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的昭君,看着这些热情的草原牧民,看着远处随处可见的羊群,看着蔚蓝辽远的天空,她的心受到了感染与鼓舞,她心里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相信,这里的天空是她在梦里驰骋的地方。
一 宁胡阏氏
马车里的昭君,浮想联翩,她想象着即将到达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她掀开车帘,依然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天空高远澄净,漂浮着几朵悠悠的白云,温暖的阳光悄无声息地照耀在绿草上。碧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看着风吹起劲草中的羊群,她拍手说:“公主,一定快到了!你看,那么多羊!真漂亮!”
一阵欢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入人们的耳膜,悠长的号角在整个草原的上空回荡,号角过后,便是有节奏的欢快的鼓点,鼓点声中,万马嘶鸣。
“公主,迎接的华车来了!”碧荷一直在注视着车窗外的动静,她看到一群卫士簇拥着一辆华盖安车驶过来,她就急不可耐地喊了出来。
驾车的车夫“吁”了一声,毡车缓缓停下,只听外面呼声震天:“请宁胡阏氏下车!”
昭君理了理妆容,正了正衣冠,从座位上缓缓站起,顺着早已准备好的台阶,仪态从容地下了车。她抬起头,草原上黑压压的男女老少一下子把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她向他们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在两个王庭侍卫的导引下,昭君抬脚登上了华车,华车缓缓启动了,昭君在全草原的人民的簇拥下,向匈奴的王庭行进。
坐在车里的昭君,看着这些热情的草原牧民,看着远处随处可见的羊群,看着蔚蓝辽远的天空,她的心受到了感染与鼓舞,她心里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相信,这里的天空是她在梦里驰骋的地方。
不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峰积雪莹亮,倾泻而下的飞瀑如白玉般美丽,华车缓缓穿过山麓下的草场,进入辽阔无边的草原,草原上出现了若干大大小小的穹庐。
车子在一处张灯结彩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声号角,四个士兵打开王庭大门,昭君的华车驶进王庭。
而那些草原牧民们,迟迟不肯离去,依然在外面大声喊着:“宁胡阏氏千岁,千千岁……”
昭君的华车驶过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穹庐后,停在一个崭新硕大的穹庐前面。妇女们个个头戴高帽,身着华服,身上头上珠环绕翠,昭君心知肯定是匈奴贵族和单于的姬妾了。
华车一停,早有人搀扶着昭君下车,一班贵族妇女纷纷上前向昭君致意问好,以示欢迎,昭君也依匈奴礼仪还礼。
这些贵族妇女看到昭君的美貌都惊呆了,天下竟有这么美丽优雅的女人!那一举一动有说不出的动人风情,那含笑的眼眸像碧色的天空一样纯净。
短暂的沉默后,这帮人才如梦初醒,忙拥着昭君进入穹庐,单于和骨突侯乌禅慕早到了,看见昭君过来,骨突侯笑笑说:“公主的到来,照亮了整个草原啊!”
昭君与单于坐在筵席的上首,乌慕禅见昭君瞅着刚才的几位胡姬,忙向昭君说:“公主,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乌慕禅指了指座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匈奴妇女说:“这位是颛渠阏氏……”
昭君忙把右手放在胸前,低头微微地鞠躬。她一看昭君行礼自然得体,带着一种汉家女子特有的温婉、典雅,不禁微微点头。
颛渠阏氏刚落座,乌禅慕又指着座中最为漂亮的中年妇女说:“这位是大阏氏,是颛渠阏氏的妹妹。”
昭君看了看那位大阏氏,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个匈奴女人长得比较娇小,五官分开来看长得并不是特别突出,但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美艳妖冶,像一朵野地里的蔷薇花。她的眼睛略带着些忧郁,脸上却是笑盈盈,看来这是个极有心计的人。
昭君与她寒暄了几句,然后乌禅慕又给她介绍了其他人,大家互相认识了以后,吃了晚宴,帐篷内张灯结彩,到处是一片欢歌笑语,王庭上下,王公贵族、牧民奴隶唱歌跳舞,通宵达旦。
昭君在这种热闹喧嚣中度过了三天,赛马、摔跤、篝火晚会、对唱情歌,这一切都让她新奇而兴奋。当她唱着乐府民歌时,她发现这些粗壮有力的大汉竟然为她的歌所动容,流下眼泪来,她爱上了这个淳朴热情的地方。可午夜梦回,她还会想起在秭归的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那个白衣飘飘纵横驰骋沙场的青年。她终究忘不掉,有些忧伤,注定是留给初恋爱情的!
二 新婚之夜
这日是昭君的大喜之日,昭君喝了些酒,觉得有些醉意,就让碧荷扶着她进了新婚的穹庐。匈奴侍女预备了浴桶、香汤,昭君除去身上的饰物,脱掉了里里外外的衣物,好好地洗了个澡。
昭君坐在热气腾腾的热水中,全身泛红,脸在水汽中变得白里透红,如粉雕玉琢一般。碧荷边帮她擦拭着身子边开玩笑地说:“公主,有一句话我想了很久了,一直不敢问您,可心里又憋得难受……”
“什么话啊,小心烂在肚里生虫子!”昭君打趣她说。
“公主,不瞒您说,我对萧将军一直都怀有一种敬重之心,我看他对公主一路上照顾有加,比单于对您还心细,而且您弹琵琶他吹箫,竟配合得天衣无缝。有时,我也在想,您嫁给单于肯定没有嫁给萧将军幸福!”
“碧荷,我现在是宁胡阏氏,这个身份是无法改变的。我对萧将军,就像哥哥一样敬重。你的那些想法以后就烂在肚子里吧!”听到碧荷的话,昭君有些震惊,萧育,是在危难中倾力相助、这么支持她理解她的人,他们之间更多的是相知相惜,可以像兄妹一样互敬互爱,唯独却没有爱情,她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碧荷撇撇嘴,笑着说:“跟您闹着玩儿的,您还当真!”说着,擦干她的身子,给她披上一匹绸缎,“公主,我得出去了,一会单于就过来了!”
碧荷掀起帘子,一溜烟地跑了,独留昭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说实话,她知道她亏欠的人太多了,先是陈彦,再是张若风、萧育,她只能在心里记下他们的情,现在她只能努力地去爱她现在的丈夫,是他给了自己自由,使她得以从建章宫那个权力倾轧的地方堂堂正正地走出来,来到这个美丽辽阔的地方。虽然她心里有些担忧,但对未来还是充满了希望。
正想着心事儿,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昭君一回头,单于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昭君忙站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地她心里有点慌,可能是看到单于的眼睛里有着太过亮眼的情欲,她有些不太适应,局促不安地说:“单于,您回来了!”
昭君刚站起来,绸缎滑在地上,赤裸的身体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美丽娇艳,耸立的双峰浑圆挺俏,浑身如羊脂般细腻亮泽,到处洋溢着一种青春的光彩,漆黑乌亮的齐腰长发,两弯淡淡的眉毛似黛非黛,长而卷的睫毛下掩映着一双醉人的秋水明眸,脸颊上有两朵淡淡的红云,娇艳欲滴的红唇边挂着羞涩的笑。
呼韩邪惊呆了,不同于他第一次在宴会上看见昭君的样子,此刻的昭君是从天上走向人间的七仙女,他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昭君。他轻柔地亲吻着她,深怕自己的粗鲁弄疼了她。
昭君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粗鲁野蛮的男人是那么温柔,她的心踏实了下来。她相信她能成为一个最受宠的阏氏,为这个英武的男人生一堆可爱的儿女。
三 比翼双飞
转眼间过了半个月,她听说阴山下的腊梅花开了,央求着呼韩邪带她去看,呼韩邪却笑笑说:“你不是跟雕陶莫皋学会骑马了吗?我这段时间要和萧将军出去一趟,你让雕陶莫皋陪你去吧!他会保护你的!”
昭君也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既然单于有正事,她又想去看腊梅花,就点点头,去找逐鹿王子雕陶莫皋去了。
草原上的春天已经来临,温暖的阳光融化了阴山上的积雪,流下清澈的涧流。而涧流旁边还有几株美丽的腊梅花。虽然是初春,草原上还是有些萧条,万物枯败,唯独这腊梅花傲然盛放在冰雪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腊梅,清浅的鹅黄在枝头俏丽生姿,没有红梅的妖娆,却让她心折。花有九重,薄而稍带光泽,芳香馥郁,花瓣上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透亮,让寒风中的腊梅更添一种娇艳脱俗的美。
“我看这棵腊梅花有九重,以后就把它叫作九英梅吧!可惜生在阴冷的地方,若可以放在家里,那该有多好啊!”昭君若有所思地说。
雕陶莫皋笑笑说:“阏氏,这有什么难的,我这就禀告父亲,移一棵到家里就是了!”
昭君笑笑没答话,她知道,树挪死,人挪活,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她宁愿远远地欣赏它的美丽。
与雕陶莫皋又去阴山各处转了转,天黑了才回王庭。
这些天单于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的。夕阳西下,穹庐里变得昏暗,火堆却没有生起来,昭君也不在意,信手弹着琵琶,哼着江南小调。呼韩邪高兴地从门外走进来,昭君忙放下琵琶,起身迎接。
“你又想家了吧!”呼韩邪搂着她,脸上关切地问。
“哪有啊,单于又取笑我了!”昭君轻笑说。
“唉,你不说我也明白!每次你弹起家乡的曲子,都是满脸陶醉的样子,还有那些刺绣,不只是无聊打发时间吧!”
昭君默不作声了,她没想到呼韩邪竟观察得这么细。呼韩邪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去。”
“什么好地方?”昭君眨眨眼睛说。
“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呼韩邪笑着抱起昭君,走向了胡床。
四月阳春渐暖,草原上的绿意融融,偶尔冒出红的、黄的、白的小花,将绿毯似的草原装点得五彩缤纷。放牧的小姑娘小伙子远远地对唱着热辣辣的情歌。听着那自由奔放的歌声,昭君也忍不住地展开了歌喉,哼起了江南小调。
走着走着,昭君的面前,出现了一汪碧波荡漾的海子湖。仿佛是绿毯上镶嵌的一块彩石,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块彩石色彩变化多端,中间是波光粼粼的银色,周边从天青到深蓝一层层荡出醉人的光辉。
而海子湖畔赫然有一幢江南小楼。昭君摸着心口急促的心跳,策马过去,一到那幢小楼的篱笆前,她就跳下马去,拉开篱笆门,如离弦的箭似的飞奔到小楼的门口。
从篱笆门到小楼门前,种着一排初发新芽的杨柳,而小楼门前则栽着两棵繁花盛放的腊梅花,腊梅花左侧竖起一个秋千架,吊着一架秋千。
而小楼共有三间,两边稍矮,中间较高,中间的那间屋子上面分明是个阁楼,门窗雕花镂空,完全按照江南的方式来建造。昭君心情激动,看得发痴了,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屋中的摆设都是江南水乡的格调,而墙壁上正中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画中层峦叠嶂,峰间草木葱郁,飞瀑悬练直下,云雾烟霭缭绕于山际。着色生动有气韵,笔法雄浑有力,流畅自然,确实是幅好画,再看题跋,竟然是“神女不知处,但见千尺峰”。左下方盖着“阳望”两字的印章,阳望她是知道的,宫廷有名的山水画师,没想到这儿竟然会有他画的神女峰!
正当昭君满含热泪地望着这画时,萧育与单于进来了。
“昭君,你喜欢这里吗?”呼韩邪的问话惊醒了沉思的昭君。
昭君回过头来,望着呼韩邪深情的目光,说:“单于,这个真是太大的惊喜了!”
呼韩邪乐得眉开眼笑,指着那幅画说:“这画可是萧将军临行前找阳画师要的,这可是阳画师最得意的作品,后来听说是给公主作嫁妆的,就捐献了出来。”
昭君向萧育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他总是那么理解她的想法。昭君假装皱着眉头对呼韩邪说,“单于,这未免太过铺张了,这么兴师动众,多不好!”
呼韩邪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满足地笑着说:“我看你经常想念家乡,闷闷不乐,连夜里睡梦都不踏实,所以才想到建个小屋,看到你这么高兴,再铺张也是值得的!雕陶莫皋说你喜欢腊梅花,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种容易成活的腊梅!”
昭君东看看西摸摸,她缓缓走到临湖的窗前,推窗向外望去,海子湖万顷碧波,偶尔有几只野鸭掠过湖面,仿若回到了自己的阁楼里,开窗望着潺潺的香溪,她内心里对呼韩邪充满了感激,这感激里还包含着一种雀跃,她突然发现她是爱他的,爱他的细心与宠爱,爱他给予她的快乐。
呼韩邪和萧育坐在桌子旁边,边喝着茶边高兴地聊着天。昭君注意到窗下湖边的大片空地,高兴地问呼韩邪:“单于,我能在那里种点东西吗?”
“你想种什么?”呼韩邪若有所思地问。
“种稻,我看这里水源丰富,土地肥沃,阳光普照,一定能种出好稻子。”
“幸好是种稻子,咱们带来的物资里正好带了些五谷的种子,其中就有稻子,你试着种下去吧,不够的话,等我回朝,请皇上再运些过来。”萧育忙接话说。
昭君的心里充满了欢乐,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乡了!
四 幸福时光
转眼已是五月的黄昏,微风习习,草原被蔷薇色的斜阳照耀着,新出的秧苗染上了迷人的色彩,泛着青绿的光泽。而静静的海子湖,一片金波荡漾,仿若一个美丽的水球,来回变幻着颜色。昭君坐在窗边,正要拨动琴弦,一阵悠扬的歌声从草原深处传来,伴随歌声的,是一串珠玉之声,宛转动荡,不含丝毫浊气,将女儿的幽怨伤感表达的淋漓尽致。
昭君倾耳细听,令她心惊的是居然是一首完整的《平沙落雁》。除了萧育,还会有谁这么了解她的心境?这曲与词竟浑然天成,让人听了不禁心酸。
昭君忍不住地冲出小楼,驰马向海子湖畔的对面跑去,萧育果然在那儿等着她,看见昭君过来,萧育向昭君欠了欠身,忧郁地说:“昭君,今天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道别?你要去哪儿?到底怎么回事儿,韩将军和王将军不是早回去复命了吗?”
“我前天接到朝廷的文书,皇上病危,太医无药可治,可能不久就要……太后懿旨要我回宫,想必皇上已经立下遗诏让太子即位……”
“啊?”昭君想到那个温柔深情的元帝,心里一片感伤。
“昭君,生死由命,谁也奈何不了,你不要太难过了。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吗?”
昭君想了想,说:“刚才那个是《平沙落雁》吧,你作出来了?”
“嗯,今天一是向你道别,二是给你送词曲的。”说着,萧育从袖中掏出一张曲谱递给昭君。
昭君笑了笑,拿过塞到袖中,担忧地说:“次君,这一次归程路途遥远,险恶重重,你可要当心。”
“你放心!单于派了不少骑兵护送我,再说我武功足以自保,你不用太过忧心。我也特别喜欢这里高远辽阔的天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在这儿生活一辈子。昭君,这里才是你梦想飞翔的地方啊,有一个爱你、尊重你的人,给你创造一个梦想的天地,这是多么难得啊!好好地爱他吧,看到你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昭君没有说话,她与萧育并排走在海子湖畔,直到天色渐晚,萧育告别,昭君才目送他骑马回王庭。萧育骑出很远,又回头朝昭君喊了一声:“昭君,你多保重!”
看着萧育的身影消失在草原里,昭君想,这辈子她恐怕再也见不到萧育了。
自萧育走后,昭君一直闷闷不乐,做什么事也提不起精神来,半个月之后,她听呼韩邪单于说元帝驾崩了。元帝驾崩了,她的父兄怎么样了,会不会一朝天子一朝臣啊?他们有没有危险?
呼韩邪不知道昭君心里所想,只是怕她忧思过重,“昭君,你那个稻子什么时候能熟啊?我都想迫不及待地尝一下了!”
“还得两个多月呢!到时我一定会送到王庭上给颛渠阏氏她们品尝。还有啊,我的那些刺绣,夫人们喜欢吗?”昭君知道那些阏氏嘴上不说对她的不满,心里未必服她,所以只能以礼待人,以德服人,消除她们对她的敌意,她才能在这个大草原上立于不败之地。
“昭君,明天我就去左贤王那儿处理点儿事情了,今天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呼韩国邪眉头紧皱,似乎有些烦心事,但他也不想让昭君烦心,就转换了话题,示意昭君上马陪他出去。
昭君轻快地扬声上马,呼韩邪纵身坐在她身后,扬起马鞭,朝连绵的阴山跑去。
阴山很快就到了,昭君张开双臂,快乐无比地大喊着,山麓草场随着山势缓缓向上延伸,伸向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脚下,森林之上,则是气象万千的雪峰,雪峰连绵浮空,直耸天际。阳光斜照,林中越发显得幽深隐秘。
“这真是太美了!”林中清澈的溪涧里水声溅溅,时而水拍激石,激起千层浪,给宁静的深林倒添了不少幽深古意。
呼韩邪拉着她的手顺着溪涧往上走,不一会儿,便听到一股金石相碰的声音从附近传来,呼韩邪停下来,昭君仰头望去,一条高约十多丈、宽约五六丈的飞瀑,如白练一样,从悬崖上飞泻而下,声势如万马奔腾,瀑布落入前面的深水潭中,飞花碎玉的水珠溅到几丈外,打在他们脸上,凉意十足。阳光照在瀑布上,竟有着别样的光彩,水气氤氲出一道七色彩虹。
昭君走上前去,拿手接那水,呼韩邪宠溺地说:“昭君,这可不是我要带你来的地方啊!走吧,前面有更好的地方!”
昭君瞅着眼前这冰清玉洁的世界,笑笑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地方怎么不好?”
呼韩邪不懂诗词,凝望着昭君乌黑透亮的眼睛,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搂过她,向东缓缓前行,走了不过十几分钟,转过一块巨石,身后泠泠作响的水声不见了,眼前只见一层水汽袅袅上升,一个圆形的泉水池突现在眼前。
昭君拿手摸了一下水温,竟然是温热的,一串串珍珠般的泉泡,不停歇地从壁底石层中慢慢升起。水池映着蔚蓝色的天空,更显得清亮澄澈,四边长满了野花绿草,这简直是人间仙境啊!
昭君看了呼韩邪一眼,埋怨似地娇嗔道:“这么好的地方,单于还藏私,不让昭君知道!”
呼韩邪只觉得昭君的眼睛像一泓清澈的深潭,娇媚之色荡开,泛起点点星光,越发显得楚楚动人,他心里一动,抱起昭君,“咚”地一声,一齐跳入温泉水中。
水渐渐浸入昭君白色的长袍里,湿沓沓地粘在身上。呼韩邪定定地望着昭君,嘴角扬起一个开心的笑,轻声说:“昭君,在你面前的呼韩邪不是大草原的单于,只是这世间的一个普通男人,他比谁都庆幸能够有你!今生能够遇到你,是上天对我的厚待,让我在英雄暮年找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这辈子我不求什么,只求我们能平平安安地永远在一起!”
“单于……”昭君身子颤了颤,垂下脸,喉咙一哽,将身子贴在他身上。长叹一声,轻声说:“能遇到单于,难道不也是昭君这辈子的幸运吗?”
呼韩邪这一路上也看到昭君与萧育关系亲密,那种无形的默契让他心里酸楚万分,萧育走了,昭君郁郁寡欢,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现在听到昭君这般话,不知怎么地,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单于……”昭君颤抖着,喜悦地低声哭泣出来,紧紧相依的感觉如潮水般涌入她的心扉,让她幸福而安心。
五 尽释前嫌
当黑水河流过夏天芬芳的草原,稻子变得金黄时,昭君派人收割、脱粒、打净,将大部分的稻子作为种子,分给了周围的牧民,留了一部分给大阏氏和其他三位阏氏送去了,她也知道这样未必能打动阏氏们的人,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总得与她们和平相处吧!
正当昭君对她的以礼相待不抱任何希望时,大阏氏过来了。昭君实在是有些纳闷,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大阏氏对她从来都是不冷不热,即使昭君把最好的绣帕献给她,并做了身五彩绣衣给她,也不见她对昭君有半点热情。
正想着的时候,碧荷领着大阏氏进了小楼。一见昭君,大阏氏就热情地抓着她的手说:“妹妹,你可是给我们大草原办了一件好事啊!”
“什么?姐姐快别取笑我了,昭君何德何能?”
“妹妹,你应该知道,左贤王与单于一向不和,还怂恿左大将乌厉屈与他一起扰乱边境,制造混乱,这不是明摆着要破坏匈汉两国的关系吗?前几日,我听说,妹妹设宴把左贤王、左蠡王还有各位将军请到小楼里,做了一道汉匈全席,席上与左贤王、乌厉屈明辨是非,说得他们哑口无言,最后不得不俯首向单于请罪认错。妹妹以理服人,以德报怨这招,让姐姐实在是佩服!”大阏氏说起这件事,语气间不由得带着几分敬意。
“都是一家人,我为单于分扰解难,也是应该的事!我不能眼看着单于兄弟失和,要真的起了内乱打起仗来,受苦的还是草原的百姓啊!再说,乌厉屈将军并不是坏人,他也是重情重义的好儿郎,不然单于怎么会把卜云娜公主嫁给他呢!”昭君轻叹了口气,柔和地说。
大阏氏眼圈一红,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妹妹,我错看你了!你可别怪我先前的冷淡啊!”
昭君忙摇头说:“姐姐,我们是一家人,我可从来没有怪过你。”
“其实你一个人来到这异地他乡也挺可怜的,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妹妹漂亮,夺去了单于对我的宠爱,姐姐嫉妒你才那么做的!可妹妹心宽,也不与姐姐计较,更让我觉得无地自容了!”大阏氏说着说着,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昭君赶忙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说:“姐姐,这都是过去的事,我真没怪你!”
“我知道你是个大度的人。你改变了单于,也改变了我的看法。当你教牧民织布刺绣,插秧种稻,化解单于兄弟们的矛盾时,我才明白,你真的担得起宁胡阏氏这个称号,你给我们的大草原带来了和平安乐!”说着,大阏氏起身朝昭君行了一个大礼。
昭君扶起她,一对美人真如亲姐妹一般,变得无拘无束,无比亲热起来。
大阏氏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就笑着说:“我听说妹妹琵琶弹得特别好,能给我弹一曲吗?”
昭君点头答应,接过碧荷取过来的琵琶,抱在胸前,端正了身子,停了一会儿,琴声铮铮,美妙的音乐充盈了小楼,飘散在风里,又向四处散去。
仿若有一个长发少女,眼波清柔如水,面颊白嫩细腻,声音袅袅,站在一片茫茫水雾里唱着少女的忧郁,几支芦苇,摇曳在黄昏的风里。她行走在白雾里,仿佛飘飘欲飞,要寻找时,却又没了踪迹。
音乐戛然而止,余音袅袅不绝。大阏氏听得如痴如醉,还没回过神来,一阵悠扬的胡笳声响起,声色圆润深沉。昭君细听,令她心惊的是居然有人将她刚才所唱的那首《蒹葭》改成了更通俗易懂的民歌,江南的情歌,伴以塞外的胡笳,别有一番悠远隽永的味道,那种寻觅而不可得的心境更加真实。
大阏氏和昭君忙向窗外望去,海子湖畔里惊起几只水鸟,一只大黑马在那自由自在地吃草,一个白袍青年低着头,在那儿忘我地吹着自己的歌。
“雕陶莫皋?”大阏氏瞅着人影有点像自己的儿子,就出了门扬声大喊。
那个青年缓缓回过头,一看大阏氏,连忙从草地上站起,叫了声:“阿妈!”
昭君紧随着大阏氏也出了门,发现雕陶莫皋脸色泛红,有说不出的窘迫,就笑呵呵地说:“这是我家乡的歌,你是从哪儿学的?”
“是萧将军教的。有一次,我看到萧将军在那儿整理曲谱,觉得这歌十分好听,就央求着他来教我。”
昭君看雕陶莫皋的脸更红了,就打趣地问他:“那你知道歌里的意思吗?”
“知道,萧将军说只能唱给自己喜欢的人听。”雕陶莫皋不敢抬头直视昭君的眼,有些害羞地说。
“那逐鹿王子是有心上人了?是不是吉拉塔姑娘啊?”昭君含笑转向大阏氏,“姐姐,看来我们得办喜事了!”
大阏氏哈哈笑了起来,“我明天就跟你阿爸说,我们雕陶莫皋配得上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
昭君也会心地笑了,唯有雕陶莫皋但笑不语,他陪着自己的母亲骑马回了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