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住进要塞司令部,每天坐汽艇出入,沿途加了岗。他的直觉早已被生活的阅历和恐惧感磨炼得异常敏锐,他时常警告自己提防眼前的危险。
1925年8月20日,蒋介石在省城军校办事处,正准备去中央党部开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听筒里声音急促:“廖仲恺先生到中央党部开会,早到了一刻,在党部大礼堂门前遭暴徒刺杀,头部中两枪,立即丧生……”
蒋介石低着头,两眼望着地上,嘴唇不断地动着,好像在嚼什么东西,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他记得很清楚,直到凶案发生的前一天,他与廖仲恺见面的时候还互相问候,寒暄一番的。他们之间的关系缺乏至朋亲友之间应有的亲切和热忱,这要怪他蒋介石自己,他同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年长与他共事的党代表廖仲恺,都保持一种让人觉得他冷漠无情、睥睨一切的距离。他的拘谨的言谈,几乎仅仅止于回答对方的问题;而且,聚会的客人愈是众多,他愈是寡言少语,除了对学生发表演说。这使得他在1925年初,黄埔军校国民党特别党部改选时,从原来的执委位置落选,还是廖仲恺出面推荐,才继续担任了一个监察委员。
蒋介石脸上的皮肤紧皱,不时颤动,失神的眼珠无意识地转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摔下电话机,叫宓熙备车,马上赶往中央党部。
廖仲恺的遗体已收拾干净,从东山医院拉回中央党部。蒋介石朝前走了一步,浑身哆嗦,连衣服和脸上的细纹都在颤动,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惊讶成这个样子。廖仲恺躺在那里,面目如生,眉心里中了一枪,枪眼很小,可以看出凶器是一只很小的手枪,大概这是致命的一枪。他的夫人何香凝女士站在遗体旁,哭得泪人似的。蒋介石强作镇定,对何香凝说:
“夫人多保重。我出于对廖先生的情谊,对他的纪念,我要竭尽全力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严惩凶手!”
何香凝点点头,不停地擦着泉涌的泪水。从她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痛述中,蒋介石得知:
8月19日晚,廖仲恺又忙于替军校筹款,到家已经很晚了。第二天早晨,刚过8点,又有人来向他请示公事,等他把公事交代完毕,已经是8点多钟差不多快9点了,廖仲恺还没吃早餐。因为预先接到通知是9点开党中央常务会议,何香凝催他:“快点吧!开会的时间到了。”廖仲恺于是匆匆忙忙只吃了几口白稀饭,就一起上车出门。
“唉!”何香凝叹道,“现在想起来,也真像催他去死一样。”
车子向着惠州会馆(当时的中央党部)开去,在路上遇着陈秋霖,他正要上廖仲恺家里商量事情。仲恺一看见就招呼他说:“你是找我吗?”陈秋霖说:“是的。”仲恺说:“那就请上车一同到中央党部去吧!”
汽车开到中央党部门前停下,大家先后下车。何香凝刚一下车,抬头看见一位女士,就止住脚步向她说:“停二十分钟我就到妇女部,我有事情和你们商量,请等着我。”正在说话的工夫,就听见“叭叭!叭叭!叭叭叭!”的一阵枪响,何香凝还以为是谁在放爆竹呢。等她一转脸,看见廖仲恺已倒在地上。陈秋霖痛楚地挨着步子,也倒下去。在她身边的卫兵,也已受伤躺着了。四人同行,三个男的都中弹了。她才意识到有人行刺。她一面大喊捉人,一面俯身抚着廖仲恺,他已不能答话。当她刚刚低头去扶廖仲恺时,又是一阵枪声。头上噗噗地子弹飞过,她头皮都感觉到热气。如果不是弯身,她一定也会中弹。她把廖仲恺架了起来,只见满地殷红。他衣服上的鲜血,还点点往下滴。还没到医院,他就断了气。陈秋霖也在负伤后几天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