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佑是我生命中最难以看透和琢磨的女人,她的性格有严重的分裂倾向,这是我暗地里悄悄说给自己听的。
我们的相遇没有波澜不惊,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四夕对付女人的招数我早有领教,于是我看着他如何去钓这么一条大鱼。可是结果很让人失望,四夕黑着一张脸回来,然后他说:“那女的,是练跆拳道的,打了我一顿,随后竟然用四川话骂我是瓜娃子。”
我一阵大笑,突然顿道:“四川话?她用四川话,那么说来我们可以用方言和她交流了?”
“是啊!”四夕揉搓着身体,他的娘娘腔动作已经深入骨髓,无法动摇。
“都说云贵川乃是一家。我们大西南人要合作起来嘛,走,我们去找她,说说清楚,出门在外,大家能用方言交流,更亲近不是吗?”我挽着四夕,然后去找阿佑。
四夕很害怕的样子,但是当看到阿佑那张美丽的脸,他又开始俏皮起来。
阿佑见到我的时候表现得波澜不惊,这种强势的女人通常会有很多毛病,严重者可能会有暴力倾向,所以我与她保持着较安全的距离,反观四夕,可能是为了面子,要在我面前显摆,于是他用他那娘娘腔的嗓音打了一个连狗都会恶心的招呼。我捂着嘴,站在一边,看这场世界大战怎样上演。
可是出乎意料,阿佑没有生气,她压根就没搭理四夕的恶心,她打量我,仔仔细细,我感觉自己的内裤都被她看穿。我甩甩头上的冷汗,镇定说道:“你好,我姓杨,你叫我春歌就好,很高兴认识你,以后大家是同学,多多照顾。”
我的开场白算是温文尔雅有礼貌了,但是她好像不给人面子,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打算要走,我有些失望,正在收拾落寞心情的时候,她突然回过身子,一把捏住我的肩膀,然后逼问道:“你说你姓杨?”
她的力气在女人的范畴里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有点小儿科,这力道对付四夕这样的假女人没有问题,但是碰上我,就好比蚂蚁撼大树了,不是我有多壮实,而是我多年打球积累下来的力量。
我有些发蒙,点点头,她笑起来松开手,拍怕我的肩膀,说道:“我妈也姓杨。”
那一刻我感觉缘分像是一场大雨,哗啦啦淋在身上,范伟和我不熟,我表达不出来他那种感觉,我只能干笑,道:“这样说来,你和我还是老表哦!”
“就是嘛,老表,我妈姓杨,你也姓杨,我们就是亲戚啊,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我照顾你。”阿佑大大咧咧说话,让我想起电影《我老婆是大佬》。我收住笑容,淡淡说:“你多大了?”
“不到二十。”
“那是多少?”
“十六。”她的声音没有低下去,反而高涨。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表妹,哥哥我今年十八了,以后我照顾你,免费的。”
她的脸一下子沉下去,仿佛泰坦尼克号沉入水中一般哀怨,我知道这女人肯定是不服气的,我连忙拉住四夕,对着她道:“你看,这有一个比你小的,你就收他做小弟,以后随你差遣。”
四夕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阿佑死死盯住,好像小孩子一样,被一件新鲜的玩具所吸引,阿佑哈哈笑起来:“你叫什么,以后大姐罩你。”
四夕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阿佑吼道:“瓜娃子,老子问你话呢。”
“我叫……四夕。”
我在后边偷笑,那一年的青春啊,好像如漫画书里一样,单纯,纯色,夹杂着一丝芬芳,开成一株株简单的荞花。
我用三个月的时间起早贪黑,终于换来了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然后在宿舍的大地板上,欢快地跳了一支不知道名字的舞,那形体,一半是迈克,一半是猩猩。
我连上网,迫不及待地开始在网上寻找网站,很早之前我就听说小说家是一个吃香的行业,可以写一本书一辈子吃喝不愁,我说“不向往”那是骗人的鬼话,于是我开始一个个网站挨着找,发现大部分都是商业性比较强的,而纯文学的就那么一两个,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世道,要饭的都比我们有钱,要搞纯粹的文学,真是好比沙中捡金啊。
不过也还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在文学的路上孜孜不倦,我勉强算是一个,但是我知道,这坚持不了多久,为了名气,为了利益,我会一步步沦陷的。
我开始在一些网站上发表自己闲时涂鸦的作品,内心深处其实没有太大的幻想,可是没过多久,一个朋友在百度时竟然发现我的文章点击量还不错,我马上一看,果然,在一家文学网站上我的作品被推荐加精,放在首页。我心里小鹿直跳,大呼苍天啊,你开眼了。
只是这一幕最终被淹没在网络文学的海潮里,就那么一会工夫,我的作品就好像挤公共汽车的人,被挤到了没人看见的角落,我心里叹息之余,又安抚自己:没事,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相信总有一天,每个网站都会有我的作品放在他们的首页。
于是我开始拼命地写,长篇、短篇、诗歌、杂文,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只是作品有好有坏,我心里面其实很苦涩,我的作品偏向忧伤,那是我喜欢安妮宝贝的原因。有一天,有个网友给我写私信,问我为什么不能开朗点,我无从回答,只得用表情干笑,然后又继续写我的风格。那个网友,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而我与她——莫北,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了。
她也是一个写手,但是她很低调,我的作品在很多人看来是没有预谋的,但是她不同意。她有一次在我的站内留言,我读了之后,就把她加为了好友。于是我们开始就文学的创作展开了讨论,她是一个孤单行者,而我是一个寂寞修行的苦行僧。两个人各有见解,开始争论,最终的结果是男人败给了女人。
我问她,诗歌的本质是什么,她告诉我是灵魂,我心里打个颤,这正是我要的答案啊!她在电脑上发了一个效果图,然后说:“你看这张图案,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而蚂蚁中间是两个字,你能认出来那两个字吗?”
我看了半天,实在搞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就在我快要崩溃的瞬间,我的大脑一片清明,然后我说道:“那是我们。”
不知道她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是她的消息证明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你的确是个诗人。”她如是说。
生活开的玩笑有时候起起落落,有时候轰轰烈烈,而我,在起起落落之后,终于开始轰轰烈烈。
我的小说被一个大出版商发现了,然后他联系到了我,要商量出版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在网上查阅了一些出版的事宜,觉得和他谈的情况差不多,于是我签了约,准备出版。
莫北知道我的小说要出版,给我发来贺信,我心里喜滋滋的,邀请她到新余来玩,她说好啊,有时间就来,我知道这样的答复很飘渺,或者这辈子是不会见到她的。
四夕和阿佑知道我的小说要出版,两个人都欣喜若狂,他们叫上小伟,然后在学校的操场上举办了一个“记者招待会”,这个会议的成员有八人,算上我们四个,还有四夕与小伟的女朋友小雨和小芳,阿佑是一个人,我是一个人,还有洁儿和老女人。八个人围坐在足球场上,阿佑很仗义地掏腰包买了一大堆零食,然后宣布道:“春歌同学不负众望,小说要出版了,我们在这里举行欢庆仪式,以资鼓励。”
大家都拍手,我笑着站起来,说:“老表,不要这样说了,我很低调的。”
我干笑一声,坐下,接着说道:“这学期快完了,大家伙儿有什么打算?”
大家都没有做声,就那么一瞬,我看见阿佑眼神里闪过的一丝落寞和哀伤。
一阵瞎聊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只是我们知道,妈妈在老家,而我们,已经是异乡的行者,脚步渐行渐远,远离妈妈,远离故乡,远离那些熟悉的人和物。
前方是一片未知的路途,没有人给与我们想要的参照物,我们只能盲人摸象一般,走在深深浅浅的青春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