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要在南非、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三个英国的殖民地中选择目标。但由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位于欧洲的另一面,他们必须经过遥远的航行才能到达,而且毛利人和土着澳大利亚人经常和殖民者交战,这就加大了他们勘察的难度。而南非则有许多优势:首先,它与俄国在欧洲的部分位于同一子午线上,在测量了南非的一段子午线之后,委员会可以秘密地测量沙皇俄国的一段子午线;其次,相对而言,到南非的行程也较短;再次,这些来自英国和俄国的专家将有一个来验证法国天文学家拉加利测量的准确性很好的机会。拉加利曾在南非好望角测量过子午线的度值为57,037英寻。
盎格鲁-俄罗斯委员会决定让他们选择好望角为勘察地,这个决定得到两国政府的赞同,政府派威廉·埃默里到南非境内作好事先的准备,而且为委员们提供了丰厚的资金和三角测量仪器的复制品,并派奥古斯塔护船舰护送科学家们到橘子河口。
然而这并非只是单纯的科学问题,他们之所以能够共同团结协作完成这次测量,也是为了一种民族尊严。要凭着科学家在南非的荒山中,在恶劣的条件下测量出比拉加利更精确的结果,从而在计算和科学分析上超过法国。所以委员会成员们都下定了决心,为了给世界一个精确的答复,即使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拉塔寇镇
天上下起了雨,这也是这个季节最寻常的事,但人们躲在船舱里依然舒适安稳,上涨的河水减小了遇到浅滩的危险,好在上游的航行马上就要结束了。
借着雨水冲刷后澄清凉爽的空气,科学家们更沉醉在河两岸的美丽景色之中,两岸柳枝缭绕,灌木丛生,丝丝的风带来浓郁的花香,鸟儿在空旷的在原野上空自由地飞翔。默里也是一个喜欢打猎的人,莫孔向他介绍着各种鸟的类别和特征,使他听得兴趣盎然,他很快与莫孔成为了亲密好友,并按埃弗雷斯特的许诺为莫孔挑选了一支远程步枪,这更使得莫孔得意忘形。
莫孔打开话匣子,向默里讲述着森林里的长颈鹿、水牛、角马等野生动物。特别是说起几天前还猎杀了一只羚羊时,更让默里羡慕和嫉妒。要知道他在苏格兰以猎狐而闻名,但这与游牧人猎杀野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埃默里并未被莫孔的故事而吸引,他在仔细地阅读着新同事们冷峻的表情下的内容,两个冷冰冰的人——同为40岁左右的埃弗雷斯特和马修·斯特克斯虽然因为一项共同任务而走到了一起,但要使他们之间变得亲密无间几乎是幻想。
帕兰德看上去并没有他55岁年纪那样老态,他是盎格鲁-俄罗斯科学委员会成员,他以能够毫不费力地用脑子算出5乘5位数的结果而令人钦佩,并被人称为数学奇才。他终日沉醉在数学计算中并乐此不疲。
埃默里最感兴趣的是米歇尔·佐恩,并由于相同的趣味爱好和志向而成为好朋友。佐恩和蔼可亲,并和埃默里一样风趣幽默。他在天文探索方面功绩显赫声誉很高。他关于大星云的发现震撼了整个欧洲。但仍与埃默里谦逊地谈心,他俩不时对默里和莫孔正在商量如何袭击森林里的野兽而相视会心地微笑。
轮船在莫孔的指引下绕过高耸的悬崖和突兀的小岛,九曲百折然而平安无事地向前行进。舵手们一直对莫孔言听计从,小心驾驶。
河水在瀑布上游30里格处突然由东西流向而变为东南流向,这里已是库鲁曼河。在库鲁曼河上航行四天,行程240英里时,已把它和莫格达大瀑布完全分开。库鲁曼河正好流经拉塔寇。
轮船在经过一场阵雨的洗礼后,于2月5日到达霍屯督镇的克技尔活特村。在这里橘子河接纳库鲁曼河的流水。埃弗雷斯特上校命令马不停蹄地驶入库鲁曼河。轮船驶进宽阔的河口,并以三英里的时速行驶在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湍急的库鲁曼河上。
在行进过程中,汽笛的尖鸣声和螺旋桨的“啪啪”声惊起了九只河马。莫孔告诉科学家们,荷兰人称这种庞大而可爱的动物叫海牛。默里匆忙地举起枪准备射向它们一试身手,莫孔却阻止他说:“别着急,再往北走你会有更好的机会。”
轮船又用50个小时驶出150英里,在2月7日下午3点,终于到达了拉塔寇。轮船在一个陡峭的码头靠岸,伦敦教会派到拉塔寇的牧师,50岁左右的托王玛斯·代尔跳上甲板握住了埃默里的双手。他一脸的严肃却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
拉塔寇分为新旧两个镇,轮船在旧镇停泊靠岸。拉塔寇是好望角最北部的一个教区,只不过是一个小村庄而已。旧镇已经完全废弃,据说本世纪初还有一万多居民,后来都搬到东北方向去了。后来贝休阿纳部落人就在离旧镇不远的长满洋槐树的平原上建立了新镇。
在1840年大卫·利文斯通曾横穿中非,从罗安达港至刚果最后到达莫桑比克海岸的基尔门港。在旅行赞比亚之前,他曾在拉塔寇停留了三个月。
牧师和大卫·利文斯通是好朋友,所以这次他让上校给牧师托王玛斯·代尔捎来一封信。信中把俄罗斯委员会介绍给他。代尔看完信后告诉上校:“你带着这封信吧,大卫·利文斯通在整个非州享有较高声誉,这封信将起到重要作用。”
贝休阿纳人的茅屋顶虽然建得滴水不漏,而且他们的黏土地板也收拾得很干净。但他们在一个草棚里过着群居生活,只有一个圆洞爬进爬出很不方便,而且他们不愿与外人交往。所以委员会的成员们就居住在一个建在高处的教区木棚里,四周的树篱密不透风,就仿佛住在堡垒中一般。
漂亮年轻的部落首领毛里巴罕也正在拉塔寇,他来拜访这些欧州人。他没有黑人那样扁鼻梁厚嘴唇,他表情严肃,披着描金挂银的斗篷,头戴一顶羊皮帽,耳朵上的耳坠是一串4英寸长的黄铜,那也是他的护身符,脚蹬一双牛皮鞋,翘在斗蓬上的一条羚羊尾随着走动一颤一颤地很威风,又细又黑的驼鸟毛捆在猎棍上。皮肤上着了一层厚厚的赭色染料,大腿上可能由于杀敌太多而留下几道难以消褪的伤疤。他按照非洲人的最热情的礼节捏了捏天文学家们的鼻子。虽然英国人有点不习惯,但还是与俄国人一齐非常庄严地接受了。
毛里巴罕表示了他的敬意之后就走了。
委员会之所以要在3月份第一个星期才出发,是因为刚刚过去的雨季在土壤裂缝里为旅行者积下了宝贵的沙漠琼浆。现在,他们必须做一些琐碎的前期勘察。
3月2日早晨7点,天文学家们告别牧师,在莫孔的带领下离开了拉塔寇。
埃默里在货车经过最后一排房子时问:“上校,我们先到哪里去?”
上校的回答直截了当:“一直向前,直到找到最佳的测量地点。”
一片沙漠在绕过拉塔寇的山丘后赫然在眼前铺向远方,所有人感到了危机和希望。
内部危机
100个波谢曼人组成的护卫队在莫孔的统率下勤恳、安静地忠于职责。传教士的到来使他们不再像原来那样野蛮。不再像土着人那样经常杀光地主、抢劫村庄。现在他们像温和的绅士一样。
十辆货车组成的车队缓缓向前行进。其中有防雨罩屋顶、干燥的地板组成的两间货车房屋由五个俄国水手和五个英国水手居住。非洲境内的湖泊随处可见,所以轮船也被拆卸了,放在一辆货车上。
当地人为车队提供了大量的干肉,其中有羚羊肉、牛肉甚至还有大象肉等。他们把这些肉晒干或架在慢火上烤干,这样就可以保存几个月而不会腐烂,另外还准备了许多盐,以备急用。由水果、豆子、无花果和栗子等来代替了面包,这些食物可以在路上采集。至于平时的肉食,就由护卫队来负责了,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猎手,利用弓箭或标枪,猎手们可以随时提供新鲜的肉食。每辆货车都配有六头高大健壮的公牛驾驶。它们拖着沉重的货物显得有点笨拙,虽然速度有些慢,但货车还是可以毫不费力地爬上山坡、趟过沼泽。
另外还有几匹个头矮小的黑色或灰色的南美马。人们喜爱它们的性情温顺和勇敢。后面的六只斑驴是为了短距离测量更换地点时驮运测量仪器用的。莫孔轻松地骑上美丽的斑马,引起默里先生极大兴趣的是斑马美丽的花纹,斑马的性格胆小怕人,而尾随其后的鬣狗的大小则与欧洲兔犬很相像。
这就是探险队的全貌,在皮鞭的引导下,拉车的牛迈着悠闲的步子,长长的车队逶迤而行,在沙漠里形成了一道特有的风景线。
勘察队最后要走向哪里呢?埃弗雷斯特上校曾说过:“一直往前走。”然而事实上,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都不能确定前进的具体方向。在进行三角测量之前,他们必须找到一块广阔的平原作为测量的基地。埃弗雷斯特上校向莫孔解释他所需要的东西,一种科学家自信的口气,上校满口科技词汇:三角形、邻角、基点、子午线、天顶距等等。莫孔让上校说了一会儿,就以厌烦的手势止住了他的嘴。
“上校,”他说,“你所说的基点、角、子午线我一点都不懂,我也不明白你们到非洲沙漠究竟是为了什么,那都是你们的事,你想要我做些什么呢?——为你们找一片平原吗?好,我答应你,我会尽力而为的。”
越过一大片山丘之后,上校命令车队朝西南方向行进,现在他们就处于拉塔寇镇的正南方了,库鲁曼河灌溉着这片土地。莫孔希望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上校所盼望的平原。
自出发第一天,莫孔就走在车队的最前面,骑术奇佳的约翰·默里紧跟在他身边,默里连续不断的枪声仿佛在提醒他的同伴他已非常明白非洲的狩猎方式了;上校渐渐地陷入了沉思,他在思索这次探索的结果,并开始认识到要指挥好这次勘察的困难之大;马修·斯特克斯一路都很冷漠,道路平坦时他就乘车,道路颠簸时他就骑马,走了这么久他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尼克拉斯·帕兰德显而易见是个蹩脚的骑手,更多的时间是跟在车队后面步行,有时也呆在货车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些深奥的数学问题。
埃默里与佐恩的友情日益深厚,虽然晚上不得不睡在各自的车上,可一到白天两人就凑到一块,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又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沉浸在大自然的神秘之中,他们享受着彼此的快乐。他们除了天文无所不谈,此时,他们完全抛开了数字、计算和发现,似乎已不是天文学家了,而是两个逃学的小顽童,他们一边在无垠的草原上飞奔,一边呼吸着充满浓郁花香的新鲜空气。他们欢笑着,笑声是那么的放肆,一点也不像整天和恒星等天体打交道的严肃的天文学家。他们并非嘲笑科学,但他们嘲笑故作高深的、过于严肃的科学家,当然他们并没有丝毫恶意。
他们是两位贡献突出、性格开朗、和蔼可亲的人,与冷漠、刻板的埃弗雷斯特上校和马修·斯特克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两位头领一直是他俩的主要话题,威廉·埃默里通过佐恩开始对他们有了大概的了解。
“是的,”马歇尔·佐恩告诉他,“俄国政府已明确了斯特克斯的职务,现在埃弗雷斯特上校充当了首领。这使斯特克斯就有些愤恨,你看他们是那么的盛气凌人,他们的互相嫉妒在往奥古斯塔的航行途中已表现出来了,但这对我们勘察队来说是不幸的。”
“可恶,”埃默里狠狠地说,“佐恩先生,我相信你说的这些糟糕的事实。但要使测量顺利完成,必须由大家同心协力才行。因为这毕竟只是个发现的问题,可以使所有人受益匪浅。”
“但是我非常担心这种合作的稳固性,”佐恩说,“那样,即使在基地的选择、计算方法的运用和数字的确定上也都可能引起争论,从而造成操作上的混乱。”
埃默里连忙说:“上帝原谅你的这些胡言乱语,佐恩,但愿这种不团结气氛会尽快消除。”
佐恩不无忧虑地说:“我也希望如此,但有几次,我目睹了他们有关科学方法的争论,但强烈的妒贤忌能的虚荣心使得他们两人都显得蛮横和固执。”
埃默里道:“但他们是不可分离的,事实上也从未分离过的。”
“不错,他们要比我们更加不可分离,可如果像这样冷眼相对,一整天都不互相说几句话的话,一直僵持下去会使我们很惨。”
“那么在你心目当中,你希望哪一位……”
“我亲爱的朋友,”佐恩坦率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谁获胜了我都不觉得什么,在科学问题上我没有偏见,也没有民族自尊心可言。马修·斯特克斯和埃弗雷斯特上校都是优秀的科学家,他们都值得敬仰。英国人或俄国人当首领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能否对我们的探索更有利,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双手赞成,佐恩,”埃默里回答说,“只要不让愚蠢的傲慢和偏见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就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同心协作,也许我能够使这两个对头不再忌恨对方。或者,你的同乡尼克拉斯·帕兰德也可以……”
“他?”佐恩笑着说,“他眼睛里、脑子里除了计算什么也没有,只要他还可以计算,他就会为任何人计算数字。他不是俄国人,不是英国人,也不是普鲁士人,更不是中国人,他甚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幽灵,他只是尼克拉斯·帕兰德,就这些。”
“我对我的同乡约翰·默里先生也不怎么了解,”威廉·埃默里接着说,“他是个科学家,更是个狩猎迷,他追赶长颈鹿或大象的速度比投入科学讨论还要快,所以要改善两位首领的关系只有靠我们自己了。现在,我们必须达成共识,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始终相信对方的忠诚。”
“永远地忠诚于我们的友谊。”佐恩紧紧地握住了威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