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作响,寒气彻骨,大街两旁的店铺都关闭紧严。然而东大街的尽头怡红院却红灯高悬,烛光闪烁。公子王孙、富商大贾熙来攘往,接踵摩肩,十分热闹。
东厢房内灯红酒绿,欢声笑语。4支酒杯粗的红烛发出咝咝咝的声音,火舌跳动,照得房内如同白昼。胡雪岩偎依着翠花,红光满面,精神奕奕。陪坐在一起的还有怡红院的琴琴、芳芳、阿姣,她们是胡雪岩应邀的佳宾,特来吃“花酒”助兴。翠花约摸15岁,身材颀长,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旗袍,胸前一朵特别大的牡丹精绣其上,足穿一双软底红布鞋,丝绸缎面小巧精致,她略施粉黛,凤眼生辉,偎依在胡雪岩的怀里,小鸟依人般妩媚丽雅讨人喜爱。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兴之所至,无所不谈。一会儿,“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几名侍女捧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走将进来,“茄汁虾球”色泽红艳,“绣球鱼丁”白中带绿,“鸳鸯鸡丝馄饨”汤色鲜亮,皮薄滑润……大盘小碟堆了满满一桌。一名侍女拿出一瓶上好的“女儿红”替胡雪岩斟满,接下又为下首的翠花斟上,待众人杯满,胡雪岩站立起来举杯在手说道:“难得翠花错爱,钟情于我,我饮此杯以示谢意。”说罢一饮而尽,一口气又干下两杯,众人相陪,轻呷一口以示应付。胡雪岩3杯酒下肚时满脸通红,再看众女子也生出些许红云,特别是翠花不施粉黛却俏脸红润。众人举杯执箸,谈笑风生,猜拳行令,乐不可支。席间翠花鼓乐操琴,载歌载舞。胡雪岩见翠花低颦一笑都有十足魅力,压不住心中的狂喜,随即从包里掏出百两赏银,然后又如痴如醉地观看表演。当翠花回到胡雪岩身边时,胡雪岩不禁伸出双手将翠花整个儿抱入怀里,谁知一不小心将一碗燕窝汤撞翻了,一碗的汤水全撒在胡雪岩的衣衫上,翠花惊得不知所措,急忙掏出手帕去揩,动作非常轻柔,目光水灵灵地注视着胡雪岩。胡雪岩连忙将粉白细嫩的玉手抓住,张开嘴亲吻了一下,翠花娇羞一瞥,胡雪岩捡过手帕自己揩起来,然后将手帕放在鼻子上一嗅,嗬!清香扑鼻。周翠花见状说道:“胡大先生喜欢就留下吧。”两人眉来眼去,调情骂俏全然不顾他人。酒足饭饱之后,其余人告辞各自回到自己的客房,胡雪岩抚摸着光滑柔美、弹性十足的纤纤细手,欲火难禁,迫不及待将翠花抱至帐内,安然就寝。
次日天明,胡雪岩醒来,见周翠花正恬静地躺在自己身边,非常温柔可爱,眉毛舒展,红唇微启带有笑意,似乎她正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胡雪岩不忍破坏她的好梦,禁不住又将整个房间打量一番。房间不大,但却布置得十分典雅温馨,崭新的苏绣窗帘白底黄花,淡雅又不失豪华,一张楠木圆桌上摆着胭脂粉妆、西洋圆镜、檀香木梳,全是些女儿装饰打扮之物。他将目光收回到帐内,这蚊帐是薄如蝉翼的白绫精心缝制,被褥也是新做的细软缎面,十分暖和,上绣鸳鸯戏水图,使缎面十分惹人注目,“啊,全部都是新鲜的。”胡雪岩自言自语,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轻轻揭开被子坐在床沿,穿戴完毕正要起身走出房门之际,一个小侍女捧着个盘子走进来,将盘子举到胡雪岩面前,说:“这是老妈妈的酬谢,请收下。”胡雪岩这才发现盘中有一红绸包裹的东西,他立即抓在手里,将它打开,“500两银票”。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周翠花第一次接客,照例要请院中的常客、经验丰富的子弟破身,鸨儿由是请他行此大礼给以重谢。胡雪岩心中欢喜不堪言表。他忍不住又走向床前,俯身亲吻翠花,翠花被惊醒,二人又窃窃私语,共享柔情。
在怡红院吃过早饭已是11点整,胡雪岩稍作修饰走出怡红院。此时大街上已是车水马龙,行人如潮,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约见直隶安国县最大的药材巨头孙大头。“大头”是因其头大而得的诨名,药材买卖中的生意人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极少人知晓名。想到这他急匆匆向白云楼走来,谁知踏进白云楼,连人影儿都未见着,胡雪岩心中不由得着急起来,由于左帅西征将士水土不服,急需大批丸散膏丹,恰恰孙大头有大量现货,可解左帅进兵之忧。莫非此人不讲信用,此时变卦,这在生意场上是常有的事。终归人去楼空,胡雪岩没精打采回到家里,颓然跌进沙发里。夫人罗四见状,柔声问道:“什么事使你如此萎靡不振?”这轻言细语尤如甘甜的乳汁滋润胡雪岩的肺腑,他眉头为之一展,罗四不失时机俯身亲吻,柔柔抚摸,胡雪岩便将未见孙大头的事说了出来,并索性把在怡红院里昨夜的风流吐露。罗四一听,突然目光直直地盯着胡雪岩,心中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醋意,她问道:“现在是几点?”胡雪岩从内衣口袋里掏出洋表一看,“唉呀,11点半了。”“这就对了,此时已近中午,哪里去见人,说不定以为你不要见呢?”罗四太太见胡雪岩耷拉着脑袋,满脸失望,话锋一转,“嗯,要等你办这事,恐怕左帅要另请他人。”原来,按照事先的约定白云楼面谈,9点钟孙大头去白云楼见胡雪岩不在,以为有事耽搁,谁知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到10点3刻仍未见着,他动了走的念头,但一想不如直接上胡家问个清楚,到得胡家受到罗四热情接待,二人就有关事宜商谈起来,最后全部买下孙大头的货,价钱比一般的便宜,可以赚近万两银子。听完罗四的叙述,胡雪岩眉开眼笑亲吻罗四,神采飞扬,十分愉快。但不禁为去怡红院险些误事而后怕,同时又暗地里佩服太太的精明能干。想到这里,便将罗四搂进怀里,称赞道:“贤妻不愧女中丈夫,可替为夫独挡一面。”胡雪岩的夸奖使罗四太太激动盈眶,泪水滚滚而出,他将手伸进手兜摸出手帕替罗四拭泪,香喷喷的丝绣手帕被罗四抓在手里。胡雪岩尴尬一笑,他以为罗四太太会大发醋意,哪料到罗四浅浅一笑,说:“如若再这般沉湎于酒色,一是坏名声;二是带坏头误事业;三是伤身体;特别是如果手下的钱庄、典当、丝号、药店都仿效东家茶楼酒肆,青楼花巷狂嫖滥赌,这样偌大的生意便要荒废,家道岂有不衰败的道理。”胡雪岩倒吸一口凉气,不断点头称“是”,“言之有理”。
午饭过后,李知府夫人王太太来访,罗四将心中的顾虑告诉了王太太,为了避免胡雪岩逛妓院,欲替他物色女子做小,但又怕家庭不睦,影响事业。王太太说:“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胡大先生家大业大,三妻四妾那才光宗耀祖,十分风光。一来保住名声又不耽误正事,二来更不会伤及身体。至于以后进门争风吃醋,你罗四太太理财持家,经商筹划,韬略无穷,对这点小事简直微不足道。”王太太一番话使罗四耳根发热,热血沸腾――她心中有了主意。
重阳日这一天,天气较好,太阳老早就升上了天空,胡雪岩携妻子罗四及一丫环小梅游览西湖。西子湖畔,堤上垂柳已枝黄叶枯,全没了春日袅袅轻盈之态。湖水虽近深秋仍素湍绿泽,静影沉璧。渔舟竹筏、游船画舫穿梭往来,增添不少乐趣。此景真可谓不是春光胜似春光。
一画舫引起胡雪岩的关注,只见几名歌妓正操琴鼓瑟为两位贵族公子演奏,琴音悠扬,歌声悦耳,其情形让人羡慕。缓步踏上断桥,他不由得想起白蛇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心中啧啧称奇,于是伫立桥头举目远眺,内心十分激动,这一瞧才发现桥下正有一青春女子在湖边埠头上浆洗。只见她青丝秀发,手儿红润,清澈的河水倒映着她粉红的衣裙;虽然已是深秋,但姑娘却累得热汗直冒。她扬手轻轻理了理眼前的刘海,又继续忙碌。这青春勃发的少女仿佛浣纱西施,胡雪岩心里赞道。他随即将桥面一块石子丢入湖中,“咚”,声音轻微,但仍溅起水花,少女扬眉仰视,忽然发现一个头戴翎子的官员正凝视自己,急切地低垂双眸,俊脸羞涩。她匆忙端起木盆拾级而上走回屋中,将门一带,隔断了胡雪岩的视线。他这才注意到少女的家麦秸草房傍河而筑。胡雪岩被女子的美貌吸引住,他怦然心动,渴望再一睹农家女的芳容。然而注视良久,未见少女出门,他怅然若失,遗憾而去。罗四将丈夫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露声色陪着丈夫。此时此刻胡雪岩游兴索然,悻悻而归。
第二天,罗四身着尼姑衣服,手捏念珠来到少女家,轻叩柴门,门被打开,只见一个瘦骨嶙嶙的老太婆出现在她面前。罗四口中念念有词,念珠在她手中移动,她说:“施主,讨口水喝。”老太婆见是化缘的尼姑,忙迎进屋内。房矮小昏暗,罗四被引进客堂,客堂里供奉着“观音菩萨”和“妈祖”的塑像,香案桌上青烟缕缕,星火点点。“阿妹,快去给师傅倒碗水。”客堂里一位正在纺纱的少女站了起来。“婷婷玉立,漂亮无比。难怪他魂不守舍。”罗四边喝水边拉家常,了解到这是5口之家。大儿、二儿都在太平天国里战死,老伴被西湖鱼霸关起来。现在家里就剩下母女俩。阿妹年方17岁,与邻村渔民周乐生自小指腹为婚,及至长大成人,两人常借打鱼之机偷偷约会,感情日深,双方互换生辰,定下了拜堂成亲的良辰吉日。哪知祸从天降,由于阿妹出落得貌若天仙,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都遭到她们的拒绝。然而西湖鱼霸仗势欺人,以太婆儿子参加太平军,老爹抗交鱼税为由,把老爹关了起来,另叫人捎信说,只要阿妹答应嫁给他的儿子“白痴”,立即放人。阿妹誓死不从。鱼霸已威胁好几次,流露强抢之意。一想到父亲,阿妹没了主意。
罗四听了阿妹娘的叙述也难过得流下眼泪,十分伤心,别了将50两碎银送给阿妹,阿妹捧着银子连连称谢。一回到家里罗四脱去僧衣,立即嘱咐管家给阿妹家送百两黄金。另外去叫鱼霸将阿妹爹放了,然后又将嘴贴近管家耳朵吩咐一阵,管家领令而行。
这一天午后,阿妹正坐在纺车旁织布,忽然周家的人来报信说,周乐生今日早晨不幸坠水身亡。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使阿妹痛不欲生,她真想一死了之。面对年迈的母亲、受困的父亲又于心不忍。她强忍悲痛,把泪水往肚里咽。几日后心情稍微舒畅,静心一想,乐生一死鱼霸更会穷追不舍,要她嫁给“白痴”真是恶心,但又无计可施。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父亲被放了回来,身体更加虚弱。阿妹赶紧给父亲生火煮饭。饭后,父亲精神好转,他问道:“这些日子鱼霸来过么?”阿妹气愤地说:“岂止来过,还妄想抢婚呢!对了,爹,他们咋把你放了呢?”父亲说:“鱼霸告诉我有人替咱们交了钱。我寻思这是谁呢?细问之下,他们才不情愿地告诉我一个叫罗四的太太救了我。”全家人沉浸在相聚的欢乐之中。傍晚时分,胡雪岩的管家揣着百两黄金来到阿妹家。管家说明来意,“这百两黄金是我家太太送给你们的。”见阿妹全家都莫明究理,非常不解,管家说:“前些日子我家太太去灵隐寺还愿,穿着尼姑服来你家讨过水喝。”母女俩都“啊”地叫了起来,“这真是大好人。”管家又将罗四太太吹嘘一番。末了很婉惜地说:“可惜,我们太太无子,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阿妹娘一听也替罗四太太垂泪,她问道:“何不纳妾取小生个小子呢?”“啊,想只是未遇着合适人家。”管家又接着说道:“你们家阿妹未许配人家么?”阿妹娘两手一摆:“这不行,人家大好人,我阿妹未出嫁未婚夫就死了,想来命苦,哪攀得上这样的亲戚。其实我们当下人使唤都不敢妄想呢,看来,他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只有来生再报。”管家见阿妹娘话中有话,不由双眼一亮,见阿妹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眼里满含希望,便说道:“此事有待禀报我家太太,天色已晚,我得告辞了。”管家被全家人送至门外。
不久,胡家张灯结彩,唢呐声声,人们簇拥着新郎胡雪岩、新娘陈阿妹来到大厅。大厅正中大红“?”字端挂墙壁,一对红烛火苗窜动尺余,发出咝咝咝的鸣叫。新人参拜完毕被迎入东楼洞房,人们则在酒桌上分享快乐。
胡雪岩与罗四感情如日中天,与新欢如胶似漆,事业发达,一帆风顺。在这之后罗四先后又为胡雪岩娶了十名黄花闺女为妾。东楼十二钗住在一起显得十分拥挤。罗四太太便与胡雪岩商议修一座新楼。胡雪岩一听不谋而合。但声名在外,就不能简简单单造一座楼,必须精心设计,与之配套的花园水榭也要修建得豪华气派,两人商量停当,便请来能工巧匠勘查设计,但怎么摆放都是住宅拥挤,布局顾此失彼。胡雪岩心中思索良策,有个手下人向他献计:胡府临街毗邻铺面较多,何不将靠向胡府院墙的住宅全部买下,那样整个胡府将增大许多,随意建造都显宽敞。胡雪岩听后连称妙计,心中欢喜,他准备修筑一幢专供“十二钗”休憩的娇楼,取金屋藏娇之意。当即吩咐管家去收买街房。大多数人见价钱出得很高欣然同意。但少数几家由于一时未找到合适的去处,犹豫不定。于是胡雪岩用千两银子贿赂知府,强行增加官税,迫那些人慑于官府的压力忍痛割爱,另寻他处安身,但一吴姓人家就不肯搬迁。原来吴姓户主吴氏有一个腿残个矮、右臂僵硬的儿子吴成,娘儿俩靠打草鞋,替人浆洗为生。听到胡雪岩收买街房,吴太太就坚决不出售。胡雪岩十分恼火,派人去劝说多次都告失败。如果他们不搬走,那购买到手的街房就突然间被切成两段,一点整体感都没有,胡雪岩和罗四太太商量拔掉这颗钉子。
一天,吴氏正在河边浆洗衣服,儿子吴成一拐一跛来到面前,吴氏一见儿子满脸是血,丢下衣服捧起儿子的脸一看,鼻血还在汩汩外流,冷水止血后,吴氏才细问缘由。吴成说,他正在替人捡叠衣服,突然闯进来几名流氓,不容分说,将货架全部推倒,我上前制止,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这帮人折腾一阵后,拣了几件上好的面料扬长而去。听过吴成的叙述后,吴氏气得脑都快炸了,眼看着这是胡家所为,但又无可奈何。起初卖房,吴氏不愿意是因为,她不愿祖上传了数代的基业葬送在她的手里。急急忙忙回到家,一片狼藉,损失惨重。货架断的断,残的残,有的被撕破,有的被踩在地上。娘儿俩收拾好一阵子才将房间理顺。一会儿后,有几家来取货,吴氏不能按时发货,有两家的绫罗衣裙已被抢劫,她不得不加倍赔偿。吴氏心如刀绞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娘儿俩抱头痛哭,闻声落泪。
第二天,胡雪岩的管家又前往吴家。这一次倒没费多少周折,很快成交。吴氏母子俩满眼含泪,在寒风中踽踽而行,不知走向何方。
收买街房后,胡雪岩便立即着手修他的十二钗住宅――娇楼。3个月后,胡雪岩新居落成。他带领罗四、陈阿妹……众妻妾登临娇楼。环顾四周,华屋气势恢宏,金碧辉煌。极目远眺,海天茫茫,空明澄碧。南望山岳峰峦叠嶂,绵延不断。站在此楼上可观海上日出,夜看海潮新月万叠金光。再看此楼有仙阁凌空之感,俯视脚下,娇楼傍水而建,人工湖清波绿水,“三潭映月”、“柳浪闻莺”、“蓬莱阁”景点错落有致,叫人赏心悦目。原来人工湖仿西湖而建,可以说游家中即似游览西湖。面对眼前如此巧夺天工的娇楼,妻妾们心旷神怡,走进屋里,室内装饰异常豪华,红色地毯,一色红木家具,件件都是精雕细琢的佳品,叫人目不暇接。胡雪岩当即将房间分派与十二妻妾,众妻妾喜不自胜,此后胡雪岩便泡在娇楼,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