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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昨天晚上脑中总是闪现着阿邦的身影,想起那日去看他,他伤心落泪的样子觉得他很可怜。阿邦现在六十岁了,因为没人照顾被送到了养老院。按辈分我还得叫他叫爷。听外婆说阿邦一岁半的时候,他的母亲去世了,那时的阿邦白白胖胖,他的母亲可宝贝他了。母亲去世之后,阿邦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阿邦的爸爸不会照顾孩子,阿邦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后来无奈又娶了一个老婆,这个老婆就成了阿邦的后妈。阿邦小时候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我记事的时候起,就见阿邦常常站在外婆的门外,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说什么昨天上街,有个姑娘对她笑,或者在街上看见了谁,给了他一块钱。外婆心底善良,每次做饭的时候总是多做一点,等阿邦来的时候盛给他吃。有时候外婆没饭了,会给他一些馍馍或别的东西。阿邦爷很喜欢转集市,因为每次在集市上碰到本队或者那个堂爷嫁出去的女儿,总会顺手给他几元钱,这样他就可以在街上吃饭,或者买他想要的东西。

阿邦爷穿的很脏,因为从来都没人给他洗衣服,他的手很脏,衣服很脏,脸也很脏,他的衣袖常常都黑亮黑亮的。我也从来没见他洗锅澡,他的身上很臭,外婆说他的屋子里更臭,冬天进去像个冰窖,也不知他是怎么睡的。他的后妈大概对他不好,要不他也不会那么脏,不知是家里的饭食不好,还是根本就不给他做,他常常跑到别人家里蹭饭。外公是他的堂哥,外公有六个弟兄,到了饭口的时候,他就在这六家轮流转,有人给了他就吃一碗,没人给他就到另一家去。每次大家给他盛了饭总是让他站到外面去吃,受不了他身上那股味。

听外婆说阿邦爷也娶过媳妇,只不过一个月后那个媳妇就走了,阿邦爷娶媳妇的时候外公和家中的兄弟把阿邦爷摁到盆里洗了个澡,阿邦爷很害怕,不敢洗澡,好几个男人才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因为阿邦爷的脑子不太灵便,娶的媳妇也多少有点智障。阿邦爷娶了媳妇吓的不敢进屋,更别说去碰一碰,别人怎么教他也不进去。后来那个媳妇就走了。我想阿邦爷的童年一定很可怜,如果能感受到母爱,怎么会连洗澡,洗衣这样的常识都不懂。阿邦爷吃着百家饭就这样一天天长大到老。那次之后,别人也没再动过给他娶媳妇的念头,就让他那样活着。每到干活的时候,农忙的时候,阿邦爷就会突然受宠,他的后妈,嫂子都会对他露出笑脸,给他一碗热饭,他也干的格外起劲。农忙过后,他也就被别人冷落了起来。

阿邦爷没上过学,不识字,也没电视可看,每天就是这家转转,那家走走,或者再去集市上转转,到了晚上,就往他那个黑屋子一趟。冬天的时候,他的屋子里也没炉子,他有时候烧炕,有时候不烧,反正也没人管他,虽然没人管他,他也还强壮,我从没见他生过病,连个感冒也没有。

到了老的时候,有个有钱的堂哥看他可怜,无依无靠,就给他买了养老份保险,这样他每月就可以领到六百元钱。自从有工资可拿之后,阿邦爷又吃香了。阿邦爷的嫂子说阿邦爷可怜,要管阿邦爷,说以后吃住都在她家,但是阿邦爷的工资必须交给她,阿邦爷的后妈不同意,说自己的老伴去世了,屋里空的慌,让阿邦爷睡在她的屋里。他的后妈为了那点工资,让他住进了自己的屋,可是他的后妈也八十多岁了,有时连饭都做不动,自己的亲儿子搬到城里,也不要她。所以阿邦爷的生活并没改善。

不知不觉阿邦爷就六十岁了,看他无儿无女,又日渐衰老,通过商议,大家把他送到了养老院。平常看他在眼前晃管了,许久不见外婆终是心慌,就说那天有空了去看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那日我们都去城中的一个亲戚家里出礼,出完礼后,外婆提议去看看阿邦爷,我们买了点水果和饼干,找到了那家福利院,阿邦爷住在六楼,他住的房子看起来宽敞明亮,有卫生间,电视,沙发,屋子打扫的很干净,阿邦爷也穿的很干净,原来他的皮肤本来就很黑,以前我以为是不洗造成的。看到我们,阿邦爷很激动说了没几句话就开始哭,哭的止都止不住。我想他可能是太孤单了。

不一会儿进来好几个人,看起来都是脑子有问题,说话不着调,这里有女饿也有男的,他们都看着我们提的水果,我起身一个给了一个,看来在这里她们吃水果的机会并不多,有两个福利院的女人拉着阿邦爷的手给他擦着眼泪说:哭什么,这里有吃有喝,又住的这么干净,有什么可哭的。外公看他哭的凄惨就说:别哭了,马上到古尔邦节了,到时候,把你拉回去住几天,他才渐渐止住了哭。家里虽然不温暖,但是阿邦爷总能跟别人聊天,说话。在这里却没要他个可交流的人。旁边有个健身房,有很多健身器材,他那么瘦,大概不必健身,楼下有新运来的麻将桌,他也不会打麻将。古尔邦节的时候,六爷派司机把他接了回来,他高兴的不得了,这家走走,那家说说,刚回来大家对他还算热情,时间久了,又恢复了原样,他的后妈也不愿他住在家里,于是又把他送到了养老院。

后来母亲和外婆又去看了他一次,他仍旧是哭,大概在哭他凄惨的身世,大概在哭他的家人不去看他,他那么留恋,多么希望大家不要走,可大家又怎能不走。倘若他有一个爱他的后妈,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大概也不会这么伤心吧。

他的心里或许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只有用眼泪来宣泄他无尽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