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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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的一生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长(2)

我的睡眠状况也越来越好,渐渐恢复了睡到十一二点才起床的习惯。有时睡得太晚,叶翠翠就叫好外卖,直接打电话叫我起床去活动室吃。在外人的眼里,我和她俨然是一对准情侣了。

有天下午一个学生来活动室跟我们一起改他的诗歌稿件。他诗歌的问题是过于口语化,我给他提修改意见的时候,叶翠翠在一旁应和,他忽然笑着说:“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夫妻档了。”

叶翠翠的脸刷地红了,把手里的稿子朝他面前一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乱说好吧?”

“Sorry,sorry,是我乱说。”那个学生转脸冲我说,“我没说错吧?”

我笑了笑,接着跟他商量改诗歌的问题了。那个学生走了后,叶翠翠不怎么说话了,坐在桌前翻投来的稿件。过了一会儿,她没好气地冲我说:“挺得意的是吧?”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得意了?”

她哼了一声,拿出颗木糖醇放嘴里嚼,也没像平时一样让我一颗。过了半天,她还靠在椅背上不动。我把一堆稿子推给她:“帮忙理理,我们是带薪工作好吧。”

武皇以前说了,等诗集出来后,给我和叶翠翠发编辑费。

“自己理去,本姑娘心情不好,要休息了!”她眼睛一闭,靠在椅背上假寐。

过了半天她好像睡着了,我说:“同学,当心着凉。”

她靠在椅背上没动,闭着眼说:“要你管!”

可能她真的困了,靠在椅背上假寐得很安详。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从她的身后照进来,使她置身于一片晕黄的光晕之中,如同是画里的女子。我出神地看了她几秒钟,怕她突然睁开眼,连忙低头打字。

五点多了她还靠在那里睡,我冲她说:“喂,同志,醒醒!是叫外卖还是去食堂吃?”

她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一直还没睡着,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伸出右手,竖着食指摇了摇。

“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动作,看得我莫名其妙:“到底叫不叫外卖?要是叫你‘吱’一声好吧?”

“你怎么这么笨呢?”她一脸无奈地睁开眼,竖着食指摇了摇:“这个表示本姑娘不想吃饭。”

“干吗不想吃,等着别人约你啊?”

前天两人在活动室编稿子的时候,有个男生打电话约她吃饭。叶翠翠头一扬:“要你管!我高兴不吃就不吃!”

我懒得跟她斗嘴了,自己去食堂吃了晚饭。回来的时候,看到她面前放了一堆零食,她正在咔咔吃薯片。

我没理她,打开笔记本接着改稿子。大概假寐了半个下午,她精神好了,过了十几分钟,她冲我说:“哎,才子,无聊死了,讲个笑话听听吧!”

我顾着打字,头也没抬,信口胡诌:“我刚刚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听说你谈恋爱了?”

“谁说的?”

“有个男的给你写了封情书,当告示贴在食堂门口了。”

“真的假的?”她眼睛瞪得老大,忽然嘴一撅,“哼,还想骗我,差点给你蒙住!”

“还不承认,真虚伪!”

“谁不承认了,根本就没谈!”

“人家不是请你吃饭了吗?”

“我又没去!”

“害羞什么,也老大不小了,该懂的事情也该懂了。别老是躲在闺房里不见人,不好。”

她把手里的一袋薯片朝桌子上重重一放:“闭嘴吧,把那堆稿子理好!”

过了几分钟,她一脸严肃地说:“我可告诉你,我没谈恋爱,别瞎说八说!”

“没谈就没谈呗,也不要急成这样,早晚会有人追的!”

“你——”她拿起薯片想砸我,一跺脚,又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了,“不想和你说话了!你怎么这么无聊的,难怪你女朋友会跟你分手,真是太明智了!”

我陡然没了精神,埋头理稿子了。七点多的时候外面下大雨了,噼里啪啦响。她一脸欢喜地跑去窗边看,推开窗户伸手接雨。我冲她说:“别开窗,雨都打进来了!”

她对着窗外说:“本姑娘就乐意开窗户,谁也管不着!”

一阵风吹进来,桌上的稿件被吹得乱七八糟,我手忙脚乱四处抓,冲她大叫:“快点关上,稿子都吹乱了!”

她回过身看着我,毫不退让地说:“我就不关!”

我愣了一下,她淋了一脸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一脸不屈地看着我。这个表情如此熟悉,我连忙移开视线,抓过杯子把稿件压好。

过了十几分钟,她还靠在窗台前看雨,伸着手接雨,大呼小叫的,全然不顾被雨淋得半湿。我起身走过去,伸手关窗。她张开手用力推窗户,嘴里嚷着:“不许关!不许关!”

“让开!”我伸手把她拉到一边,关上窗户。就这一会儿工夫,我都淋了一脸雨,真亏她有兴致在窗口站这么久。

她站在一旁,一脸委屈。她穿了件白色的高领衫,湿了大半,胸前曲线若隐若现,散发出和性格不相称的性感。

“怎么小孩子一样,冷飕飕地看什么雨?”我冲她一挥手,“不想干活回去睡觉,别在这儿添乱!”

“我添什么乱了?”她叫起来,“我理了一个早上好吧,你早上在干吗?还不是在睡懒觉!还好意思说我呢?”

“行了行了,你今天很辛苦,龙体都欠安了,回去早点歇着吧,别累坏了!”

她瞪着我,忽然转身就走,到门口停住了,回身说:“以后别想我再叫你起床!”

她一枝梨花春带雨地站在那里,挺楚楚可怜的。我安慰说:“好了,不是不让你玩,淋雨不好,万一感冒了要耽误工作的,我们这个星期得赶出来的。”

她气呼呼地想说什么,忽然一跺脚转身走了。

我再笨也能感觉到她喜欢我了。她和沈樱不同,心思往往一览无余,和她在一起相处,我感觉不到什么压力。

5

第二天我早上八点就起来了,几乎坐了一整天地铁四号线。上海的四号线是绕着一个环形路线循环开的。我戴着耳机,坐在靠边的位置上,眺望外面的景色。在隧道里穿行的时候,窗外黑乎乎的一片;经过车站时,一幅幅广告牌提示我生活依然繁忙;在地面上穿行的时候,繁华的城市在脚下匍匐而过,形形色色的车辆人流,各有各的方向。

在庞大的生活中,我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我因此而感到充实。地铁时而在黑暗中穿行,时而在阳光中穿行,正如生活一般明暗相间。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晚上八点多了。我刚推门进去,匪哥就急得要烧起来一般冲我喊:“你去哪里啦?怎么手机都不带?”

“怎么了?”

“你妈下午打电话过来了,说你姥爷病重住院了,让你赶快请假回去……”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来,匪哥还在说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感觉整个宿舍都在晃。

我急慌慌上网查,虹桥机场晚上九点半还有飞机飞天津。我来不及收拾什么东西,带上银行卡背着包就出门打车直奔机场。我在路上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妈快急死了,问我怎么出门连手机都不带。我姥爷本来好好的,下午和几个人玩纸牌,中途去上厕所。那几个老头等了半天不见他回来,有个老头去找,才发现我姥爷昏倒在厕所里了。

姥爷一直有糖尿病和高血压,这次是高血压引起脑出血,医院抢救后下了病危通知单。

我没能见到姥爷最后一面,我还在飞机上,姥爷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姥姥和我妈已经哭得不像样子了,姥姥看到我拍着腿哭着说:“海帆啊……你回来看你姥爷啦……他姥爷啊……海帆来啦……”

我爸爸比我早赶回来,他穿着军装,手里托着军帽,身体笔直地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眼圈红红的。我妈已经哭得瘫在椅子上不能动了,我爸起身带我去看姥爷。姥爷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安详。

我无法相信姥爷再也不会跟我说话。我每次回来见姥爷,他总是笑呵呵的,现在他躺在那里不理我了。

我妈说,姥爷临走前一直念叨说,海帆是不是快回来了,海帆是不是带着小樱一起回来了……

姥爷葬在后山上,再朝山上走两百多米处,长眠着姥爷的父亲母亲,再往北面走,长眠着姥爷的哥哥。风吹过松林,苍茫萧瑟,我长跪在姥爷坟前。

人的一生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长,我为何还要自己折磨自己?

匪哥和武皇他们打了几次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对回上海提不起一点心思,想了几晚后我跟家里说,我想退学,直接在天津找工作。

我爸脸色铁青,目光严厉地看着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2004年的时候,研究生就业情况还很好,师范类的几乎没有去中学的。2005年的时候,开始有师范类研究生毕业后去了中学。今年的研究生进市区的重点中学都有难度了,有不少学生进了很一般的中学,甚至去了郊区的中学。我那个研二老乡找工作的时候,甚至去我当初工作过的那家公司面试了,后来还是托他家里的关系,才签了天津的一所大专。等到明年我毕业的时候,工作肯定更不好找了。

我尽量语气平缓地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爸,我爸听完后依然脸色铁青:“我不管你搬出什么道理,这个书,你要读完!每年八千多的学费,难道是送去打水漂?”

我妈在一旁安慰说:“算了,孩子估计是这些天情绪不好,你别训他,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

“怎么跟他好好说!”我爸猛地一拍桌子,“这么大的人,这点事情都弄不清楚!早知道不读,你当初考过去干吗?我们郑家就出你这种吃饱撑的吗?!”

“好了好了。”我妈推了我爸一把,柔声对我说,“你也再想想,你爸说的也不是都没道理。还剩一年就毕业了,读书再怎么苦,也就苦这一年了。乖啊,好好读吧,把文凭拿来也好找工作啊!”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不想读下去,只是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太乱了,我不想再去面对更多的人和事。文凭也好,名利也好,爱情也好,我都失去兴趣了。

我和我爸冷战了两天,最终因为我妈的话还是回了上海。那天吃过晚饭后,我陪我妈收拾桌子,我妈说了好多话劝我,后来我妈说:“儿子啊,要是你姥爷还在,他肯定也想你把书读完呀!”

说着说着,我妈哭了,我眼泪也下来了。

6

回上海的火车上,我和别人打了一架。我坐在靠过道的位子上,旁边一个买了站票的中年男人靠在我椅背上,大半个身子压到我身上了。我冲他说了句“注意点”。他看了我一眼,挪了挪身子。没过半个小时,他身子又压过来了。我霍地跳起来,冲他吼:“你有病啊!”

他牛眼一瞪:“你要干吗?”

我二话没说,一拳砸到他脸上。他挨了一拳暴跳如雷,满嘴骂着跟我扭打到一起。后来乘警赶来,把我们两人带到乘务室谈了半天话,那人要我赔他一百块钱。我说,要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一毛钱都不给!后来两个女乘警又过来劝说,答应给那个人在餐厅安排个座位才解决问题。

回到上海后,匪哥他们听了我火车上打架的事情惊讶了半天。匪哥感叹说,从来没想到我居然会打架,看来我受的刺激真不小。我说没受刺激,就是想找点事折腾自己罢了。

因为我离开了十几天,武皇找了一个上次得了二等奖的学生替我做编诗集的事情。我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武皇召集了文学社里的几个人开了一次定稿会。那个学生和叶翠翠已经把诗集差不多编好了,有些诗歌改得并不好,但是我也没心思再接着弄了,开会的时候,我应付说挺好的,可以送出版社了。

开完会后我和武皇留在会议室收拾东西,没过几分钟,叶翠翠忽然跑了回来,进门就说:“我包忘记拿啦!”

武皇呵呵笑了笑,聊了几句冲我和叶翠翠说:“桌子你们收拾吧,我先走一步了。等下你们走的时候别关窗户,这个房间要透透气。”

武皇走了后,叶翠翠边收拾桌上的一次性杯子边问我:“你还好吧?”

我关上电脑塞进包里,也没看她:“还好。”

她收拾好东西去关窗户,我冲她说:“别关了,刚刚武皇不说要透气吗?”

她回脸瞪我一眼,哐当关上窗户,没好气地说:“你不让关我偏要关!”

我不想跟她斗嘴,提上电脑包准备走:“想关就关吧,等下你锁门。”

她站在那里一脸气愤地看着我,忽然转过身,啪地把窗户推开了。我提着电脑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她跟我对视了几秒钟,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坐下来,默默抽了几支烟,起身关了灯,走到窗前静静看着窗外。活动室里悄无声息,不知道怎么地我想起崔护的那首《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窗外的那排榛树依然生机勃勃,不时有学生从楼下的路上走过——有牵着手的情侣,有拎着暖水壶打完水回宿舍的,有打完篮球从球场回来的……校园一如往日的热闹而寂寞,总有一些改变了,也总有一些没有变。

那晚以后,我刻意保持和叶翠翠的距离。诗集的事情基本结束了,武皇忙于研究生会的事情,文学社基本没什么活动,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有次我在食堂吃饭碰到她,我端着餐盘找桌子,正碰到她去窗口买饭。她背着双肩包,歪着头冲我“咦”了一声,我愣了一下看着她,她又“咦”了一声。

我笑着说:“怎么了?”

她嘟了嘟嘴:“你气色好多了嘛!”

我朝餐盘努了下嘴:“吃得多,气色当然好了。”

她朝餐盘瞥了一眼,挥了下手:“好好吃吧,我去买饭了,拜拜。”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去窗口,双肩包上挂着一个绒布绿蛙,一晃一晃的。

她应该有快乐简单的生活,和我这种秉性颓废的人在一起并不合适。在我陷入孤独的同时,匪哥举旗响应,跟瞿晴分手了。原来瞿晴研一时当过一个大款的二奶,瞿晴的一个同学跟她闹了矛盾,把这件事情全抖给匪哥了。她说瞿晴认识匪哥后拿了那个大款一笔钱,跟大款掰了,还给知道事情的几个人送过化妆品,让她们别在匪哥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