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从思维层面看，学术道德问题由“结果导向”的功利性思维所致。我们更多地关注各种结果，依据结果评价、评定个人的能力和水平，能力水平又转化为各种头衔，如学术带头人、首席专家等，最终又与名誉、收入、地位挂钩，却难以甄别结果的好坏优劣、可信与否、过程是否存在问题。学术道德问题具体表现为作业抄袭、考试作弊、学术抄袭、学术造假、学术腐败等，其中，尤以学术腐败为甚。这些行为的出现又可归结为当事人的态度等方面原因。
第二，从社会层面看，违背学术道德的行为对社会经济发展和秩序建立的负面影响并不那么直截了当，更不会直接影响到生命、财产的安全，且难以具体化为数量上的经济损失，所以往往不被重视，有的人甚至觉得无所谓。面对这些问题，政府机构和学术机构常常是“雷声大、雨点小”。
第三，从当事人角度看，如果没有被发现，这种行为得到的回报很诱人。即使有的人很“倒霉”而被发现，他所付出的代价相对较小，不会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更何况“被发现”的几率很小，因此，总有那么一些人抱有一种“不会被发现”的侥幸心理而违背学术道德。
第四，从违规行为的甄别发现角度看，没有、也无法设定专门的机构负责甄别这种行为。整个社会对学术不端行为缺乏足够的甄别能力，常常需要有负责任的领域专家才能发现问题。然而，责任心并不能带来项目、经费、声誉和地位，很多专家都很忙且不愿开罪于人。姑且不论其水平如何，在论文评阅、项目评审时，他们都不愿意费这种神，常常安排博士生、甚至硕士生代劳。更何况，有的专家自己都是不清不楚的。
偌大的中国，却没有人充当学术行为不端的“事后”甄别者。我们能否在“事前”、“事中”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呢？道德体系的建立需要人人参与，远比创造GDP、盖高楼大厦困难且漫长，建立学术道德体系则更难，需要知识分子、专家学者的良知维护其有序性。
第五，从违规处理的角度看，学术不端行为不像盗窃诈骗、杀人放火等违法行为，可以依据刚性的法律进行量化评判，而抄袭、剽窃、造假、腐败等学术道德问题与其他道德问题类似，难以纳入法律层面的约束范围。在这个讲究人情世故的社会里，规则通常给人情让路。国内很多领域专家相互认识，甚至被称为“圈内人”，他们相互礼让、相互帮衬。如果当事人名头更大，还有人帮他圆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一定程度上，这间接地纵容或助长了学术不端行为。
以前科举考试中，考场舞弊者曾被杀头。曾几何时，作弊已经不是大错，甚至连高考、考研等如此重要的考试，作弊事件也屡见不鲜。高科技手段被用于各种考试作弊，需要多部门联合作案的“冒名顶替”也出现了。犹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学术道德被一点点地破坏、侵蚀。因此，当下学术道德问题之严重，绝非短时间形成，而是长时间积累的结果。有人说，中华民族是聪明的民族，但是，这种自作聪明、自欺欺人的“聪明”不要也罢。
第六，从社会普遍的价值倾向看，学生、家长、教师和整个社会只追逐结果，并不在乎态度、习惯和能力的培养。在这种思维的引导下，学问不再是兴趣，也不再是追求的目标，只是追求名利的另一种工具、手段和条件。以至于有的人为了追求利益、名誉、地位等结果，与商人们追求金钱一样，可以不择手段地“投机”。
有的“官二代”、“富二代”，从幼儿园开始，家长就动用各种关系资源为其成长“铺路”。很多家长认为，小孩的未来之路不取决于个人的努力，而是靠“拼爹”，孩子有没有学问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名头、文凭、帽子等结果。只要有了这些东西，家长就可以让孩子顺理成章地步入已设定的个人发展轨道。从小到大，这些小孩一直被“关心”，他们不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甚至根本不需要个人的努力，就可以获得别人再努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如果这些现象只是偶尔出现，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社会不同的纵向地位层次、横向行业层面都在“权力寻租”。有的官员为了追求更多的名利，不择手段地谋取各种硕士、博士“文凭”和“帽子”，却并未真正学习研究。试想一下，经过几代人以后，必然产生“官五代”、“官六代”等，导致严重的社会等级分化和阶层“近亲繁殖”，社会公平、公正严重失衡，社会大厦将倾。
七、教育工程的质量监管
前文阐述了作者对“教育评价体系的思考”。此处仅从工程过程的角度分析教育工程质量的监控、管理问题。
很多工程的过程环节看似简单且相似，但是，即使采用同样的材料、遵循同样的过程，不同的人实施同样的工程，得到的结果在质量上却可能大相径庭。通常来说，大凡工程，包括教育、软件、建筑、桥梁等，都可以说是“过程可控，结果可达”。从另一角度来说，工程的成功与否、质量好坏取决于是否采用了适当的手段措施进行过程的监督、控制与管理，而并非通过评估“已经形成的结果”得到保证。
国家对教育不可谓不重视，但是究竟如何监控、管理教育工程的质量，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教育部推行教育质量工程已经多年，其目的就是通过工程方法保障教育的质量，但收效甚微。那么，问题的症结究竟在何处，致使教育的问题愈发严重呢？
教育虽是工程问题，但却不同于工业产品生产和各种建设工程。现实中的其他工程“做什么”非常具体，其工程过程可以刚性化、规范化、标准化。小到拉链、打火机，大到汽车、飞机，只要遵循标准的流程、采用模式化的方法、使用相同的原材料，即可生产得到固定模式的产品，且同类型产品的性能差异无几。然而，针对知识传授和智力培养，教育工程涉及老师、学生和知识三个要素，知识、智力要素抽象且难以具体化，教育工程难以像工业生产那样，实现工程过程的具体化、规范化、标准化。一旦某个要素发生变化，教学效果亦不相同，教育工程得到的结果就会出现巨大差异。即使三个要素保持不变，不同的时间、地点和环境，教学效果也大不一样。因此，教育工程与其他工程相比，在过程监控管理方面存在着巨大区别。
这也许就是实施教育质量工程收效甚微的根本原因所在。我们的教育体系，包括阶段划分、每个阶段的课程群设置，甚至包括人文教育的体系设置，都可以遵循一些具有指导性的参考建议。我们开展了各种考核、评估活动，但却将本来只该是“参考性、指导性的建议”当作“指令性、刚性的标准”，只局限于“事后结果”评价，甚至是形式上的检查评估。君不见本科教学评估演变成走过场，很多高校的评估结果为全优。
教育工程质量的监控和管理不仅需要根据“事后结果”检查评估形式上的指标体系，更应该关注教育的动态过程，特别是老师“教”与学生“学”的动态过程。在这种动态过程中，掌握“思考什么”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启发培养学生“为什么”、“如何”、“什么时间”和“在什么地方”思考，却可以将学生的思维引向书本之外、课堂之外、学校之外的知识海洋。
如果师生、家长普遍地只根据成绩、就业率、排名等结果评价中小学、大学教育，且形成了社会普遍性的思维模式，那么，教育的观念和思维就会不断被“近亲繁殖”，形成结果导向型的经院教育。如此一来，就再也难以积淀形成以道德、态度等软知识为核心的过程导向型教育，那么又如何培养“具有良好德行、思想、判断力、人类共同理想和共好意识的人”？当思维定式难以突破时，“以人为鉴”也许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思路和方法。我们可以了解国外教育的考核过程，了解国际一流大学以及其他大学的录取过程，深入分析我们与别人在做法、过程方面的差异，发现问题之根本，方能“对症下药”，找到解决问题的良方。
八、对待教育应该持有的理性态度
（一）理想的教育是不存在的
本书第三章已分析了理想的教育、体制对教育的影响，此处仅仅结合教育工程的体系设计，简单分析我们应该持有的理性态度和思考。
理想的教育，包括中小学和大学教育在内，与其说是一种教育，不如说是一种理想、信仰、精神、文化和态度。在这个世界上，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很大的差距，“理想的教育体制和理想的教育”都不存在，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拥有理想。不管现实环境如何，我们都可以追逐“理想教育”的目标。
要追逐理想的教育，我们首先得拥有理想和精神。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理想和精神才是当今师生们最为欠缺且最为宝贵的东西。没有良好的理想和精神作支撑，良好的社会环境作依托，良好的中小学教育作基础；并未从实际工程角度出发思考“如何做”，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并未为追逐“理想”提供基础、条件和保障，却在一味高调地空谈理想的大学教育。这样的话，“理想的教育”对我们来说无异于“海市蜃楼”。
多年的教学实践、教育思考令笔者认识到，“胸无大志者未必是傻瓜白痴，最难教之人不是不聪明的学生，而是缺乏理想、精神和目标追求之人”。有人曾说“大学曾被视为精神的净土，使大学超脱于各种利益”。试想物质条件优越的家庭让婴幼儿欲望极易得到满足，何以培养理想和精神？中小学生靠“拼爹”可以轻松地摆平事情，他们又何苦放弃吃喝玩乐、逍遥自在而过“清道夫”式的生活，保持纯洁、追逐多年也未必能实现的理想？如果中小学教育、整个社会都变得如此世俗和功利，甚至缺乏理性和有序性，大学师生们又何以能保持“出淤泥而不染”，大学又何以能不被侵扰而成为“净土”？因此，我们应该尽量保持精神净土的地方不只是大学，而应该是所有的学校、整个社会乃至每个人的心灵。
（二）教育是涉及全社会的系统工程
任何人的教育成长都是综合的系统工程，受到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文化、社会风气、价值导向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当下的教育被普遍指责存在问题，但指责并不等于发现问题，发现问题也不等于解决问题。面对问题时，有的人常常抱怨而不积极地想办法解决问题；有的人积极面对问题，并积极地想办法解决问题，但却希望以“药到病除”的思路解决问题。事实上，有的病只要对症下药，一副药即可药到病除；有的病则是多种因素所致，单一的药方根本无法治愈。因此，我们应该认识清楚：教育问题是全社会的综合性问题，其产生有多方面原因。然而，最根本的问题还在于教育自身在体系上和过程中的问题。
我们对教育问题的思考，常常采用结果导向型的功利思维，缺乏理性，有时甚至抱残守缺。有人曾对笔者说：中华民族具有几千年的文明，沉淀了丰富的文化思想，你不能按照西方的思路来看待、改良中国的教育。在他们看来，似乎谁提出一些改变传统教育的思路，就等于否定了传统教育。欧美国家的教育姑且不说，笔者曾访问过马来西亚的华文学校，也通过不同的朋友了解了我国台湾、香港地区和新加坡等地的教育。在一定程度上，这些地方将传统的中华文化和西方教育较好地结合起来。其实，我们面临的很多教育问题是跨国界、跨民族的共性问题，可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理性地借用“他山之石”呢？在世界日益多元化、经济文化日益渗透交融的今天，我们是否应该全面理性地分析、认识、反思传统教育存在的缺陷与不足，借鉴西方教育几千年发展过程中沉淀的经验、走过弯路的教训，系统性地谋划未来的教育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抛开狭隘的“非中即西、非敌即友”的排他性微观思维，以一种博大的胸怀，全面系统地架构我们的教育体系呢？
（三）理性地看待人的教育过程
人的教育是极其困难且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确定性因素太大，随时可能出现“南橘北枳”的状况。为了尽量避免出现这种状况，我们需要更加理性地认识教育。本书多处分析了认识教育应该具备的理性思考，此处仅仅针对教育过程进行补充归纳。
1.教育和教学是两回事。教育抽象宏观，分为学校教育和其他教育形式，教学则更具体。同时，教学是学校教育的主要形式。在不同的学校、不同的教育阶段，“教”与“学”的内容和形式也许有所不同，但教育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因此，针对任何人的教育，都应该立足长远目标，而非眼前得失。
2.理性地看待各种结果，尤其是知识、成绩和排名。我们应该要求学生认真对待每次考试，认真做好每件事，但不必过于纠结于每次考试的成绩和排名，而应关注成绩背后的学习态度、习惯和方法。平心而论，成绩好或排名靠前固然是好事，但结果不理想也不必沮丧。我们更应该理性地认识到：每次考试成绩都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因此，某一次考试结果的好坏并不能完全说明学生是否真正优秀，但如果每次考试结果都不理想，必有其深层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