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太守,华老爷,你也别说得如此轻巧,吃了灯心草了?不知有多少人提醒你把心思用到治郡治军上来,你做到了吗?我这屁股上的伤痕不就是回答吗?你看你,袒胸露乳抱着个赤身露体、无羞无臊的婊子,这成何体统?”星六大不露痕迹地将华德侠讥刺了一番,方才郑重其事地道:“华太守,能胜强敌者,先自胜也,你该醒悟了。并非我星六大合稀泥,秦功曹有功也有过,功在为守城呕心沥血,为立于不败之地敢于抗上,过在不该如此暴烈。你也有功有过,功在为圣上为社稷不畏强暴,过在敛财好色。说句到家的话,一旦城陷人亡,就是有座金山、有难以计数的美女,又有何用?振作起来吧,你是太守啊!秦功曹,你也别得理不让人,就与太守握手言和行吗?”
秦为善将宝剑插入鞘中:“只要他不虚太守之位,从今往后不再做污秽之事,我秦为善就不与他一般见识。我是为了这座城池,为了将士和百姓才动粗的,反之,他华德侠就是给我磕八个响头,叫三声‘爷’,我也不与他为仇!”
“好吧,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就振作起来,与诸位携手对敌。”
华德侠实在憋气,便强忍怒火答应下来。最倒霉的当属不知迷倒了多少异性的陈美人,极爱动手动脚的华德侠将火气泼到了她那滚圆而性感的屁股上,一脚将她踹到了榻下。她那引以自豪的娇躯和娇躯上起伏的山丘,深深的沟壑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好美啊,难怪华德侠如此着迷”,莫说那些正处于春情萌动期的亲兵们,就连星六大和秦为善也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赞叹。
于是,一场内哄表面上就这样结束了,双方别别扭扭地结成了一致对外的统一战线,开始计议守城事宜。就在这时,在西门一线守城的将士来报,说是义军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在西门至黄河东岸一线开挖河床,大有水淹城池之势。此举完全出乎华德侠、星六大、秦为善的预料,三人吃了一惊,慌忙来到西门,急步登上城楼观察。
黄河东岸到河下城西门一线,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若将黄河比作碗沿,河下城便成了碗底。假若黄河决口,河水能淹到城墙的半腰,其危险程度可见一斑。历朝历代的官吏、平民,无不对此认识充分,以故年年都加固河岸,补修城墙,备下石块、草袋,以迎汛期。
此时的西门外热闹非凡,人众如搬取食物的蚂蚁,五色旗帜在半空猎猎飘扬,人声鼎沸,夹杂着高亢的劳动号子和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河北等地的民歌。义军将士们旁若无人,挥锹抬筐,热火朝天,如同久久不去的龙卷风。工程进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二里宽的河床已现雏形,两岸也堆成了土的黄龙。
“看来李渊要淹我河下城无疑了。”华德侠边望边道:“一旦掘开河岸,黄流滚滚,力大无穷,城门非垮不可。若是如此,城中必成汪洋,我等也就束手待毙了!”
星六大举人出身,从未经过战阵,不免胆怯:“是啊!水火无情。据传,这河下城初建时黄河决口,半天的功夫就将城池夷为平地。那时城墙单薄,又为土筑,此传说十分可信。尽管城池今非昔比,固若金汤,也难逃厄运。”
“为今之计,用土石将城门洞封住、夯实为上策。只要大水进不了城,保证城中无恙,最惨的当属城外的百姓,黄水像脱缰的野马,谁都不认。墙倒屋塌事小,百姓性命事大。”秦为善言道:“二位以为堵门洞之计如何?可以相信,这城墙泡上三年五载不会倒塌。”
华德侠摇摇头:“此为下策。李渊大凡用水攻,必然想到封堵门洞这一招。再说,黄河一开,若不及时封堵,会淹掉大半个山西,若继续流淌,山东、河南也会成为泽国。李渊决不会淹掉他的老巢,失去依托,更不会因此引起民愤,成为千夫所指。在我看来,他宁愿不要这座孤城,也不会因小失大。”
“这么说他在吓唬咱们?以此逼咱投降或出城决战?”星六大自言自语。
秦为善言道:“李渊以谋略见长,行引蛇出洞之计也是可能的。咱就来他个蛇不出洞。不过,封堵城门十分必要,咱观察一天,明日就封堵门洞,以防措手不及。”
只要理智的堤坝决口,任何人都会处于不正常状态。华德侠属于智商不太高,却也不傻的那类。已经恢复常态的他,此时还真用了心思,言道:“运奇谋,出奇兵,为李渊的特长,若咱封死门洞,城池就成了死城,说得不吉利一些,这河下城就成了牢笼。若李渊行老鼠打洞之计,挖掘地道,通入城中,然后开坝放水,大水冲开用作掩蔽的土层,突如其事,猝不及防,这城池便成了水桶,军民人等就成了桶中的鱼虾!”
三人无计可施,回到郡衙。又坐下来商议,仍难拿定主意,最后华德侠言道:“真要到了那个地步,降是万万不可的,只好出城与他决战了。他有人马三万,咱有人马二万五千,势力基本对等。若我们突开四门,行突然袭击之计,胜券定能在握。”
秦为善摇摇头:“你不见东、南、北三门外他们正在挖壕垒壁吗?他们以逸待劳,又有壕堑相阻,若用弓弩击我,我必完全处于被动。”
华德侠一时性起,智商兀然增大:“这城门不能堵!”
秦为善也提高了嗓门:“这城关不能开!”
二人都记起了原来的矛盾,争执的力度越来越大,嗓门越来越高,渐渐地便由问题之争演化成道义之争,又由道义之争变为图报复泄私愤,如同两只咬疯了的狗。
星六大这个名字很古怪,是他老爷爷临死前起的。他老爷爷快闭上眼的时候,他从娘肚子里钻出来。老爷爷听到啼哭声,回光返照,又开口讲话,说是咱这星氏家族出了五个大人,就给我这曾孙起个六大的名字吧。上天保佑,也让他出息成个大人,也好使咱这家族中兴。于是,从此以后他就称星六大,他就成了六品大人。从政后,他这名字便变了味儿,好事者你一句我一句,又经文人加工,便成了大好人、大善人、大手笔、大酒量、大脑袋、大和事佬。将他的性情、为人、学问、酒量、形体和处事态度,活灵活现地总结了出来。他的确是个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的和稀泥者。从小就有给人拉架的记录,往往不管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了事。此时,他又站了出来,不无幽默地道:“狗咬狗两嘴毛,鳖咬鳖两嘴血,你俩咬来咬去,不仅咬不出个明堂,反而关系越咬越糟,这守与战的事越咬越不好办。二人都是朝廷命官,你咬我我咬你,有失风度。华太守官儿最大,大官应当有大官的样子,少说几句不行吗?秦功曹大小也是个将领,将领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壮怀激烈。放在这儿却未免声势大了点。他是太守,你是功曹,功曹怎能与太守计较?算了算了,怨家宜解不宜结嘛。”
于是,不欢而散。华德侠与秦为善谁也不想再见谁的面,关于战与守的问题便撂了起来。星六大的工作量因此而加大,两边都跑着,尽力将这两滩稀泥混合在一起,却终未成功。
一连过了四天,河床竣工,东、南、北三门前的壕堑也已修成。中午时分,李渊令丁武周亲到南门下,向城中射入了他劝华德侠投降的亲笔书札。华德侠清楚李渊的信中写的什么,看不想看,不看又想看,终于还是打开信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