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看之下,如有一团火焰从石林一跃而出,向前急走几步随即却歪歪扭扭地蹒跚而来,我如果不是认识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早就一枪轰了上去。就听脚旁的劼者惊呼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早就让你回去了吗?不及时治疗你会死的。”那团人形红肉气喘嘘嘘来到跟前,说:“我不放心你们嘛。”对于我前伸黑洞洞的枪口稍微躲闪了一下,就想去扶劼者。这么不懂礼貌,当我这个掌控者是空气不成,我冲她脚尖就是一枪。骤然响起的枪声吓了她一跳,她抬头静静地看着我幽幽地说:“你干什么?”
十恶不赦的骗子就在面前,原本惑媚众生的动人身姿已被一块块紫红疮斑覆盖,赤红的肌理从残破烂疮中垂挂下来,涓涓血丝至上而下随意流淌。头部只能看出个轮廓,仿佛被剥了皮一般,一片片烂肉翻翘着贴附在头骨上,只有那双眼睛还保留着恬静动人的清纯之色。我曾想过要把她剥皮抽骨,让她明白有些人是不能骗的,如今见她这般惨样,不由悻悻然升起了恻隐之心。不能心软,我暗自叮嘱自己,当即恶狠狠地大声道:“你她娘的是谁,夜深人静跑出来吓人,吆五喝六地在此做老大。”
“我--”她没想到我会如此恶劣地大声呵斥她,当即噎住。“如今你知道人类的真实面目了吧,你真是够傻的。”劼者虽说瘫软在地,可她的嘴巴来得好使,怜惜地看着疼得飕飕发抖的克娜朶,叹息道:“你都看见了,还出来干嘛,指望这种渣碎发善心放了我们,可能吗?真是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应该跑出来,应该马上回去通知曲者,这样即能救你自己,也许还能赶过来救我们,枉费我与他竭力周旋,现在连这丝可能也断绝了。不过,你能不顾安危地跑出来,与我们同生共死,我还是感到很欣慰。”
克娜朶使劲摇着脑袋,说:“不会的,他不会杀死你们的。”猛然看着我大声道:“我是克娜朶呀,你不是叫嚣着四下找我吗?如今我就在你眼前,随你怎么处置,所有的事因我而起,你放过她们。”劼者躺在地上怒斥道:“克娜朶,不许你求他,我们艴僰人宁死也不能求饶屈服。”我一直在旁冷眼观看着,艴僰人是天生杰出的表演者,我已不止一次地亲身领略过,教训惨痛记忆深刻。当即嘿嘿地冷笑几声,道:“既然你已知晓我不会放过你,还敢自动跑出来送死,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没上演?”说完,枪口顶住她的脑门,决然道:“我现在就一枪嘣掉你,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嘣”的一声巨响,劼者没想到我会毫无征兆地断然冲克娜朶开枪,她只来得及怒叫一声,挣扎着想要与我拼命,却被我脚尖一点就压制在地。“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我接着又在劫者的腰腹间狠狠跺了几脚,这才仰头说:“一会儿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副德行,不会是假冒的来糊弄我吧。”克娜朶在我的枪口顶住她之时就闭上双眼,骤然在她耳边响起的爆裂枪声惊得她身体止不住地左摇右晃起来,眼睑上的肌肉相互挤压颤抖,过了半响才堪堪露出一条缝隙,如同水波一样纹出了纯洁无邪的亮眸,惊惧地咽道:“是我,不是假冒的。都怪我异想天开想要拥有你,与她们无关。”说完,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一路劈坚斩棘悬挂下来。
“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我心如磐石地冷冷道。克娜朶凄惨地看看拥挤在一起的甲尾女子,叽叽地说了几句。随即愧疚地看着劼者,哽咽道:“是我连累的大家,劼者,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真的,是我自不量力想要与人类建立起一条纽带,妄想探寻出一条出路,避免姐妹们在暗无天日的照乘之地永恒地枯寂下去。”劼者仰望着泪眼婆娑的克娜朶,展现出和风细雨般惊艳笑颜,伤感地说:“傻妹妹,你聪明,爱胡思乱想,别的姐妹误以为你是迷离了心智,我却知道你的心里装着整个部族。可这种部族的至关重要的生存繁衍方向,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巡游者操心的,自有尊者们全盘掌控。但姐姐不怪你,知道我为什么事事都尽量依着你吗,如今你我皆要逝去,说出来也无防。因为曲者曾私下与我提起你,说,我们艴僰人困守在封闭之地,眼看着一代不如一代,进取之心逐渐磨灭殆尽,长期以往,等待我们的只有人亡族灭。你另辟蹊径的想向力在墨守成规的部众中显得那样的弥足珍贵,任何天马行空的创举都许我鼎力支持。”
克娜朶早已听得泣不成声,呜咽着嚅道:“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劼者听罢神精质地哈哈大笑起来,说:“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没有创造力的种族注定会被自然法则淘汰。别哭,坚强地面对失败,要骄傲地昂起头蔑视死亡,至少我们曾经努力过。”我像个木桩一样看着两人声泪俱下地互相倾诉,说遗言就说几句煽情的永别之语得了,怎么转辗之间,你来我往地就把自己抬高到民族英雄的境界,而那个扼杀她们理想的侩子手就是我。
我看她俩的兴致颇高还想扯下去,忍不住“哎,哎”地打断她俩,不成想却遭到四道亮如闪电般的白眼,似乎我突兀地打搅她们的浓烈交流,比杀了她俩更罪大恶极。“吽兜智!”两人同时靓眼圆睁齐声喝道,当即气得我七窍生烟,还翻了天了,面对我这个掌握着她俩生杀大权的凶神恶煞,竟敢如此恶劣地藐视我,是我一贯表现的太和蔼了,还是生就一副让人欺凌的老实面孔,不由得恼羞成怒地喝道:“叽叽歪歪的费话这么多,我还是送你俩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再慢慢细细唠叨吧。”
女人性子上来似乎天崩地裂都与她无关,更别说我那根细细的枪口,只见劼者不屑地撇撇嘴道:“宵小之辈,早知你如此卑劣无耻,当初就该一脚跺烂你。如今趁人之危,人模狗样的在旁耍狠,再等一会儿你会死呀,先滚到一边凉快去。”那口吻如同我是她呼之即来,喝之即去的贴身小厮一样。“你--”我胸口犹如塞满炸药将要点燃一般,气得我话也讲不出当场结巴起来,顿时惹来了她肆无忌惮银铃般的笑声。
原本天籁般的笑声是如此的不堪入耳,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地一涌而来,挤兑得我体无完肤无处躲藏。我被她激得脖颈粗大面孔通红,口中如同喷出火焰般,发出一声奔雷般的长啸才把她的讥讽压了下去,不做他想就要行辣手摧花之举。猛然看到克娜朶的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悲哀,她痴痴地看着张扬狂妄的劼者一动不动,把自身疼彻心扉的痛楚忘的一干二净。我已跨出去的右脚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慢慢地缩了回来,又悄无声息地连退几步,黯然地闪在一旁。真是令人沮丧,差点又让她牵着鼻子走,尽管她的目的是免受折磨但求速死,她死我不反对,可是被人愚弄的感觉太令人憋屈了,这个女人真不是好东西,临死还要呕心我一下。
缺少我的配合,她自己就偃旗息鼓了,整个人的气息落寞起来,闪烁的眼光盯着看了我半天。她是鉴赏还是在衡量我,我不知道。不过我的心中暗自奇怪,她如今怎么还有这种闲情雅致。不过从她琢磨不定的眼神中,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最后还是在一声叹息中放弃了。她随即直勾勾地看着克娜朶,微笑道:“克娜朶,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克娜朶颤巍巍地说:“劼者,你问,我一定据实回禀。”劼者看了一眼不远处她的那些不知所措的部下,低声向克娜朶道:“你不顾自己的伤势恶化强留此地,即使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是真的担心我们吗?”沉默,还是沉默,克娜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劼者苦笑道:“明白了。”随即眼光飞速地瞟了我一眼,讶然失笑道:“这个一无事处的家伙哪点好,值得你如此牵肠刮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