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胡雪岩外传--从伙计到商界巨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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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发寒热香官逝世惊炎凉左爵赉书

却说香官连人带马滚下坟堆子去,早吓得一身冷汗。那马只顾自己爬起来,跳了几步,见地下有草,早埋头在那里吃草去了。自己却把腰子跌酸痛,打地下一看,原来是一个坟头上的凉食瓶子掉在地下,却正垫在腰里,所以痛的,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正待挣扎着坐起来,瞥闻马铃声响,有两个马飞也从堤上掉转过来。香官恐是追来的人,忙躲在坟里等他们过去,直听得铃声远了,看看天色已晚了下来,便支撑上马,加一鞭急奔入城。到府见那两个马拴在门口,便有些胆怯,不敢进去。刚下马迟疑间,只见自己的两个小厮出来接见道:

“哎吓,爷,我找吓!我只道爷跑到哪里去了,急的了不得,爷往哪里来的?”

香官至此,才知道那两个追马就是他两个,才把心放下了,投鞭径入府来。一班管家都站班伺候,香官也不理会,回至带青山馆来,睡下床去,不由的腰里酸疼,叫声哎唷。丫头们问时,才知道是掉下马来了。

一时喧传出去,早惊了几位姨太太,想雪岩不在家里,倘或有些长短,干系不下,便都前来问安。如苏、兰、大扬州、周、郭、闽等人,都先后到来问好,香官只推说起不得床,谢了罪不见。落后四房里剩下着管屋的胡嫂到来,才趁空儿缠绵了一会。不料这夜便发起寒热来了,见神弄鬼的整整闹了一夜。次日便越加沉重,竟真个起不来床了。至下午雪岩等一大批人回来,也不能出去迎接。

至晚,雪岩才知道香官病了,便着人先来看视,见说真个病重,于是大家都发急了,连老太太都一起前来看病,见香官只是热的发昏过去,满口子说的呓语。老太太因埋怨雪岩,说不该昨儿吓他太甚,一面延医,一面添派丫头伏侍不提。

谁料这香官自此一病,竟病的长久,至二月初旬尚未复原。却值小考到了,香官听人都说要考去,便自己也要进场与试,雪岩禁他不住,见病体也七八分好了,只得依从了他。却好那当铺里的小郎二姑爷自定亲之后,也早弃商而儒,比番也去应试,两人在场内遇见了,甚为投契。至五月间道考过了,揭晓出来,香官竟与那小郎同登泮案,雪岩等一家都喜之不已。却好香官这年刚正二十岁,便替他做生日,带便开贺,仍传了金小翠的班子,演了三天戏剧。过后不道香官因劳瘁过度,旧病复发,竟一日沉重似一日起来,雪岩等自是担忧。

正为香官担忧间,猛不防一道讣闻到来,说是二姑爷作古了。其时雪岩正在院里,因高兴,和螺蛳及大、二、三、四、五位小姐同席用晚膳,接到这道讣文,雪岩不由的把碗?一放,喟然长叹道:

“不料这孩子竟不长寿!”

二小姐在旁,看见讣文,心里痛了一下,想起当初定亲的时候,已是自叹不辰,今日才进了个学,便又身故了去,却教自己做了望门孀媳,不由的心里一酸,咽声大哭起来。大家也只有惋惜,没得别的劝解。哪里知道这位二小姐过于伤感,竟就此得了个怔忡的病症,嗣后便手舞足蹈,不知礼节起来。雪岩见她真个疯了,也就没法处治,只抱怨自己罢了。

过了几日,丫头们报说香官的寒热越发重了,医生已自回复,雪岩便分外着急,到处赶接名医诊视。终究药石无灵,不上数日,可怜把一个粉团儿似的郎官,竟奄奄的下了世了。报入上房里去,便满屋子造了反似的,自老太太起,以及各姨诸姐,一齐奔到,放声大哭。那香官却早已溘然长逝,无声无臭的了。于是即便赶办衣衾棺椁,次日落材,三朝理忏,七七超度。因他是长子,吩咐合府里都挂轻孝,停上一年,才出了材,给他安葬落穴不提。

一日,恰好假山司务郭连元从左宫保大营里奉差到来公干,顺便寄封信与雪岩,雪岩当即厚视连元,命帐房里排席请他。自己袖书进来,到梦香楼上,就灯下拆开。螺蛳在旁,见他看毕,便把封信搁在一边,发声长叹。

螺蛳因问是什么事?雪岩道:

“宫保也算知我了。他说是盛极必衰,是古今必然之理,咱们家里眼下也算盛极的了,但朝中和我不合的人多,深恐一旦有甚疏失,势必不了,教我趁此把三个兄弟将产分析了,并置备些恒产,为日后地步。我虽也有意思,只是教我一下子哪里好和兄弟们讲的分析两字?”

螺蛳道:

“这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天下定理。即如当初老爷在宁波的时候,二老爷却在苏州候补,三老爷和四老爷又各自一处,何尝本来是合在一处的?如今虽合在一处,日久终免不得树大枝多的分出去住。况这屋子又不见甚大,至于日后分枝,不如现在便分定了的干净。”

雪岩因道:

“这宅子果然太小,如今已是挨挤得满满的了,明儿几个孩子成了亲,也就住不下来,所以我打算下半年便把大女和三女四女都嫁了出去,也可宽空些出来。便是那园里锁春院旁面,望仙桥直街的那所剃头铺子,和酒栈的屋子,不肯卖与我的可恶。”

螺蛳道:

“那个我曾听说,那两所屋子是有钱的主子该的,断不肯卖,倒也不必讲了。只是我想起来,咱们府里的用度,如今太大了,什么前儿除夕,各房送压岁钱,竟都向帐房支了元宝来送,总共十几房,竟领去了五十余只元宝。再那赏给丫头们的赏封,也竟拿了金锞儿十锭五锭的,也不问个价值的赏给。照此,哪里还搅的下去?虽咱们府里不愁的没钱,到底也抵挡不住。像年底结下帐来,庆余堂折了七万,阜康折了十一万,再加京城、上海、镇江、宁波、福州、湖南、湖北等处银号,也亏了不止数十万两。不是我讲,若竟托信了人,如范姑老爷那么样搅去,恐三五年下来,也就招架不住了。”

雪岩便点首无话。这夜没兴睡了。

次早起来,梳洗毕,便下楼来,挨班到正院请安过了。雪岩走出外厅坐下,叫管家请谢芙明到来,因问各处银号报册是怎么样亏折了的?芙明也回不出所以然。及查到清册,都是因开销过大的缘故,却惟上海和宁波两处亏耗最大,因当时不则一声。待芙明退去,立即着人去把范毓峰和魏实甫、程欢三人请来。不一时三人俱到,雪岩因叫三个计议个整顿那两处银号去的长策,三人先都缄默不语。到底范毓峰是雪岩的外甥,容讲得一句话,因便保举魏实甫、程欢前去查核整顿。雪岩见保举得尚是不谬,因便点首,就此重托了程、魏两个。实甫、程欢自是兴头,略推了一句,也就分别到上海、宁波去了。

不多几天,就有户部尚书阎敬铭奏请拿办的折子,幸而护理江督曾制台是与左爵最要好的朋友,极力保全,得蒙浙江巡抚刘中丞一气相生,同上一封免拿的折子,看来还多是左爵的力量呢。

唉,勿可话保全商家,老成人到底有些识见了。

正是:漫说胡家关系小,朝廷无人莫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