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持续响了约半分钟,李震才懒洋洋地来开门。当看到站在门外的居然是那个令他心魂俱碎的木青时,李震的腿像生根似的,再也无法移动,一双憔悴而充满痛楚的眼睛,一直胶着在木青那张灵秀清逸的脸上。
四目凝视,有着说不尽的酸楚缠绵和冷暖纠结,在这番柔肠百结的悸动中,木青看似轻松实却艰难地对李震逸出了温雅的微笑。“震哥哥,我能进去和你谈谈吗?”李震惘然无语地微微欠身,让木青进来,随手关上房门。
两人各自坐在一张藤制椅子上,眼神复杂而深沉地凝视着对方,任心头翻涌着千百种难言而迷离的滋味。在胸口阵阵作痛的纠葛中,李震打破了沉寂。“找我有什么事吗,青青?”
“震哥哥,你何苦对我这么生疏呢?”木青幽幽然地低叹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相识了六年的兄妹啊!”
“兄妹?”李震悲凉地笑了笑,“青青,你果然比我深谙升华的艺术,一下子就从容易受伤的女孩蜕变成铁石心肠、容易变心的女人了。”
“震哥哥,你说这种话来指责我,不觉得有欠公平吗?”木青略略激动地质疑。
“公平?”李震沉痛地摇摇头,黑黝黝的眼眸中燃烧着痛楚和热情混杂的光芒,“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爱你,爱了你这么久……青青,你置我于何地?你明知道我一直默默地守在你的身边,苦苦地等着你长大,而你却……把我推落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木青的心已经痛得揪成一团了,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硬生生地吞咽下所有脆弱的反应。她的双手绞在一起,指关节被捏得青白。她不容许自己心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淡,但从牙缝里吐出的话语,还是几乎抽掉了她所有的力气。“震哥哥,对不起……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对我都是非常宝贵的,也是非常重要的。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她咬紧牙龈继续说下去,“我和戴祖涵……已经订了婚,现在,我对你的感情只能容许我们做‘兄妹’。”
“你骗我!”李震血气翻涌地厉声嚷道,“青青,你应该爱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见鬼的戴祖涵!”他铁青着脸站起身,一步跨到了木青的身旁,用力攫住她的右手。“你的手上连一枚戒指都没有,还敢昧着良心骗我,说你跟那个戴祖涵订了婚?”
木青露出一瞥无奈的苦笑。“戴祖涵给我的是一枚无价而无形的婚戒,他不仅锁住了我的心,也一并锁住了我的感情,所以……”她再度咬牙对李震迸出更加尖锐而无情的话,“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多余的感情来顾及你了。震哥哥,请你试着体谅我的立场,尊重我的选择。”
“尊重你的选择?”李震抢过话头,惨然而自怜地泛出了一抹苍凉的笑意。“可是……”他神情悲凄地摇摇头,笑得比哭还惨淡、难看,“你知道吗,青青?这六年多来,我一直傻乎乎地编织着一个美梦,幻想着,等你长大了,有朝一日能娶你,和你共同组织一个快乐甜蜜的家庭,一块儿体验生命的爱与温暖……”突然,李震的手腕猛地一用力,把木青从椅子上拉起来,顺手一推将她瘦弱的身子抵在墙上,锁进自己的臂弯。逼视着木青的眼睛,他用接近耳语的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告诉她:“你是我的!而且,永远也只能是我的!”一贯的冷静与自制正缓慢地流失,向来温文尔雅的李震,在危机降临的时候,也暴露出接近残酷的本性。
“震哥哥,不要——!”木青整个身子缩进壁角,她的头拼命地摇晃,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手脚慌乱无措地挣扎着,但是,她始终受到李震的禁锢。
李震不再进犯,他抬高手,双掌按压在两侧的墙壁上,将木青圈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都能听到。“为什么要这样?”他低垂着头问。
承受着李震令人眩晕的压迫,木青只能撇开脸。李震再贴上前数寸,灼热的唇几乎贴在木青的耳朵上。“青青,看着我说话。”他又低沉着私语,“这辈子,咱们是没完没了的!”
木青虚弱的瘫靠在墙上。“早就……早就没有一辈子了!”她别过脸后回答。
“你否认不了的,青青,你根本没有办法忘记我,你也根本抗拒不了我。”李震的大手贴在木青的颈脉上,那脉搏的狂跳出卖了她。
木青咬住嘴唇闭上眼睛,拒绝融化在李震的掌心中。“我可以……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就能办到……”她转过脸,不愿让自己的脆弱摊在李震的眼前。
“不准!”李震强迫木青转回脸,他俊朗的面孔倏然扭曲,清晰地映入木青的眸底,“你敢再说想忘了我,试试!”
木青听得酸楚难奈,眼泪愈积愈多,已经滚到眼眶边。“震哥哥,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她浑身战栗地闭上眼睛,掩盖住满眼泛滥的泪水。李震却一脸执拗地紧盯着她,喉咙发紧地哑声说道:“青青,你为什么闭上眼睛?为什么不敢听下去?你在害怕什么?”
强忍住满腔的悲楚和凄然,木青挣脱了李震的钳制。她把隐隐颤抖的身子紧靠在窗台上背对着李震,声音凄迷地哀求道:“震哥哥,我求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来刺激我了,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真的不想……”
“青青,我也不想伤害你啊。可是……”李震神色黯然地看着她那纤柔的背影,沉痛的发出一声叹息,“我心中却充满了一种深沉的悲哀,觉得命运之神跟我们开了一个荒谬而残忍的玩笑。当我爱上你的时候,你还太小,还不懂得爱;等你长大了,懂得爱了,却不爱我。”他的嘴角轻颤了一下,“青青,你不觉得人生充满了许多令人无奈的讽刺吗?”
木青无比心痛地转过身,一双如秋水般的明眸浸着朦胧的雨露:“震哥哥,不要怪我,让我们重新回到原点,做对单纯的好兄妹,好不好?”
李震突然爆发出一阵惨烈而感伤的苦笑,他顾不得锥心的疼痛,笑得狂乱:“青青,你可真够狠心的。你对我的要求太高了,我根本没有能力,更没有把握能做到像你那样超然……”
“你能的。震哥哥,这六年你对我不是做到了‘情到深处无怨尤’吗?”木青无尽酸楚地望着李震,泫然欲泣。
“情到深处无怨尤?”李震语音苍凉地低喃,“青青,这六年,我之所以没有向现在这样追求你、把握你,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但是,你却在我心头盘踞了整整六年,我一直悄悄把你放在心灵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里珍藏着,可是……”他悲哀地摇摇头,接着说,“可是,当别的男人出现在你身边时,我根本受不了那份宛如刀割的嫉妒和痛苦,也因此,我才深深明了,我对你的爱早就远远超过任何人。所以,我对你根本无法释怀,也根本无法真正做到‘情到深处无怨尤’啊!”
木青听得满心酸楚:“震哥哥,我很抱歉。真的,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老天爷能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错失了你的爱……”
李震的眼睛闭上了,他的全身掠过了一阵激烈的震颤:“青青,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我也同样承受不起啊!”
“震哥哥……”更多热泪,从木青红肿的眼眶内滚滚滑落,换来了声声无言的哭泣。
李震轻轻走到木青的身旁,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温柔地替她擦拭着斑驳狼藉的泪痕。“青青,如果你不能再为我笑,请你也不要为我哭了。因为,现在的我……”他喉头鲠塞地深抽了一口气,接着说,“也只是个——容易受伤的男人。”
“震哥哥……”更多情不自禁的眼泪从木青的眼眶内跌落,除了痛苦的呢喃,她已是悲怆无语了。
木青的泪水绞着李震的五脏六腑,让他浑身都笼罩在一片激昂悲痛的情绪中。“青青。”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心痛地想吻去她那止不住的泪痕。木青轻轻地却是坚决地把脸转到一边。李震微微一愣,僵硬地放下手。“青青,不要再为我掉一滴眼泪了,给我留点故作坚强的空间吧,好不好?”他的喉中鲠着硬块,无比艰难地挤出一丝苦笑,“青青,你来找我,该不是只为了再次强调你和我的‘兄妹’情谊吧!”
“震哥哥。”木青泪眼凝注地抬眼瞅着他,唇边泛起一朵动人而凄切的微笑,“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什么要求?”李震沙哑地问道,“你不会是要我做你和戴祖涵婚礼上的伴郎吧!”他牵强地扬起嘴角幽了自己一默。
木青又对他绽出了一朵雾气蒙蒙的微笑:“震哥哥,我怎么会对你那么残忍呢?”
“你选择了戴祖涵,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残忍至极了,再多一桩又有什么差别?”李震神色抑郁,浓眉纠结地苦笑道。
木青的心抽痛得更厉害了。“震哥哥,我……”她噙着泪,颤声地轻喊着,却又再度陷入了一片有苦难言的悲凉中。
李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僵硬地拍了拍木青的肩头:“好了,别再哭了,青青。也别再对我说抱歉,如果你不能给我衷心渴求的东西,也请你别给我目前承受不起的东西。”
“震哥哥,我……”木青泪光闪烁地蠕动着嘴唇。李震即刻扬手止住了她:“别再说了,青青,说出你今天的来意吧!冲着你对我的友谊,我对你的爱,再棘手的事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木青听得胸中滚烫,她的眼眶又倏地湿润了。
李震摇摇头,佯装出满脸堆笑的神色,说道:“青青,你犯了我的禁忌。你如果再这么爱下雨,我可要不客气地将你捆绑回H市,到太阳岛去晒晒太阳了,免得整个D市被大水淹了。”
李震的笑谑反而让木青胸中涨满了更多酸楚和疼痛。对于李震那份只能埋藏在心底而不能告白的挚情深爱,更有着一份抑郁消沉的感伤和悲凉。而在这份令人黯然销魂的感伤与悲凉中,木青更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幸福,也体会到了自己的不幸。
李震仍目不转睛地望着木青:“青青,为了你,我甚至可以把自尊踩在脚下,去请求戴祖涵把你还给我。可是……我怕这对你来说,反而是一种侮辱,对不对?”
木青的心又开始淌血了。“震哥哥,求求你……我来,就是请求你,不要再把感情、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依你的条件,你会找到比我好上千万倍的女孩……”她鼻端酸楚地说出了造访的目的。
“比你好上千万倍的女孩?”李震面色灰白地摇摇头,苦涩地说,“只怕连下凡仙女也难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不过,你放心,青青,我不会再奢求你无法给予的感情。”
“谢谢你,震哥哥。”木青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地说。好像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满心疲惫的木青,已没有任何力量再面对李震了,内心千疮百孔的她,只想拖着倦怠虚脱的身躯赶快回家,慢慢躲进她那安全的堡垒,哀悼自己那不敢掌握的“幸福”和无力闪躲的“不幸”。
“震哥哥,我该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木青飞快地说。不忍触到李震眼底的黯然和失落,她迅速地开门离去,仿佛一个急于逃难的人一般。
李震怔怔地看着木青转身离去的背影,身体因为站立不稳而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