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躬身言道:“臣等来宫中办一些事情,适才正要出宫……皇上今天的收获真不小啊!”
“是啊,”康熙好像不无骄傲地道,“朕在这之前,还从未钓过这么多的鱼……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两位爱卿也就不必再回去了,就在宫中与朕一起把这些鱼吃掉吧!”
鳌拜尽管并没有把康熙皇帝当作一回事,但与当今皇上在一起用餐,若传将出去,也毕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至少,对鳌拜而言,同康熙一起吃饭,是绝无什么坏处的。所以,鳌拜就恭恭敬敬地朝着康熙言道:“承蒙皇上恩赐,臣等敢不从命?”
因为那些鱼是康熙皇帝亲手垂钓上来的,所以御膳房在做这顿“鱼宴”的时候就格外地一丝不苟。当一桌丰盛而又风味独特的“鱼宴”摆在了康熙和鳌拜、遏必隆等人的面前时,康熙似乎再也捺止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伸手就抓了一块烧鱼丢进了嘴里,且咂咂有声言道:“嗯,好吃,真是太好吃了!”还热情地劝邀鳌拜和遏必隆道:“两位爱卿还愣着干什么呀?快抓紧时间吃啊……”
一个皇帝,竟然伸手抓吃,也着实有失体统。鳌拜和遏必隆相视一笑,也就跟着康熙吃将起来。康熙又冲着侍立在旁边的太监言道:“快给朕和两位爱卿倒酒啊?”
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今日是用杯盏还是依旧用碗?”
康熙似乎很不高兴地言道:“鳌爱卿海量惊世骇俗,如何能用杯盏?拿碗来,拿大碗来!”
三只硕大的银碗,分别摆在了康熙等人的面前。紧跟着,三只银碗里都被斟满了酒。这自然不是一般的酒,而是特酿的琼浆玉液。鳌拜仿佛喟叹道:“臣早已耳闻皇上以碗饮酒,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康熙略略惊讶道:“鳌爱卿,朕在宫中之事,你如何也会知晓?”
鳌拜言道:“皇上许是有所误会。臣并不是着意去打听皇上的私事,臣是为皇上的酒量有突飞猛进之势而暗自感到欣喜不已……”
“哦……原来如此!”康熙明白似的点了点头。“不过,鳌爱卿,朕的酒量虽有所增加,但若与你相比,则不啻是沧海之一粟了!”
鳌拜十分谦逊地摆了摆手道:“皇上谬夸微臣了。微臣虽有些酒量,但无论如何,却也是不能与皇上相提并论的……”
康熙似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只以酒量而论,爱卿确实比朕要高出许多啊?”
鳌拜回道:“臣的酒量暂时是比皇上要稍稍高出一些,但臣枉活了多少年?而皇上又是何等的年少?假以时日,皇上的酒量必将远远超出微臣!”
康熙好像明白了。“鳌爱卿的意思是,你已经喝了几十年的酒了,而朕才喝了十几年的酒。待朕也喝了几十年之后,则酒量必定大大地增加……鳌爱卿,你说的还真有道理呢?”
鳌拜仿佛不好意思地道:“臣胡说八道,皇上不要在意……”
康熙笑道:“那好吧,朕今日就与两位爱卿喝他个痛快!”
因为康熙与鳌拜的酒量相差甚远,就是遏必隆,在酒量上也比康熙强出许多,所以,出于对皇上的“关心”和“爱护”,鳌拜和遏必隆二人就“力劝”康熙每次只能喝小半碗。康熙也没坚持,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一时间,碗来碗往的,笑声不断。这君臣之间,乍看起来,也的确是其乐融融、亲密无间。
但康熙毕竟酒量有限,尽管他一直暗暗地控制着自己,不敢喝得太多,因为酒多话就多,而言多则必失,可时间一长,他还是觉着了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他知道,不能再喝下去了,再喝下去,恐怕就会有麻烦。这个麻烦就是:在鳌拜和遏必隆的面前,说了本不该说的话。所以,为了避免这种“麻烦”出现。康熙就开始假装。他假装得很像,简直就跟真的一样。他吞下去一大口酒,还未能咽下去,却又“扑”地从口中喷了出来,喷得满桌子都是酒花。一个人若是喝得多了,是会有康熙这种“难以下咽”的表现的。
鳌拜以为康熙是喝醉了,于是就赶紧起身言道:“皇上,你好像有些……不胜酒力了……”
康熙故意打了一个很响亮的酒嗝,然后迷离着双眼言道:“谁不胜酒力了?朕……没醉!朕还要去找女人……乐一乐呢……”
康熙的唇角还掠过一丝淫荡的笑容。看他那模样,也着实与一个酒鬼、一个色鬼无异。鳌拜沉声对身边的几个太监喝道:“皇上已经饮酒过量,还不快扶皇上去乾清宫休息?”
几个太监慌忙去扶持康熙。康熙却又挣扎着言道:“朕不去乾清宫……朕要去后宫玩耍……”
康熙口中的“后宫”,自然指的是“西六宫”。鳌拜吩咐那几个太监道:“皇上想去哪儿,你们就伺候着去哪儿,若有懈怠不周之处,我鳌某决不放过你们!”
尽管那些太监并不受鳌拜直接管辖,但鳌拜在朝中的淫威、尤其是他在朝廷上活活地打死了苏克萨哈之后,使得皇宫中的许许多多太监和宫女,差不多到了“谈鳌色变”的地步。据说,有一个小宫女,因为想家,常常偷偷地哭泣。有一回,她正暗自垂泪呢,被一个老宫女发现,老宫女走到她的身边吓唬道:“鳌拜来了!”那小宫女不仅马上就停止了哭泣,而且还反射似的弹起了身体。可见,鳌拜那时的“威望”该有何等的巨大。所以,听了鳌拜的“吩咐”后,那几个太监一点也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又细心周到地把康熙扶持到了御膳房的大门外。随后而至的鳌拜和遏必隆,冲着醉态百出的康熙鞠了个躬,然后就联袂飘然而去。
康熙每次到御膳房用餐,那赵盛和阿露几乎都是站在御膳房门外恭候着的。此刻,见康熙被几个太监扶出了门外,那鳌拜和遏必隆又并肩离去了之后,赵盛和阿露就赶紧拢在了康熙的身边。康熙冲着那几个扶他的太监言道:“你们都走吧,朕现在不需要你们了……”
那几个太监有些犹豫,因为鳌拜命令他们要一直跟着皇上。康熙似乎发火了,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们,想抗旨不遵吗?”
那几个太监无奈,只得唯唯喏喏地退回了御膳房内。尽管他们十分惧怕鳌拜,但“抗旨不遵”之罪,他们也万万承担不起。康熙仿佛高兴了。“赵盛、阿露,你们快与朕一起,到后宫里转转……”
因为康熙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西六宫”去,所以听了康熙的吩咐后,赵盛就答应一声,忙着过来搀扶康熙。阿露却吞吞吐吐地道:“皇上,奴婢以为,皇上还是回乾清宫歇息为妥……”
康熙打了个嗝。“阿露,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以为朕今晚上喝多了?”
阿露没言语,只幽幽地望着康熙。康熙没去注意阿露的那种目光,或者说,他有点不敢去注意她的眼神,只是冲着赵盛言道:“赵公公,她不想去,你与朕一块儿去……”
赵盛看了阿露一眼,又暗叹一声,然后便用自己衰老的肩头,架住了康熙的一只胳膊。谁知康熙马上就从赵盛的肩上抽回了自己的手。“朕没醉,朕不需要别人搀扶……”、说罢,就大踏步地朝前迈去。赵盛慌忙紧紧跟随。而阿露,也终究跟在了赵盛的身后。
就这样,康熙趔趔趄趄地领着赵盛和阿露来到了“西六宫”。确切说,他当时是来到了翊坤宫和储秀宫之间。跟往日一样,在各色彩灯的映照下,每个宫殿的大门都敞开着,每个大门的里面或外面都站着一个或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貌而年少的女子。如果仅从外表看去,这儿也的确像是一个妓院。只是任何一家妓院都没有这儿来得富丽堂皇,而且,这里的“嫖客”也只有皇帝一个人。除了康熙皇帝之外,其他的任何男人——当然不包括太监——都不允许踏进这里一步。
康熙虽喝得多了,但似乎还能控制自己,头脑也还有些清楚。他对赵盛和阿露言道:“朕要去玩耍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赵盛不无担忧地道:“老奴以为,皇上今日……应以休息为主……”
康熙“嗯啊”一声道:“朕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休得担心。”
康熙说着,还不禁瞟了阿露一眼。但阿露的目光,却是看着别处。康熙自顾一笑,也就别了赵盛和阿露,径自走过去。
这儿也毕竟不像一般的妓院。一般妓院里的妓女,见有嫖客到来,那往往都是主动热情地上前搭讪、邀请,有的还硬是把客人往自己的闺房里拽。但这儿不一样。康熙皇帝走过来了,他的那些后妃们只是站在门里或门外,既不上来搭讪,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行,都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目光盯着康熙,仿佛要用自己的目光把康熙皇帝给拽到自己的身边来。从这一点上来看,康熙的这些后妃们,也的确要比那些普通的妓女文雅许多、也高档许多。
以往,康熙来到这儿之后,便一会儿钻进一个后妃的房子,一会儿又跑到另一个后妃的屋里,就跟捉迷藏似的。尽管能够真正得到康熙“驾幸”的女子可谓是少之又少,但康熙这么钻来跑去的,就使得她们希望与失望交织、悬念和疑虑并存,也着实十分地热闹。然而这一次,她们都明明白白地发现,她们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剩下的都是失望,也根本没有什么悬念可言,只有疑虑在她们每个人的脑海里盘旋、浮沉:皇上,为何会走进那间矮房子里?
“那间矮房子”就是宫女纳喇氏的住处。纳喇氏自然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当今皇上会驾幸她的房间。而且,不要说纳喇氏了,就是康熙自己,恐也说不清为何要钻到纳喇氏的房子里。
也许,康熙是觉得自己的酒确实喝多了,已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同那些后妃们胡闹调情了,只需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便足矣。或许,康熙还能够意识到,明日是早课时间,如果不好好地休息,早课时就不能够集中注意力。更也许,是有一种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的超自然的力量在支配着康熙当时的行动。反正,康熙当时是既没有走向翊坤宫,也没有走向储秀宫,而是踉跄着身体,走向了两宫之间的一排矮房子,并恰恰巧巧地走进了宫女纳喇氏的屋子。
康熙夜幸“西六宫”,本与那些宫女、太监关系不大。但那些宫女、太监,尤其是那些宫女,那个时候也是睡不着觉的。她们都躲在自己的屋里,或从窗户处,或从门缝里,细心地窥视着康熙皇上的一举一动。她们一边目睹着皇上的龙颜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她们那个时候的注意力都异常地集中,几乎已经达到了“旁若无人”的境界。
纳喇氏自然也不例外。康熙皇帝都走进她的房间了,并明明白白地站在她的面前了,她却好像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上……怎么会走进这个房子呢?以致于,她都忘了给皇上跪拜,只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恍恍惚惚地看着康熙。康熙许是真的喝多了,对她的表现不仅毫不在意,反而像是解释似的言道:“朕只想在这里好好地睡一觉……”
纳喇氏有些回过神来了,慌慌忙忙地伏地叩首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然而,她伏地的时候,康熙早已经躺在她的床上了。
纳喇氏一时间很是有些为难。皇上睡在了床上,自己该怎么办呢?是同皇上睡在一起,还是就这么跪在地下?
若就情感而言,她当然很想睡到床上去。不说别的,能与当今皇上同睡在一张床上,就足以让她感到自豪和光荣。不过,她似乎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她明白,皇上既然没有明确表示叫她侍寝,那她就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思虑再三,她最终还是跪在了原地,动也不动,只微微抬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康熙。尽管跪得时间长了,双膝未免有些疼痛,但她却以顽强的精神和毅力,不仅战胜了双膝处越来越厉害的疼痛,也战胜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浓重的睡意。而恰恰是由于她的这种精神和毅力,她一生的命运才会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
康熙大约是在凌晨时分醒的。他酒喝多了,感到渴了,所以就睁开了眼。尽管当时屋内的光线还比较暗,但康熙还是立刻就发现,小屋的地面上正跪有一个人。他皱了皱眉头,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也忘了喝水了,而是欠起身子对纳喇氏言道:“你且起身,朕有话问你。”
纳喇氏自然很听话,一点点地爬起了身子,可因为跪了一夜,不仅双膝十分地疼痛,而且双腿也跪得软弱无力,故而,她刚一爬起,就又“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且由于摔得太重,她就情不自禁地“哎哟”了一声。
康熙连忙问道:“朕让你起来,你为何复又跪下?”
纳喇氏吞吞吐吐地言道:“奴婢因为跪的时间长了,实在支撑不住……请皇上恕罪……”
康熙一惊。“你,莫非跪了一夜?”
她伏地嗑头道:“皇上安寝,奴婢不敢惊扰,只得跪在这里……”
康熙赶紧翻下床来,一边朝她走去一边向她问道:“此床虽小,但足以容下二人,你为何不上床来休息?”
她诚惶诚恐地回道:“奴婢实不敢与皇上同处一床……”
康熙走到她的身边,双手一抄,竟然将她抱离了地面。“朕已休息好了,现在该你好好地休息了。”
被当今皇上抱在怀中,她当然是又惊又喜。“皇上,奴婢不敢……”
她“不敢”什么?康熙也没理会,径直走到床边,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口中言道:“你为朕跪了一夜,双膝定然红肿疼痛,现在你解开衣衫,让朕仔细地观瞧……”
本来,她只需将裤脚翻卷,便可露出双膝,可皇上的“旨意”是“解开衣衫”,故而她就坐起身来,将下身的衣裤几乎全部褪去。褪去了之后,她觉着了害羞,于是就重新躺下,将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不敢露出丝毫的缝隙。
果然,她的一对膝盖不仅明显地红肿,而且红肿里还泛着青紫色。康熙见了,实在心疼不已。他一边伸出手去在她的膝盖周围轻轻地抚摸着一边很是有些欷歔地言道:“这都是朕之错……若不是朕,你也不会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