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正想提醒你这一点。作为一个大都督,不仅要懂得如何用兵,怎样执政,还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诸葛孔明之所以用兵如神,借来东风,火烧赤壁就是一例。”李渊答道:“突厥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包括突厥、铁勒等部落,这是从广义上说。从狭义上讲,专指突厥族。六百年前游牧于金山一带,首领姓阿史娜。金山形似战盔。俗称“突厥”,故名。初属柔然,西魏文帝大统十二年,首领土门击败铁勒,收其五万余众。废帝元年破柔然,建郡设衙与鄂尔深河流域。其疆域最大时,东至辽海,西达西海,南到阿姆河以南,北过北贝加尔湖。北朝时与其通婚,百姓互相往来。隋开皇二年分裂为东突厥和西突厥,今仍属隋朝。世民,那是一片美丽而又神圣的土地,百姓慓悍纯朴,热情好客,草地广袤,牛羊成群,若华夏成了咱们的天下,万万不可忽视他们的存在,应当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兄弟姐妹,去关心爱护他们。他们从未屈服过外面的压力,却往往被情感俘虏。”
刘弘基前来领命,李世民交待一番后,又问前来交令的公孙顺德战场打扫得如何,公孙顺德一一作了回答。此事刚毕,李建成前来请示,说午时已到,犒赏三军是否开始。李渊向李世民道:
“走吧,这是件大事,可不能耽搁。”
李世民正要与李渊前去犒赏三军,探马来到面前,问有何消息禀报,探马言道:
“今官兵在蒲州城南十五里的十五里堡一带扎下营盘,大有赖着不走之势。宇文成都大动肝火,嫁祸于人,连杀两个伍长一个参军,并携头颅游营示众。”
李渊望着十五里堡的方向:“独王之国,劳而多祸;只威非恩,将士怨多。宇文成都独断专横,以力治军,必结恶果。可悲啊可悲!”
“继续打探,以其何时再犯此城为重。”李世民一连办完了这数件大事,方才与李渊前去犒赏三军。
这是一件看似复杂,但却非常简单的事情,酒肉饭菜已经摆好,仅有千余人在校场就坐,皆为参军以上的将领和有功将士,余者分散在城内外。李渊首先讲话、敬酒,李世民接着讲话敬酒。然后由将领和有功将士向李渊父子敬酒,然后便大吃大嚼,开怀畅饮。仪式结束后,李渊便与李世民绕城墙转了一圈,视察防务。其实视察东、西、北三段城墙和城门都是多余的,这三个方向根本不用防守,只要守住秦岭与黄河之间的南段城墙和南城门就行了。只要这个关口不破,官兵就很难进入关中。关中不失,李渊就有了巩固的后方。
这段城墙长四里许,是在原来夯筑的基础上补建的。司马回车上任后,李渊令他首先补建这段城墙,并拨出专款供其使用。秦岭绵延数千里,宽近三百里,岭接霄汉,峰插云天,石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司马回车不仅将这段城墙加高到八丈许,加宽了两丈,还全部砌上了巨大的石块。还重修了城楼,由原来的两层改为三层。为防火攻,城门由原来的木制改用铁制,厚达一尺五寸。护城河的南段已变得面目全非,宽达五丈,深约一丈有余,两河全部石砌,引黄河水人河。河水滔滔,经流不息。关前是一片一览无余的开阔地,整修为校场,可容纳数十万之众。眼下的规模与宋黑子、尉迟文举义后攻打蒲州城时的规模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李渊父子在这段城墙上停留了大约一个时辰,不仅视察了兵力的配备、硬弩的设置、弓箭手的转换,还对滚木擂石、鹿砦的数量及合理运用进行了研究。对于此处的防御,他俩已经视察研究过多次,每视察研究一次就多一份感悟和收获。此时。李渊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新主意,为了培养李世民的治军和临战能力。他便以提出问题让李世民回答的方式道:
“世民,若宇文成都舍弃蒲州,转攻太原,咱当如何?”
李世民摇了摇头:“宇文成都意在与我决战,消灭咱的有生力量,不会在城池上作文章的。他占领太原城干啥?将自己囚入里边吗?别忘了,他既不占天时地利,又不占人和,若他占据了太原城,不等于自杀吗?”
“不,为父是说,他若以攻打太原城为诱饵,调虎离山,然后与咱们决战,咱会吃大亏的。”
“让他去占领太原也就是了,咱不出山,他能奈我何?等他们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他会出来的,那时再收拾他们不迟!”
“那就不理他。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敌人若集中全部力量攻城,因这南城墙仅有数里,他必将人马分成若干梯队,轮番攻打,咱们的十几万人马总不能一拥而上吧?若到了人困马乏的地步,这关隘还能守得住吗?”
李世民恍然大悟:“我怎的就没想到这些?若非父亲提醒,险些铸成大错!父亲以为如何安排为妙?”
“咱也把将士分成若干梯队。由我压阵,统盘运筹,你指挥将士御敌。”李渊俯下身来,望着悬在城墙上部间隔八丈一个的“马面”道:“以三万将士为一梯队为宜,可分为六个梯队。甲梯队御敌,乙梯队准备,余者休息,以逸待劳,一个时辰轮流一次,六个梯队就能轮换一个昼夜。弓弩手极为重要,但也不可集中使用,均匀到各个梯队为佳。至于每个梯队的统帅,你安排好了。”
李世民思忖片刻:“李神通为第一梯队统帅,后面依次为李建成、公孙顺德、刘弘基、柴绍、董理。若裴寂裴长史在这里就好了,他道道多,可惜留守太原。元霸有勇无谋,而且嗜睡,让他歇着好了,关键时候再让他上阵。”
探马跑上城头:“禀报大将军、大都督,宇文成都一去酒色之弊,发誓要在三天内拿下蒲州城,将义军斩尽杀绝。今正在砍木伐竹,制作云梯,而且准备了大量的强弓硬弩。还有……在下从未见过的,能将石块甩出好远好远的……唉,在下也叫不出名堂。样子就像咱立在井边用来取水的秤杆似的。基座上立一碗口粗的竖木,中间横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木棍顶端有一勺状的可盛石块的凹陷。”
李渊被探马逗笑了:“你不说我还倒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告诉你,那叫飞弹车,在东汉末的魏、蜀、吴三国交战的战场上就曾用过,据说是孔明的发明创造的。”
“我来问你,那飞弹车已经造了多少?威力如何?”李世民对飞弹车很感兴趣。
“回大都督,飞弹车极容易制造,几块木头凑成底座,两根木头交叉起来就成了。敌营中每隔几个帐篷就竖着一个。数也数不过来,至于其威力,在下亲眼见过。我藏在离那个正在试射的飞弹车里许的草丛中,碗口大的石块从我的头上飞过,可见威力不小。”
“估计他们何时前来攻城?”
“后天上午。可这不是估计,是在下亲耳听在营外嘹哨的官兵讲的。”
“可以派将士偷袭吗?”
“万万不可,他们戒备森严,若行偷袭之计,等于飞蛾扑火。看来宇文成都是豁出去了,当严加防范。”
探马走后,李渊父子又围绕如何防备飞弹之事议论了好久,却终于没想出对付的良策。那飞弹从天而降,虽然没有准头,却很难防范,这是爷俩达成的共识。
第二天如时到来,太阳依然高照,依然万里无云,一昼夜依然十二个时辰。李渊久经沙场,倒没有特殊的感觉,李世民却有些沉不住气。既恨太阳转得太慢,又嫌黑夜太长。大战在即,他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几乎一夜没有入睡,次日平明便爬起来,登上南门城楼嘹望。早饭是在城头吃的,平日里从不挑食,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他,此时却无食欲,硬是强迫自己吃下了一碗小米干饭,三个鸡蛋。
宇文成都报仇心切,太阳刚刚冲破地平线,便率众赶到城下,在离城头二百余步之外的地域内扎住。将士秩序井然,前面是弓弩手,弓弩手后边是一拉数里的飞弹车,飞弹车后边是手持刀剑肩扛云梯的云梯手,再往后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攻城梯队。到底有多少梯队,谁也看不明白。端的是人如海,马似潮,盔缨似火,战袍如风,旌旗猎猎,麾纛翩翩。加之战马萧萧,犬吠狺狺,鹘声恶恶,莺声呖呖,展现在这雄关古城前的是一个令人不寒而傈的世界。
攻城前自然要喊上几句,以起到震慑敌胆的作用。宇文成都也不例外。他骑在马上,几乎是在吼叫:“李渊父子听着,你他娘的前天赚了本帅的便宜,今天本帅就让尔等狗父子尝尝本帅的厉害。识相就快快开城跪降,若不识相,本帅一声令下,尔等就成刀下之鬼了!”
李世民顶风而上,叫道:“宇文成都,本都督早已备好天罗地网,单等你前来享用。你若识时务,就即刻降我,若自恃其能,后悔莫及。前天你已领教了本大都督的厉害,还想重蹈覆辙吗?”
宇文成都指着李世民:“让李渊老杂毛出来与本帅说话,你他娘的算什么玩艺?也配与本帅说三道四!”
“大将军德高望重,你一个杀人恶魔,不配与他老人家讲话。本大都督与你说了这么几句,心里便堵得慌!”
“那就让你领教一下本帅的厉害!”宇文成都穷凶极恶,令旗一摆:“攻城开始!”
话音未落,鼓声如雷,呐喊喧天,羽矢如蝗,飞向城头。飞弹车万石齐发,石块啸叫着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城头及其周围。若非李世民早有准备,李神通统率的第一梯队将士躲避,仅这场箭蝗石雨,就能使这第一梯队丧失战斗力。
与此同时,云梯手呐喊着向城墙奔来。先将云梯搭在护城河上,越河而过,又搬起云梯向城墙边冲过来,不顾一切地越过鹿砦,将云梯搭在城墙上。云梯达千架之多,攻城者不下六万人,在四里长的城墙下摆开了战场,场面蔚为壮观。当云梯手们爬到城墙大半的时候,宇文成都怕伤着自己的将士,即令弓弩停射,飞弹停飞,亲自呐喊助威。这时,将士们的喊声更响,鼓声更大,似乎非要把大地掀翻,将天宇震裂不可。
就在官兵即将爬上城头之际,义军将士兀然而出,箭射抢挑,刀砍斧剁,不仅打杀了官兵的威风,还将千架云梯推倒了十之有八。连人带梯和被云梯砸死者,被鹿砦戳死者,中箭者,被砍杀者不计其数,城下摞起了一堆堆的尸体。就在这时,羽箭、石块又从城下飞来,义军将士猝不及防,伤亡数千人之多。
如此酣战一天一夜,城下官兵的尸体已成了小山,最高者已达到城墙的一半,云梯只好竖在尸山上。义军的六个梯队全部轮了一遍,不计伤者,仅迈进死亡门槛者就达两万人之多。
血战一直没有停止,官兵依然用同样的方式攻城不辍。随着城下尸山的增高,义军的羽矢与滚木擂石越来越少,守御难度越来越大,死伤也成倍增加。尽管城中百姓拆掉自己的房屋,搬来梁檩砖石用作滚木擂石,尽管李渊、李世民与众将士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敌人的伤亡人数比义军多两倍,城池却危在旦夕。向以沉着著称的李渊也不禁慌张起来,李世民也不无惶然,盼望突厥的救兵如从天降,以解燃眉之急。然而,就是不见援兵的影子,便大骂刘文静无能。
又激战一天一夜,义军将士已伤亡八万余众,城下的尸山已经堆到城墙的堞口,城墙上的“马面”已被尸体盖住,完全丧失了其功能,若再激战一个时辰,城池陷落已成定局。李渊向李世民道:
“这样打下去,此城是守不住了。我不能眼看着苦心经营的这支队伍就这样完了,就组织撤退吧。”
李世民左臂中了一箭,胳膊吊着,不无狼狈。他点点头:“只好这样了!”
说也巧,就在李世民就要下令撤退的时候,只见一股黄尘从北门处滚滚而来,如同黄河的巨浪,咆哮着来到北门外。李渊断定刘文静已借来了救兵,向李世民道:“立即将援兵到来的消息传宣三军!并告知宇文成都。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天助我也!”
李世民喜不自禁,马上让亲兵四处传宣,城头上响起阵阵欢呼声。宇文成都不知义军为何欢呼,正在疑惑,就听李世民喊道:
“宇文成都,今突厥十万大军来援,你的死期到了!快快投降吧。降者免死,抗拒者死路一条!”
宇文成都以为李世民行诈,不以为然,下令继续攻城。猛地抬头看去,城墙上出现了着突厥服装的大队人马,他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落于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