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毕竟是个弹丸之地，电子工业机械厂这场打狗戏，连夜在全市传开。
暗流汹涌中，慢慢长夜在静悄悄晨曦中结束。
第二天上午，电子工业机械厂全厂总罢工，工厂在转眼间成了一座荒庙，一遍阴凉。
好在厂里还剩下几个鼻青脸肿的看守内阁成员，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待在办公室里，眼前的情景凄凉的叫人怜悯掉眼泪。昨晚那个恐怖场面，回头一想，他们的心还在发抖，心酸的好想朝着苍天大哭，咒骂人世间的不公平，为什么同样是人，胡耀颢当厂长，会是如此风光……
只要机器瘫痪在那儿，不响起来，就是悬在他们这个看守内阁头上的一把重剑，哪怕他们有三头六臂，照样也不会有大声说话、狡辩的机会。
十点钟，电子工业机械厂五百多名员工浩浩荡荡沿街前往市政府示威请愿，他们手举巨幅标语：严惩电子工业机械厂的改革黑手——汤项丘；坚决捍卫改革成果，保护工人利益；揪出官僚走狗汤项丘，拯救电子工业机械厂等等。
——这是冰云市有史以来气势最浩荡的一场游行示威，也是冰云市解放以后第一场工人大罢工。
游行队伍眼看要到市政府了，市政府大门值班的门卫不经心中，只感觉前方一片来势凶猛的乌云朝市政府压了过去，他见势头不对，赶紧把大门关上上锁，慌里慌张跑去报告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叶电杭。
叶电杭是一个大腹便便光头中年男子，等到他和门卫赶到大院时，大门外已是呐喊连天，铁门被撞的哐啷哐啷直响：
“开门，我们要见市长！”
“快开门，我们要见市长！”
从未见过这阵势的叶电杭，哪敢靠近大门，惊恐万状张望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用他那娘子腔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事胆大攻击市政府？这是严重的犯罪行为，你们懂吗？”
懂什么懂，叶电杭那娘子腔早被电子工业机械厂员工的呐喊声吞噬，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眼看大门要被撞倒了，叶电杭害怕了，转身慌慌张张要回办公室去打电话到公安局。
心慌，眼睛瞎了，叶电杭踉踉跄跄赶回办公室，刚到大厅当儿，一头撞了在家主持工作、主管工业副市长高甘战身上。——外边的一片呐喊声，早已惊动了市政府办公人员。
阴沉着脸，高甘战问叶电杭：“外边怎么回事？”
“坏了，坏了，外边有人暴乱，要造反。我得赶紧打电话到公安局去。”叶电杭为自己的果断有些得意，说的话，顾不上高甘战，又往里踉踉跄跄而去。
瞧瞧叶电杭慌不择路，恐惧失措，高甘战不生气，那是假的，他一个厉声：“打什么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没有搞清楚，你打什么电话？”
见无法从叶电杭和门卫嘴里打探出个寅卯，高甘战额头紧蹙，心中三分忐忑，硬着头皮朝大门口走去。
快到大门口时，放眼朝门外仔细一看，高甘战意外发现其中有不少是电子工业机械厂的人，心中更加纳闷。于是，高甘战扭头向门卫要过钥匙，朝大门走去。
走到大门，高甘战不敢大意立马打开大门，一边慢腾腾洋装开锁，一边大声朝外边说道：
“乡亲们，乡亲们，乡亲们，请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尚书记和唐市长到省里开会去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有什么请求，请派代表进来，坐下慢慢商谈。”
“能解决的事情，我当场给予解决，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立即打电话请示尚书记和唐市长。”
“你们说好不好？”
说的，高甘战向前头的人了解事情真相，吓出一身冷汗，心头大骂：汤项丘啊汤项丘，你狗胆包天，胡作非为，也不掂量掂量，胡耀颢是你想撤职就撤职的了吗？这一回，你汤项丘踩在地雷上了，我看你怎么收拾场面。
了解了真相，高甘战才大胆打开了市政府大门。
大门一开，电子工业机械厂员工潮水一般涌进市政府大院。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电子工业机械厂职工一致推选以厂工会主席范文学为首的五名成员，代表工厂与市政府谈判，因为一帮新干部退到幕后指挥着这场空前的工人大罢工。
想的很天真，当电子工业机械员工是呆瓜，高甘战要其人回去，免得影响市政府正常工作和造成坏影响。
高甘战这话一出，可把大家惹毛了，虎视眈眈把他围在了个铁桶似的，声明只有得到谈判结果，市政府严惩汤项丘及陈泽沼、郑明会一伙人，还胡耀颢一个公道，大家方肯离开。
见状，高甘战也软了下来，再不敢开口叫其他人先回去。
进了市政府小会议室，谈判一开始，范文学把事件说了个大概，国字形的脸骤然一变，难压心头愤怒、仇恨，说，具体情况，他们这些市政府的官老爷去问他们的汤大局长好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电子工业机械全厂员工心愿只有一个：立即恢复胡司令厂长一职，严惩汤项丘和郑明会、陈泽沼、猴科长、叶猛汉、邹振林、甄长龙张志熊七个人；汤项丘必须给电子工业机械厂全厂员工下跪、磕头道歉，保证今后不插手电子工业机械厂事务。
在这节骨眼上，高甘战这个主管工业副市长不敢拿官架子了，忙陪着笑脸，一一给范文学等人添了茶。
坐下后，高甘战依旧是官腔官调，没有一句实质的话，说胡耀颢厂长这一次对电子工业机械厂管理机构、管理干部的革新，已经请示过市政府，是得到市长唐正审大力支持。他突然被工业局局长汤项丘撤职，市政府领导无一会知道。他们放心，市政府将马上派人调查、了解。情况确实属实，市政府定然还胡厂长一个清白，恢复他厂长一职，严厉惩罚有关人员。希望他们以大局为重，劝说工人先回工厂去上班。
铜牙铁齿，范文学这头衔可不是虚的。面对高甘战官腔官调忽悠老百姓的话，范文学气不打一处来，臭着脸驳斥：
“高副市长，收起你们这一套官话吧，我们老百姓憨是憨了点，但也不是这么好忽悠好糊弄。”
“罢工，第一个受损失的是我们工人兄弟。”
“但是只要坏人一天得不到惩罚，只要胡司令一天没有恢复厂长一职，就无法平息工人心头的熊熊怒火。”
“这是全厂工人的大事，过日子的大事，不是我们几个人的私事，我们没能力说服工人。”
“要想早日结束罢工，那要看你们市政府领导的态度，生死大权握在你们手中。”
“我们全厂工人的心愿是——要么，你们市领导选择官僚走狗汤项丘。要么，你们市领导选择电子工业机械厂，给我们几百号工人兄弟一碗饭吃。”
面面相觑，市政府几个当官的心下里明白，这一回他们碰上了强硬分子。
一脸难色，高甘战软中带硬：“老范，你们这样，我们也很为难，总得给市政府一个调查事情真相的空间吧？”
范文学一句顶过去：“高副市长，你这话要是叫外边的工人听到，不惹毛了他们，占了市政府办公楼，我——老范当你们的面前，倒立走出市政府。”
“你们现在立马去调查啊，没人拦着。”
语塞了，高甘战又难堪又心怵，领教了这些天天跟铁打交道的粗鲁汉，暗暗责怪他们的心就铁一样硬。
与电子工业机械厂的谈判，只好在没有结果的情况，结束第一轮的谈判，高甘战不敢怠慢，亲自立马赶去工业局。
然而，高甘战没找到汤项丘。
昨晚未被当场打死，汤项丘却被吓得骨头都散架了，再加上那个肥头挨了几粒石蛋吃，回家之后，吐了一口血，连夜躺到医院病床上。今天一听说电子工业机械厂全体工人大罢工，汤项丘情知不妙，更是龟缩在医院里不敢做声了。
直到深夜一点钟了，高甘战才从汤项丘女儿口中获知他的去向，赶到医院去当面劝说，要汤项丘纠正自己的错，结束这场罢工，避免造成更大影响，坏了冰云名声与形象。
回想昨夜那场恐怖，汤项丘恨得眼睛涨红，哪听的进高甘战的劝说，他恣意报复胡耀颢，要将胡耀颢一脚踩到底下，永世不得翻身，给点颜色叫电子工业机械厂那群刁民看看。
汤项丘心毒，但是电子工业机械厂员工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把他揪下台，誓不罢休。
次日，电子工业机械厂机器照旧瘫痪那儿，看守内阁只能守着这冰冷冷的没有生息一座荒庙。
下着雨。
工人们打着雨伞，穿着雨衣，冒着大雨愤怒站在市政府大院内继续示威，高亢抗议声和着雨声，传进办公楼，扰着办公室里那些人心烦意乱，安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