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加天对门搬进来了新住户,年龄与他相仿,独身,听说是离婚的。童年时张加天的父母离婚,让他吃尽了苦头,他坚决认为,离婚的没一个好鸟。于是他对老婆说:“少搭理对门那独身男人。”老婆说:“你不嘱咐我,我也得避嫌不是。”
本单元四楼就这两家,两家互不往来。张加天偶尔在楼梯上遇到对门,对方试图跟他拉关系,总是冲他友好地笑笑,而老张却只是哼哈地应付一声拉倒;有一天,对门按老张家的门铃,想咨询取暖费去哪儿交,老张就隔着门丢出去“五区供热中心”六个字,连门都没开。
这样住了三个多月。这一天,水管抄表员来抄他家的水表。老张冷丁想起来,不是俩月一收吗,怎么上俩月给忘记了?这是失职。他老伴终年不出大门,怎么就漏掉俩月的?俩月攒在一起,就是四五十元,你若是攒上十年的,我还交不起呢。可是,看了水表数,张加天糊涂了,水表数不对呀,少了。抄表员一走,他问老伴:“你前月交水费了?”老伴说:“我哪交了,正打算问你呢。”
家里就俩人管钱,这回轮到张加天不安了,难道是收费员把票丢了?那他就得赔上呀。这收费员不容易当呢,挣那一脚踢不倒的几个工资,每天咣咣咣咣敲这家那家的门,里面纵是有人,知道是收费的也不答应,不让你跑几回他心理就不平衡似的。如今自家吃了水,理应交费,怎么好让人家给赔上?
半月后收费员来了,收他二十多元。张加天给让到屋里,捧上一杯热茶,问:“上期是不是赔了?”
收费员莫名其妙:“我这五年就没丢过一分钱。”
“那前俩月我怎么没记得交水费呢,你票子弄哪去了?”
“噢。”收费员说,“前俩月我有点事,早收了两天,敲门没人应,你对门替交了,票子在他那儿。咋,他没找你要?”
可不,是有一天他们到女儿家给小外孙过生日去了,就漏岗一次,偏遇上收费,这寸不寸。张加天又是哼哈地点头,把收费员送走了。
剩下两口子你望我,我望你,又都摇头。这是怎么啦,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呀。他俩拾掇了点礼物,去按对家的门铃。那人姓林,作家,热情让进屋,老张伸手就要票子。
作家拍了拍脑袋:“有这码事。交了就交了呗,二十块钱,多大的事呀,我留票子干什么。”
“钱我得付,谢也得感。”老张创造出最新的语法结构,“大哥,不,老师,原谅我以前的冷漠,您这朋友,拉饥荒我也得交,您不搭理,我还耍赖纠缠你哩。”
“我巴不得跟邻居和睦相处呢,”作家说,“见您不爱理我,我猜想可能你家有难心事,还没找个机会问一问,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双方都很诧异。张加天想,这二十块钱神了,如果他当初提着两瓶茅台上门,我指定给扔出去。林作家想,本打算过年时买两瓶茅台过去拜个年,把关系搞融洽了,还担心碰钉子呢,哪想到对门这么朴实。
双方都赞叹对门:好人哪,遇上了真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