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王在城里娶了妻子,刚买过房,提议接母亲进城住。母亲住在老家,上了年纪,时时犯迷糊,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后悔莫及了。
可是大王的老婆刘丽听了,无论如何不答应,说要过二人世界。
谁知大王母亲知道他们买房的消息后,高高兴兴地来了,怀里抱着个用包袱包着的铁盒子,进了新家,摸着白生生的墙壁,乐呵呵地笑着。当听到刘丽说,买这套房花了几十万,还欠了很多账时,立马笑不出来了说:“这——这么多钱?”
刘丽等的就是婆婆这句话,于是忙应道:“娘,大王被逼账的人逼得都要跳楼了。”
大王听了,忙瞪了刘丽一眼,劝母亲道:“这点钱不要紧,我们慢慢还,没人逼账。”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刘丽一把拉进房里,狠狠戳了他一指头说:“你傻啊?”大王被刘丽一指头戳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望着她。刘丽告诉他,自己是故意这样说的,为的是让母亲拿出体己钱。
母亲年纪轻轻地守寡,辛辛苦苦地卖血把自己和哥哥养大,哪来的体已钱?
刘丽提醒他,母亲患了老年痴呆症,为什么啥都忘记了,这次上来,却唯独包袱里那个铁盒子却记得清清楚楚,从不离身,而且盒子锁得紧紧的,很可能里面藏着值钱的东西。
大王一听也心里一动,自己外婆家过去可是大官宦人家,说不定母亲盒子中藏了值钱东西,或者是珍珠宝贝。不过,他仍不在意地一笑:“藏着就藏着呗,迟早不还是我们的。”
刘丽却不这样认为,她认为当娘的都偏心,倾向于日子过得不好的儿子。所以,应当把盒子里的东西赶紧弄过来,不然婆婆会给了哥哥的。见大王不理这事,刘丽一掉头走了,悄悄进了婆婆房中,发现婆婆睡着了,可是仍将那个包袱放在枕头里面。
这一下,她更断定,婆婆铁盒中一定藏着值钱东西。
二
第二天一早,母亲要回去,说大王欠的账太多了,自己要回去挣钱,给大王还账。大王听了又感动又好笑:母亲都七十多岁了,还能挣个什么钱啊?
刘丽在旁边,笑着提醒道:“娘,你把你藏着的值钱东西卖了,不就行了。”
母亲摇着头说,自己哪有值钱的东西啊。刘丽还想说什么,被大王挡住了。大王告诉母亲,实在要回去的话,过几天有空了,自己亲自送回去。说完,和刘丽都急匆匆上班去了。
上午下班后,大王回家推开门,房里空空的,母亲走了,那个铁盒子也不见了。大王急了,母亲可是有老年痴呆症的,如果走失了,可不得了。他连忙打电话给老家的哥哥,问母亲回家没?哥哥听了很惊讶,说不是在你那儿吗?没回来啊。
他更是急了,告诉哥哥,母亲一个人回家了。并嘱咐他,母亲如果回来了,让他无论如何赶紧打个电话告诉自己一声。哥哥答应了,可是直到下午,哥哥在电话里告诉他,母亲仍没有回家。
老家离城里不太远,坐车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啊,按说母亲早应当到家了。
大王急了,忙跑到小城车站到处打听,询问哪一位司机拉过自己的母亲。有一个司机听了他的描述,忙告诉他,说自己在路上遇到过这样一个老人,拦住了他的车。他拉上老人后,才知道,老人是想追自己刚刚坐过的一辆车,她说自己在车上拿错了一件东西。
司机问她车号,她不知道;问她别的东西,她更是不知道,只晓得是一辆红色车。
司机本来不想带,可老人急得流下了老泪。无奈之下,只有带上她。到了下一站,没找见那辆车,听说开走了,老太太急了,上了一辆车,又向下追去。说到这儿,那个小伙子摇着头道:“这老太太,究竟丢了啥贵重东西啊?”
三
刘丽听了大王的叙说,也傻了眼,说:“这老太太,咋的一根筋啊?”
大王忙打开手机,把亲戚朋友问了个遍,可都说没有见到他的母亲。他坐在那儿,双手捧着脑袋,还是刘丽突然想出个方法,说现在不是可以在网上张贴寻人启事吗,可以让大家伙帮着找啊。大王一听,也只有这么办,可是待寻找母亲的照片时,却怎么也没有找到。无奈之下,他只有在网上写出母亲的长相,以及走失的原因,希望网友们能帮着寻找。
由于上午有个会议,会议期间,必须关机。大王怕自己关了手机后误事,在网上就写上了妻子的联系电话,然后匆匆走了。
上午会议一结束,大王一边往家里赶,一边打电话给刘丽,问上午接到电话了吗。刘丽很沮丧地告诉他,有一个网友打来过电话,说他看到他们那儿有一个老人很像网上描摹的样子,不过,她不是自己走丢了,而是丢失了自己的儿子。
大王听了,也是沮丧万分。
到了家,刚坐下来,妻子电话又响了,仍是那个网友打来的,说他不放心,特意又去询问了老人一下,老人好像有老年痴呆症,家里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刘丽眼睛一亮,忙告诉他,很可能是自己的婆婆。
那边的网友却又自我否定,说老人的儿子并不是网上贴着的名字,而是叫黄记。刘丽一听,失望地道:“叫黄记,那——真不是的了。”
大王一听,猛地跳起来,一把抢过手机,连连道:“是我的母亲,请——请你把照片发过来我看看好吗?”
网友答应了,关了手机。刘丽却惊讶地望着大王,结婚几年了,可他从不知道大王还有这样一个名字啊。
大王告诉她,自己也快忘记自己这个名字了。自己小时,身体多病,他们那儿有个风俗,这样的孩子,要想长命百岁,就必须拜给一个神圣的人做干儿子。他们那地方有一个神婆姓黄,母亲就把他拜给了这个神婆做干儿子,又给他取了个小名黄记,怕这事让大王爹知道了生气,就悄悄地叫。所以,黄记就成了属于母亲一个人的小名。
正说着,那边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正是大王的母亲。
四
当天,大王和刘丽就坐上车,去了网友所在的那个城市。网友很热心地接到他们,并告诉他们,自己让老太太过来住,可她就是不答应,整日在垃圾堆中翻找着,把翻找到的塑料瓶,还有破纸片都拾起来,说是自己孩子买了房子,欠账很多,她要给帮忙挣钱。
大王听了,又一次红了眼圈。刘丽也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在网友的带领下,他们来到那个垃圾堆旁,果然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子,在垃圾堆里匆忙地翻找着,不是母亲还能是谁?大王哑着嗓子喊:“娘!”母亲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望见大王,愣了愣,老泪登时流了下来。她的胸前挂着个纸牌子,一晃一晃的。网友指着那个牌子说,就是那块纸牌误导了自己,才以为是老人跑丢了孩子。
大王和刘丽一看,只见纸牌子上写着一行字:“我的儿子丢了,他叫黄记。”
当网友听大王解释,说自己的小名就是黄记时,长声叹息道:“我们都想错了,母亲就是家,就是根,世间只有走丢的孩子,哪有走丢的母亲啊。”
大王和刘丽默默地走过去,扶起母亲,让她回家。可是母亲仍然摇着头,不愿意离开,在那儿焦急地翻找着。刘丽轻声劝道:“娘,回吧,账慢慢还。再说,卖废纸片也挣不了几个钱啊。”
母亲摇着头,很坚决地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在这儿,还要寻找自己丢失的东西,找到了就回来了。原来,母亲捡拾废品是捎带的,寻找丢失的东西才是主要的。
刘丽停了一会儿问道:“您是找您的铁盒子吗?”
母亲身子一震,站在那儿,张着嘴望着刘丽。刘丽红着脸,慢慢打开身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个盒子,正是母亲用包袱包着的那个铁盒子。母亲扑过去,一把抱住盒子,喃喃道:“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原来,母亲要走的那天晚上,趁着老人睡后,刘丽悄悄进了房中,拿过母亲放在枕头旁的包袱,偷偷打开来,用一个铁盒子换下了包袱里的铁盒子。她想,反正母亲有老年痴呆症,也很难发现。第二天一早,母亲提着包袱走了,可是当她到了地方,下车打开包袱一看,不是自己的铁盒子。她心里一急,老年痴呆症更厉害了,她以为自己错拿了东西,所以拦了辆车一站一站地追了下去。
最终找到那辆车,可是却没找到那个铁盒,老人固执地认为,一定是谁当作垃圾给扔了,所以,她就一个垃圾堆一个垃圾堆地寻找着,试图找回这个铁盒子。
大王听了,很是疑惑地问:“娘,里面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啊?难不成真的是值钱的东西啊?”
老人微笑着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纸,打开这些纸,一张一张全都是卖血的证明。原来,老人听说大王买了房子,担心缺钱,于是经常到镇上去献血。她以为,现在跟过去一样,凭着这些证明,还可以得到些卖血钱呢,所以把这些证明都用盒子装着,准备回去了,拿去问问钱的事情。
大王一听,红了眼圈道:“娘,这些东西没用了,换不来钱了。”
刘丽一把抢过来,说:“不——不,它能买来钱。”看到大王大惑不解的样子,她忙眨眨眼。大王明白过来,也忙点着头,连连应道:“对对,我们拿着去要钱,一定能要到很多很多钱。”
母亲听了,高兴地长长吁了口气,满脸微笑。大王和小丽眼圈红了,拉着母亲的手,告别网友,三人一块上了车。这一刻,小丽觉得,有这样一个婆婆,真的很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