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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将军情仇

将军山,是我家乡的山,一峰独秀,刚硬挺直。这山,本来没有名字,但是,因为这儿曾走出过一位将军,纵马横刀,奔驰在抗日战场上,给家乡人挣足了面子,所以,大家就称这山为将军山。

将军山下,将军的故事,在树木丛绕之中流传,在檐下田边流传。现在,虽然将军已走远了,可传奇仍播撒在民间,随意一个故乡人,都能说上一段将军传奇。

将军是村里的一个农家子弟,年少习武,一柄大刀玩得滚车一般,几个小伙子近不得他的身。

将军传奇,是从他说媳妇谈起。

将军十七八岁上,壮得像个牛犊子,一个人能和一头水牛角力,但是家里穷,独身一人,给王财东打短工,不知怎么的,一来二去,和王财东的女儿翠芳好上了。

翠芳可是当地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一枝花,更是难得的贤惠,加上绣花挑朵无所不会,所以也被磨盘岭的许文杰看上了,让喽罗下山放话,翠芳不嫁给我许文杰,你王家一门别过今年这个年。

王财东心有不甘啊,可不甘不行,接到信的第二天,他写了一封信,让将军送上山去,说,请许文杰下山。至于下来干什么,信中写的清清楚楚。许文杰接信,拆开,哈哈大笑,笑得将军莫名其妙。

许文杰当即吩咐卫兵,集合队伍,吹吹打打,跟自己下山。大队人马于是随着将军下山而来,走到距王财东家还有几十里的路程,在门头沟,十里长峡,刚刚进沟,只听“啪”的一声枪响,许文杰队伍当头的兄弟倒在地上,四下里,一片喊杀声和枪声。

许文杰逢着了多年的对头,另一帮土匪的包围。

面对着倒在地下的兄弟,许文杰红了眼,一下抽出匣子枪,对准了将军:“狗日的,竟敢暗算老子,打我的埋伏。”

将军回过头,望了许文杰一眼,说:“我也不知道谁走露的消息,不过,绝不会是我,我不会把自己放入死地。”

“怎么出去?”许文杰问。

出去?实在不容易,前面山口已被堵上,枪如炒豆。将军想了一会儿,一伸手,说:“给我一把大刀。”许文杰望了他一会儿,一摆头,一个兄弟送上一把鬼头大刀,长长的须子如一团火,一飘一飘的。将军掂了掂,说:“这地方我熟悉,我摸到山口,杀开了,你们就赶紧往外冲。”许文杰仍掂量着将军,过了一会儿,一摆头,将军猫下腰,灵猫一样,一闪,不见了影子。

许文杰命令手下,死劲地向山口打枪,吸引敌人。

一顿饭功夫,山口响起了吼叫声,许文杰让人站在高处看,汇报说,山口刀光闪闪,乱成了一锅粥。许文杰大喜,吼一声:“兄弟们,快冲!”一阵冲锋,仇敌退了,抓了一个俘虏,许文杰双眼灌血,吼:“狗日的,你们怎么知道老子的行踪,说!不然,我宰了你。”

俘虏筛糠大战,一下跪了下来,说:“我们大当家的接到了——王——财东的信,就——”一句话没说完,许文杰一脚将俘虏踢得一溜滚,掏枪就打,将军一把拦住道:“大当家的,他也是受人指使的,饶了他吧。”

许文杰望望将军,长叹一声,挥挥手,俘虏连爬带滚地跑了。许文杰对将军说:“兄弟,我打了一辈子雁,今天险些被雁啄了眼。”然后,掏出信,送到将军面前,“这王财东,想一箭双雕啊,他不愿意女儿嫁给土匪,也不愿意嫁给你这个短工。”

将军接过信,信上写:大当家的,你如想娶小女,只有一个条件,杀掉我派来的送信的,让我女儿死了一条心。

将军脸上,青筋凸出,许文杰拍拍他的肩问:“告诉大哥一句话,你喜欢翠芳吗?”

将军点点头。

“大哥成全你。”许文杰一拍手,一个手下拿来文房四宝,许文杰当场写了一封信:王财东,朋友妻不可欺,你的女儿爱上了我兄弟石山,限你三天之内把女儿嫁给他,否则,老子两笔帐一齐算,把你家杀个鸡犬不留。写完,哈哈一笑:“我这个媒人怎么样,霸王硬上弓,量他不敢不从。”说完,手一挥,带着自己的兄弟回了磨盘山。

将军目送许文杰的背影,许久。

结婚之后,将军知道王财东不喜欢这门亲事,就带着翠芳一块儿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将军山下。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王财东送了十来亩地,小两口种着地,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的。

婚后一年,翠芳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当了爹的将军,那个高兴劲,使不完。每天,在地里干完活,就回到家,把孩子抱在怀里,狠狠地亲着。有时,喝酒时,会沾点酒,抹在儿子的嘴唇上,辣得儿子哇哇地哭。翠芳就一把抱过儿子,白了将军一眼,说:“没见过你这个当爹的,像个小孩子。”说完,又笑。

将军感到生活像蜜罐中的糖一样,很甜。

这样的日子,不久就被日本人一把火给烧没了。那天,将军在地里锄草,看到山下房屋烟焰冲天,将军惊得魂飞魄散,扔了锄头,冲下山来,房子已经烧塌了,什么也没有了。人们都围在那儿,抹着泪。

原来,是一队日军进了村子,看见翠芳很漂亮,那日军上尉就兽性大发,抱着翠芳向地上压。翠芳一口咬住日军上尉的手指,痛得那上尉直跳,掏出手枪,对着翠芳就是几枪,然后命令一把火点燃了房子,听着里面传来婴儿哭声,一个个哈哈大笑。待房子烧尽,上尉一挥手,带领日军走了。

将军一听,一头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再醒来,将军呆呆地坐在门前地上,任谁劝他,也不吃不喝,双眼眼角裂开,鲜血直流,磨着一把大刀,一天一夜,把一把刀磨得亮光闪闪。

那天夜里,将军就没了人影。

将军去了日军炮楼旁边,整天候着,手上,提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鸡。那天,日军上尉带着一个士兵,出了炮楼,看到了那鸡,忙忙跑过来,招手,让把鸡送过去。将军走近去递过鸡,同时,刀光一闪,那个上尉哼也没哼一声,倒下了。另一个日兵见了,忙举枪就打,只见一个人影伴着一阵冷风,在他身边卷过,那个日兵大睁着眼,惊讶地望着自己的胸部的鲜血,缓缓倒下。

将军投奔了许文杰。

这时,许文杰已投身于抗日的队伍,成了大乌山抗日军独立团团长。将军一把大刀,纵横驰骋,成了许团长部下一员猛将。

一次,攻坚战中,独立团围攻日军一个据点,久攻不开,许团长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待看到据点旁壕沟里有日军人影闪动时,眼睛一亮,叫来将军,说:“石山,去把那个日军的暗哨给抓来。”

将军一点头,一猫腰,借着晨雾没影了,不一会儿回来了,浑身是血。许团长惊讶地望着他问:“人呢?”

“杀了!”将军回答。

“不是让你抓活的吗?”许团长暴跳如雷。

“可一见日军,我就忍不住了。”将军回答,想了一会儿,说,“那,我再去捉一个。”

“算了算了,你小子去,还得杀,还是别人去吧。”许团长直摇头。

据点,在当天下午被攻下,一队日军溃败到一个碉堡内,子弹,就如瓢泼一般,战士们被压在地下,抬不起头来,面对着射孔的那挺机枪,几个战士准备上去炸掉,都无法靠近。

将军红了眼,斜着眼,瞄瞄机枪射孔,拨出背上大刀,一扬手臂,大刀划一道白光,直飞出去,闪电一般射入射击孔。机枪哑了,爆破手迅速冲到碉堡前,一声轰天巨响,碉堡掀塌了半边。

将军一声吼,抢过一位战士手中的大刀,就冲了出去。敌人做垂死挣扎,将军冲进敌群,大刀雪花盖顶,瑞雪飘飘,嘴里不停地喊:“杀你狗日的,杀你狗日的!”突然一刀向一个人劈去,那人忙用刀招架,呵:“石山,你小子杀花了眼了。”

将军定睛一看,是许团长,战斗已经结束了,敌人一个也没剩。

将军做营长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以至于成了许旅长的许文杰狠狠地关了他几天禁闭。

那次,是伏击战,将军一个营,在那儿伏击了一队日军。日军困兽犹斗,指导员说:“营长,喊话吧,让日军投降。”将军横眉立目,吼道:“不许日军投降,兄弟们,打,给我往死里打。”

营长一声命令,战士们拿着刺刀,嗷儿嗷儿冲了上去,将军一脱褂子,挥舞着大刀,也飞了上去,抢圆了膀子,刀刀见血,刀刀毙命。

日军早已没了士气,经这一冲,剩余的人马一哄,败了下去,将军喊:“小鬼子,不要跑。”说完,抢过一匹马,捞一挺机枪,就赶了下去。这群日军已没有了枪弹,加上又饥又渴,早已没有了斗志,此时,见将军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钻进一条山沟里,更没有了出路,就竖起一面小白旗,以示投降。

将军骑着马,抱着机枪冲了进去,见日军把枪放在了一块儿。

将军眼中凶光毕露,举起了枪,对着这十几个日军,说:“我们军队不许杀俘虏,可老子例外,要怪只怪狗日的运气不好。”说完,一拉枪栓,一通扫射,十几个日军,全倒在地上,然后,将军下马,来到教导员面前,说:“我杀了俘虏,处理我吧”。

教导员无法,把经过汇报给许旅长。

许旅长暴跳如雷,让把将军叫到旅部,瞪着一对大眼,望着将军,许久许久,一挥手:“关这小子半月禁闭。”半月之后,让将军出来,问:“知道自己错了吗?”“知道!”将军回答。“还杀俘虏吗?”许旅长脸上有了笑容。“如果遇到了,还杀!”将军硬梆梆地说。

许旅长长长叹息一声,说:“你小子杀魔附体,无药可救了。”然后,连降两级,让将军去当侦察排长。

1945年,将军已是成了师长的许文杰部下一个团长了,而且独当一面,屡战屡胜,攻打丰阳县城,是将军的神来之笔。

将军一个团,和地方部队将一个日军联队围困在丰阳县城,战斗到最后,日军溃围出逃,将军早已防备了这手,把部队一分为二,一部分围攻,一部分追击。将军战前动员:“弟兄们,你们谁没有血海深仇,你们的家人,你们的亲戚,都有可能死在这些畜生的手上,你们手软,就是对亲人不负责任。你们亲人的在天之灵在望着你们,用你们的刀,你们的子弹,安慰他们吧。”说完,将军第一个扛起了一挺机枪。

要逃,够日的,做梦。将军想。

将军亲自带领追击部队,骑一匹快马,冲锋在前,机枪没有停止一刻,边打边喊:“冲啊!弟兄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战士们在将军的带领,一气把日军赶到了丰阳右边最高的白云山上。白云山陡峭如云,万丈绝壁,易守难攻。战士们急了,一个个请求冲锋。将军神秘地笑了,一挥手:“攻什么?兄弟们,我们就在下面挖战壕,然后,躲在战壕里,消停地吃睡,敌人会来的。”

战士们相信将军,一个个笑着挖起了战壕。

四天之后,山上的日军支持不住了,一个个空着肚子,抱着枪,拼命地向下冲。下面,早已做好了准备,所有的枪炮都响了起来,日军倒下一批又一批。日军的联队长急了,一挥手,让喊话:“石山将军,我佩服你的能力,听说,你的刀法出众,有能耐,能和我一对一的公平比拼吗?”

将军一挥手,后面的警卫员递来了刀。将军瞪了他一眼,道:“谁要刀?他当年杀我们丰县的父老时,讲过公平吗?他们枪杀中国的老百姓时,讲过公平吗?”说完,扯过一支步枪,枪口一点,“啪”一声,那个联队长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将军站起来喊:“兄弟们,冲啊。大家刀出鞘,弹上膛,谁也不许手软,手软了是和老子过不去。”士兵们一声吼,跟着冲上了山坡。

到了下午,战斗结束。

将军带着侦察排搜索着山上的一草一木,仿佛用蓖梳梳理一样,防止有漏网之鱼。搜到一个山洼处,青草荆棘,非常茂盛。突然,前面草丛中一动。一片枪栓响,都指向了草丛。

“哇”的一声啼哭,一个女人战战惶惶地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有一岁大的样子。孩子很害怕,使劲地哭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瞪着指向他的枪。那个日本女人,身着和服,满面惊恐。看样子,是日军随军家属。

战士们都望着将军,将军举着枪,瞄着,很久,放下,说:“侦察排长,送那母子下山,开据我的手令,让所有人为她们母子放行。”

说完,将军回头,慢慢离开。他走的很慢,但很坚定,坚定得如故乡陡直的将军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