个平手了。
钱鏐、高季兴待淮南兵马尽数入城,才各自催促手下人马,涌进城来。钱、高二人入得城来,正遇紫衣老者搏斗陈夹三人。二人见陈夹三人汗流浃背,身子在地上摇摇欲倒,识得三人体力消耗殆尽,已现不支之像。二人晓得时机已至,相互使了个眼色,各自发出大喝之声:“杨帅,我等来助你!”拍马舞兵,加入战团。
紫衣老者自是淮南节度使杨行密了。
陈夹三人拼斗杨行密,施尽全力才堪堪与他扯了个平手,今对方又添了二个功力与杨行密不相上下的高手,形势更显危急,三人登时便被迫得险象环生。
杨行密三人中,对陈夹三人威肋最大的当属高季兴了。高季兴奸滑无比,不由正面进攻,却乘陈夹三人应付杨行密、钱鏐二人进攻之机,由三人背后或侧面偶尔攻出一招半式来。他武功奇高,招式精妙、怪异,无路可循,手中奇门兵刃,出招狠辣,又身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击下,威力大极,实是一大劲敌。他如此施为,直恨得陈夹三人牙根发痒、六目喷火。但等三人撇开杨行密与钱鏐二人,专门对付他时,他却又滑如游鱼,拉马退于一旁,不与三人交手。因此故,他对陈夹三人的威胁实是要高过杨行密与钱鏐了。
陈夹三人看看又苦苦撑持了半个时辰。此时,三人均觉浑身软绵绵的似是骨头散了架儿,呼吸亦感困难。看三人面色时,亦是黄黄的未有半点血色,头面之上,更是热汗直下如雨。
陈夹识得再如此拼斗下去,只怕连个向池州报讯的人也留不住了。想至此,他提起腹中仅存的一口真气,大喝道:“冯大侠,掩护袁统领突围!”他所以让袁延翰突围,原是此时袁延翰的身子离城墙豁口处最近。
冯权听得喝声,亦不多说,强自憋住一口气,竭尽全力,与陈夹架住杨行密三人之兵,二目直瞪袁延翰。
袁延翰听得陈夹喝声,又见二人如此,识得多说无益,却也不敢怠慢,便听他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之声,足尖点地,提起丹田之中仅存的一口真气,身子凌空跃起,施展轻功,由唐兵头顶之上飞越而过,直向城墙豁口处掠了过来。
此时,唐朝兵马已大多入城,城墙豁口处人马倒也稀少了许多,是以他未遇到多大阻挡,身子便已然掠至缺口处。他的身子尚在空中,便见一个唐军军官装束者向他一矛搠将过来。他身子一旋,让过矛头,手出如电,一把便抓住了矛杆,大喝一声,奋力一夺,将矛夺于手中,随手一抖,掉转矛头,反腕刺去,便听“扑哧”、“扑通”二声声响发出,见得唐将中矛,身子摔落于地。他矛头在地上只一点,身子一转,落于唐将的坐骑上。
他身子骑在马背上,回头瞧时,不禁大吃一惊:但见高季兴拉马一旋,退出围外,乘陈夹、冯权二人架住杨行密与钱鏐二人之兵之机,手中双环一抖,分向二人背心击来。他心中大急,便欲拨转马头,返身去救。便在此时,却见大队的唐朝兵将向他蜂涌而来。他识得此时不走,只怕永远也走不成了,只得暗叹一口气,切齿道:“高季兴,袁某日后不将你碎尸万段,便枉自为人!”倒过矛头,在马屁股上狠狠扎了一下。战马负痛,口中悲嘶一声,向城外狂奔而去。他身在马背上,手中长矛上下翻飞,左挑右刺,前捅后搠,连连出手,杀开一条血路,如飞而去。
袁延翰飞行、夺矛、杀敌、抢马、突围,全在一瞬之间。这份功力,亦当真惊世骇俗了。共实,他如此了得,武功高强是一因,再者便是他含恨带怒出手,且存了与敌人同归于尽之心,是以便神勇无比了。但他如此施为,全凭了腹中仅存的那一口真气支持,待闯出重围,心中一松,便觉腹内难受至极,一阵翻腾,便有一股急流直冲咽喉,嗓子一阵发痒,口一张,听得“哇”的声,见得一口鲜血喷出唇外。他一口血吐出,身子再也挺不起来,却似面条似的软绵绵地瘫于马背上。
他身子趴在马上,如同死人一般,晃晃悠悠的,一任马儿向南狂奔。
如此的一路奔驰,便已来到了江边。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头抬起来。二目向了江面上望将过去,但见江水涛涛,浩浩荡荡,却无一只船影。正欲顺江岸寻去,忽见一只小船自芦苇荡中转了出来。他见小船自南而来,以为定是“浪荡军”接应之船,心中一阵兴奋,身上劲儿一松,便觉天旋地转,再也坐马鞍不住,一头栽下地来,便什么也不知了。
识过得多久,袁延翰醒转过来,却见自已的身子躺于一只小舟之上,船头上,立了一个年已及笄的绝色女子。
这绝色女子十七、八岁年纪,上身著月白色翻领窄袖外衣,蓝缎子扣腰,下着乳白色条纹裤,盖顶的乌云上插一朵白素花。粉面绽芙蓉,秀眉弯杨柳,秋波娇滴滴,樱口含丹羞。花枝亭亭玉立于船头之上,长袖临风,衣带飘飘,好似凌云欲仙。
袁延翰见得绝色女子,却不相识,心中微吃一惊,便想挣扎着坐起身子来。
白衣女子见他醒了过来,盈盈一笑,却似梨花绽开,樱口启动,吐莺声、啭燕语:“侬醒过来了阿是。”
袁延翰听她说出一口吴地软语来,识得她并非义军之人了。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发出低微之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请教姑娘芳名?”
“侬甭客气哉,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乎?且是奴家尚勿请教侬高姓大名,侬倒不耻不问、垂询起奴家来嘞。”白衣女子笑靥如花,“珍珠”由樱口中吐出,不急不缓,不高不低。
袁延翰见问不出个子午卯酉来,识得今日之事,实是有些蹊跷。他心中一急,便想站起身子来。谁知他身子才动,便觉双臂紧紧地半点使不出力气来。他心中一惊,低头瞧时,才见双臂被一根绳索牢牢地缚了。他苦苦一笑,涩声道:“姑娘既救了在下,怎的又将在下做了手脚?难道在下走错道了么?”
“哎啊,侬说甚话来,侬焉是走错了道哩?侬若勿上奴之船,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哉。”白衣女子笑逐颜开:“奴家识勿得侬为何人哉,侬若于小舟上使起性儿来,叫奴如何是好哉?侬稍安勿躁,平心静气,自不会遭财(罪)哉。”
“姑娘到底是何来头,请姑娘明示!”袁延翰面色一变,口中发出低沉之音。
“嘻嘻,侬问的好让人发笑哉,奴非是一个小小女子哉?”白衣女子眉开眼笑。
“姑娘再不赐教尊姓大名、是何来历,在下便要出言不逊了!”袁延翰被气得哭笑不得。
“奴家胆小如鼠哉,侬如此高声大气地发话儿,却不似猛虎在吼叫,苍天打雷么哉,岂勿要将奴家魂儿吓掉了么?侬勿识得么,妄动无名是要伤侬之贵体的么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