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杭州铲除黄巢贼子,便要借重二位前辈了。”朱温拱了拱手,又切齿道:“黄巢恶贼一日不除,朱温心中一日不安!”
“怎么,朱帅不亲去灵隐寺了么?”缺右眉者诧异道。
“邓前辈,当今圣上僖宗皇帝笃信佛教,亲迎佛骨,广造浮图、宝帐,便是要于朝野上下大倡兴佛的。朱某乃皇家臣子,自当遵奉朝命,护法兴佛;若亲去灵隐寺,诛杀叛贼,不识真相者、抑或别有用心者诬朱某欺灭佛祖、目无君王,朱温岂非百口莫辩了么?是以诛灭黄巢贼子,便只有劳动二位邓前辈的大驾了!”朱温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惋然道:“邓前辈,朱温虽是不便亲去灵隐寺,便让大休禅师助二位前辈一臂之力吧。”
缺右眉者识得大休神功盖世,有大休相助,去灵隐寺报仇,更是万无一失了,心中却也感激,于是拱手道:“多谢朱帅成全,如此,老夫等这便去灵隐寺杀贼了!”当下与缺左眉者出得门去,带了门下弟子,偕同大休,离了汴州,浩浩荡荡地直扑灵隐寺而来。
一路之上,虽是要经过淮南节度使杨行密、镇海节度使钱鏐的防地,但他们谁不识得二位缺眉者的名头,且是有四镇节度使撑腰,又有谁吃饱了撑的拿着自己的脑袋往石头上碰,去招惹他们?武林中人物更是畏之如虎,何人甘愿拼了性命去惹“阎王爷”的麻烦,触他们的霉头?是以十数万人马未遇到什么阻挡,便到了杭州灵隐寺了。
缺右眉者命门下弟子将灵隐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许放一个僧人出来,只是暂不攻打,自与缺左眉者、大休大摆大摇地来到寺院门口。他撩起低垂的眼皮,以鼠目向了寺内瞧了一眼,尖声喝道:“乾坤子老秃驴,快将了尘贼秃交出来!否则,老夫等打进寺去,只怕全寺的大小秃驴都要变成秃鬼了!”
缺右眉者叫了一时,才见一位五十余岁的僧人带了几个小和尚缓缓走出寺门来。缺右眉者向了僧人瞧了过去,但见此僧满面疤痕,竟无半点好的皮肉。他瞧了良久,却识不得是谁,于是大喝道:“乾坤子老秃驴怎的不来见老夫,却让你这个丑鬼出来献丑?还不快与老夫滚了回去!”
疤面僧人瞥了缺眉者与大休一眼,打一稽掌,不急不缓地道:“阿弥陀佛,原来是二位邓施主与大休道友到了,贫僧有礼了。邓二施主,贫僧师兄乾坤子大师已归极乐世界。不识邓二施主何事要寻了尘?”
“了尘?嘿嘿,丑驴便是了尘么?”缺右眉者冷笑一声,又道:“嘿嘿,大逆不道的贼人剃去了头上之毛,便成了高僧了,倒也真真应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语了!”话儿一转,又大喝道:“黄巢,三十年前之赐,还记得么?”
“邓二施主,贫僧三十年前所为之事多如牛毛,不识施主说的是哪一件?还请指教。”
“哈哈,贼变秃驴,便会装腔作势了!三十年前,尔等于湘江边围攻老夫弟兄之事,便忘了么?哼哼,装疯卖傻罢了!”
“阿弥陀佛,邓二施主静修数十年,早该醒悟了,怎的时至今日,湘江岸边之事尚是辩不清是非屈直?”了尘语声庄重地道。
“哼哼,了尘,当了和尚,便如此小瞧老夫弟兄了么?老夫弟兄作事虽是有些不循常理,但是非还是能分得清楚的!三十年前的湘江岸一战,尔等将老夫弟兄击败,老夫弟兄只能自叹武功弗如,却也怪尔等不得,但尔等事后却万不该做出卑鄙下流之事,害得老夫弟兄非人非鬼、妻离女散,家破人亡!”缺右眉者说至此,直咬得牙齿“格格”作响。
“阿弥陀佛,邓二施主,贫僧等战后,又做出了如何伤天害理之事了?”了尘面现惊愕之色。
“了尘贼秃,如此启齿不得之事,贼秃当真要老夫说出来么?”缺右眉者鼠目冒火,满面通红,酷似刚下完蛋的母鸡。
了尘略一沉思,心中却也陡然醒悟,于是他语声平静地道:“阿弥陀佛,啊,是了,贫僧记起来了。邓施主,此事虽非了尘所为,却因了尘而起,了尘实有推卸不得的责任,在此,贫僧向二位邓施主赔礼了!”
“贼秃,休得诡辩!非你所为,那又是何人所为呢?”缺右眉者冷笑一声,又尖声道:“贼秃,你将我等弟兄害成这样,一声赔礼便算过去了吗?”
“邓施主,依你之意,那便要了尘如何?”
“要你贼秃如何?哼哼,老夫的手段,贼秃还识不得么?”
了尘心中悚然一惊,当下合掌道:“邓施主,佛说声色无常,无常是苦。世间既无乐处,不如早归极乐。邓施主但要能放过众僧,老衲自是不会吝惜一副臭皮囊的!”
“咦,怪哉!做贼之人倒有一副菩萨心肠!好,了尘,只要你能狠下心来自寻了断,老夫不宰这些小秃驴也便是了!不过,你这称过孤、道过寡的人,能不贪恋昔日的荣华富贵么?”缺右眉者阴测测一笑,怪声叫道。
“阿弥陀佛,邓施主,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转瞬即散,又似艳丽的昙花,一现便逝,有何留恋之处?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贪又何益?况了尘一个尘念已断的出家人乎?”了尘疤面上现出一丝苦笑之色,又涩声道:“想当年,黄巢何等辉煌,何等显赫,何等威风,但一时之间,尽成泡影,可不是黄梁一枕是甚?且是因黄巢一时之误,竟断送数十万生灵于疆场!黄巢如此一位千古罪人,苟活于世,何异于行尸走肉?便是今日死去,已是后于千万义军将士了,又焉敢妄想什么‘荣华富贵’?况了尘已然死过一回了,还怕再死第二次么?”
“嘻嘻,你们四人可会打毬么?”一个圆圆的胖脸笑成了一个裂开了嘴的大石榴,本便又细又长的二目便成了一条线了,尖尖的目光便由缝中透了出来,瞧了面前的四人,口中发出欢愉的笑声。
四人跪身于地,你看我,我瞧你,却是谁也识不得何意,均是木然地摇了摇脑袋。
“哈哈,你们四个便将这个球打上一打,让朕瞧上一瞧,赢了的,寡人大大有赏!”大胖子以左手手指指了指右手里的毬,大笑一声。
“草民斗胆请皇上的示下:皇上要赏赐赢家何物?”四人中的一个瘦如螳螂的汉子见得皇上喜眉笑眼的,却也止住了颤抖的身子,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道。
“赏赐何物?嘿嘿,你们四人不都是吏部推举的平卢节度使人选么?得胜者,便是平卢节度使了。”大胖子皇上嘻嘻哈哈地道。
“嘿,皇上,草民别的不会,驾鹰走狗,斗鸡打毬,声色犬马,却是草民的绝活儿!”“螳螂”瞧了身旁面面相觑的三人一眼,口中的诚惶诚恐之声换成了得意扬扬之音。
“如此,那便放手一搏吧!”大胖子皇上胖手一挥,大声道。
“皇上,在何处打?”“螳螂”问道。
“含元殿下十分宽敞,你们便在含元殿下比上一比吧,也好让孤家好好瞧上一瞧。”
四人站起身来,便于含元殿之下,“乒乒乓乓”地打将起来。
大胖子皇上喜笑颜开的,二只龙目直直地瞧着殿下,生怕漏掉一丁点儿精彩之处。他看至生动之处,龙体竟情不自禁地由龙座上立起,一双龙掌拍得“呱呱”作响,龙口之中频频发出叫好声。站立殿下两侧的文武百官亦随了皇上欢笑不止。
比试结束,却是“螳螂”获胜。
大胖子皇上宣“螳螂”上殿,满面含笑地瞧了他一阵,启金口,传旨道:“嗯,好小子,打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皇上,草民王敬武。”“螳螂”毕恭毕敬地道。
“哈哈,王敬武,从即日起,你便是孤家的平卢节度使了。”大胖子皇上待“螳螂”王敬武谢恩毕,又传旨道:“王敬武,陪朕打上一打,看那便如何?”
“启禀皇上,臣怎敢在皇上圣驾前放肆!”王敬武身子俯伏于地,头、面之上冷汗直流,浑身抖成一团,口中发出诚惶诚恐之声。
“哈哈,朕恕你无罪!”大胖子皇上站起龙体,扶人下含元殿,手中执了毬杆,与王敬武“拼搏”起来。
大胖子皇上正打得起劲,忽听一人高声道:“启奏皇上,臣有本奏!”见得一位器宇轩昂的紫衣老者身子上前一步,跪倒于地,手中奏折高举,口中发出肃穆之声。
大胖子皇上却如未闻,依旧“乒乒乓乓”地打得欢快。
“皇上,臣有本奏!”紫衣老者身子向前跪爬一步,口中提高了声音。
“张爱卿,有本明日再奏,不见朕正忙着么?”大胖子皇上瞧亦不瞧紫衣老者一眼,只是笑嘻嘻的道。
“皇上,事情紧急,请皇上暂且停手,听臣奏来!”“张爱卿”急声道。
“哦,何事如此急促,张爱卿不妨说上一说。”大胖子皇上龙口中吐玉音,龙体却不歇下来。
“皇上,臣有渭州的奏折,须请皇上过目。”“张爱卿”急得嗓子冒烟。
“张爱卿,朕哪有功夫看那玩意儿,张爱卿便说与朕听听便了。”大胖子皇上语声依旧不急不缓的。
“张爱卿”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涩声道:“皇上,濮州盐贩王仙芝啸聚匪类,于渭州之匡城长垣起兵造起反来了!”
大胖子皇上龙心之中,微吃一惊,手足不慎,一毬输与王敬武。大胖子皇上龙面之上不由浮上一丝惋惜之色。
大胖子皇上命人捡起地上的毬来,接于胖手之中,又打了起来。此时,他龙面上依然笑眯眯的,龙口中漫不经心的道:“张爱卿,一个私盐商带几个愚鲁的村夫捣乱,能成得甚气候,值得大惊小怪的么?令渭州官兵剿灭便是了!”
“皇上,那渭州刺史邵戈上奏称,虽是率官兵多次征剿,却均是铩羽而归,是以才向朝廷上折告急的!”“张爱卿”急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