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我的我都记得
但是你却忘了你的承诺
不是说好彼此都不再联络
谁都别再犯错
是我的固执让你难过
但是分手却也无法选择
我走了以后
你要好好生活
不要想我
也别再哭了。
当海明威的声音在大街小巷传遍的时候,或许很多人都在哭泣着与另一半刚刚离别,这个世界上的离别像是一种随时会变的细胞,匆匆地扩散,逐渐就成为了潮流。
爱和被爱已经慢慢被亵渎,爱的灵魂远走高飞,躯壳被人套上枷锁,很多人打着旗子招摇撞骗,误入圈套的男女,在最后的血水里倾诉,却始终干涸着眼眶,流不出一滴泪来。
当我从城北公路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家的时候,远远看见阿佑和四夕离开我的房子,我绕过他们,上楼敲门,亚军打开门,我的眼睛看着那本安妮宝贝,想起了新月曾经的故事,他和我是一样的,都在陌生的圈子里,却又不得不收拾好心情和庄重的神经,迎接一次次的挑战。
我认识新月的那一年,就知道他身上发生的所有故事,我写小说,他也写,可是他的小说比我的卖得好,而且他的粉丝成千上万,我的读者很多都是被他煽动来的,某种意义上我要感激他,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亲自再去找他,并且说一大堆谢谢之类的话,我们彼此交流都在网络里,我们没有真正见过面,虽然媒体刊登了我们的照片,出版的书籍上也有我们的真人照,我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人模人样,但是在我们的内心深处,都掩藏了最真的自己,只有在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才有最原始的话题和本真。
亚军看着我,目瞪口呆地说道:“春歌,你藏得够深的呀,我终于知道大隐隐于市的真正含义了,高手啊!”
我盯着他,冷冷说道:“是你出卖我的?”
“别急啊!”亚军打个冷颤,笑道:“你知道我喜欢阿佑那女人,所以才……”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走了。”我的声音有些单薄,其实我并不责怪他,可是就是莫名奇妙地想让他离我远点。
“春歌,你这就不厚道了,虽然我出卖了你,把阿佑带回你老窝来了,但是我很有原则的,你的事情我一点没说,我守口如瓶的。”亚军在我身后,字正腔圆地说道。
我回头看着他,笑道:“当真没说?”
“真没有,我只说了你是个搞卫生的清洁工,其他的我压根就不知道,还能说啥?”他赶紧辩解,生怕我一来劲就把他轰出门去。
“你跟他们说我是搞清洁的工人了?”
“是……是啊!”亚军感受到我的冷漠,战战兢兢道:“我哪里知道你是大作家嘛!”
“我不是怪你这个,你告诉他们我的职业,我以后怎么生存啊,我就是不想见到他们才躲到这里来的,现在你把这个东西一捅破,我也就等于失业了,以后你养我?”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天下来我已经感觉筋疲力尽,外面的天色慢慢变黑,乌云密集,新余的天空上很少有飞机经过的痕迹,再黑的乌云也只能是吓唬一下地上的人,偶尔有几只鸟飞到云端,也会很急促地窜下来,乌云慢慢推进,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我决定到楼下去,迎接将要出现的暴雨。
亚军看着我慢慢走到门口,一双大眼睛来回挤挤,声音有些哽咽:“春歌老大,是我害你丢了工作,从明儿起,我就去干活,以后我养你。”
我回身看着他,笑道:“你先把自己养活吧!”然后我抬起脚步,慢慢往楼下走去。
他追到门口,扯着嗓子吼道:“你去哪里,你又要丢下我玩失踪?”
“你废话太多了,我耳朵根子想清静一下。”我的声音在楼梯里来回冲撞,嗡嗡作响,我心里却默念道:“离你远点才能活得久点,珍爱生命,远离亚军啊!”
潮湿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像是腐朽的细菌找到了可以传播的容器,地面上闷热的气流来回搅动,把尘埃和水汽掺杂在一起,成为了人们鼻腔里最后的吸纳物。
我在楼下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天空低矮的黑云,那些乌黑的云朵根本不知道它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只是想下一场雨?或者是想累积一些闪电,劈死某个伤天害理的人?
灯火在这个时候显得很苍白,远处的车灯摇晃,开车的人看着天色已晚的窗外心里会莫名地担心与烦躁,因为这种黑压压的天气,总会带来不幸。
我的眼睛有些微微失神,这种情景在莫北离开之后就经常出现,有时候会是一个小时,有时候只是一瞬间,我不知道这种病态的失神在医学上怎么称呼,但是我知道,这失神的背后,是因为想念一个人。
大雨如期而至,先是像黄豆一样砸下来,慢慢地越来越暴烈,好像黑云上站着一个泼妇,不断地把她的洗脚水用大盆狠狠地浇洒下来。我的衣服很快淋湿,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到那时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雨水不断冲刷着地面。仿佛这样我才可以很清醒地感受到莫北真的已经不会再回来,我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不再想她。事实证明,我做不到。
当阿佑站在我的身边,轻轻伸出手抚摸我的肩膀时,四夕站在黑暗的阴影里,眼睛上飘着的黑色睫毛不断抽动,那些英俊的黑色像是一大片飞舞的羽毛,随着他的眼睑,一张一弛,性感而美丽。
我一动不动,我早猜到阿佑会回来的,我之所以要让这场大雨淋湿我,就是想让她也明白,我的心,至少在他们眼中是活着的。
“雨很大,你干吗陪我受罪?”我问她,这些年积淀下来的情感已经让我们成为了彼此了解的人,我们对此一直讳莫如深,谁也不愿意承认彼此的脆弱,尽管我们都已经知根知底。
“你消失的这段日子,我已经不止一次淋过这样的雨了,原来被高空洒下来的东西砸中脑袋,也不定是灾难啊!”阿佑的声音有种很异样的美,或者是多日不见,她已经成为了另一境界的高人,她的手就这样撑在我的肩上,像是一根荧光棒,发出刺眼却又美丽的光。
“其实我离开了不是更好吗?至少大家都可以开心一点。”
阿佑叹口气,缓缓说道:“有时候离开是一种逃避,当初莫北是这样,现在的你,也是这样。”
“我也不想逃,可是我的心里那种痛苦逼着我逃,我要是不逃,我会疯掉的。”我的声音很无助,带着不甘心和苦涩,雨越来越大,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不请,远方的轮廓已经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夸张图腾,我却一直幻想着那里可以变出一张脸来。
四夕终于走到我的面前,他的西装已经被雨水打湿,有几颗纽扣坏了,张牙舞爪地把一些线条扯出来,他看着我,先是很顽皮地笑笑,然后突然之间抡起拳头,狠狠地把我从椅子上掀飞起来。
阿佑尖叫一声,大吼道:“四夕你疯了。”然后就过来扶我,四夕却冷笑道:“是他疯了,他才是疯子,你看看他,已经沦丧成落魄的痞子,没救了,我刚才那一拳是替以前的春歌打的。”
我站起来,别看四夕娘娘腔一般,手劲还不小,我的嘴角破了个洞,鲜血流出来,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我咧开嘴,笑道:“四夕,打得好,这一下我记住了。”
他看着我,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的世界好像如此的苍白,想要努力去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值得纪念的,太少太少。
有一种记忆可以维持一秒,但是这一秒会让你终生难忘,有一种伤痛能无限蔓延,只是那蔓延其实在一个刹那里就已经麻木。
四夕的眼睛里那种捉摸不透的光晕又闪现出来,我依稀记得当莫北挽着我的手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他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滋生出来的眼神呢,我不知道,或许连他自己,也是陌生的吧!
阿佑把我扶回椅子上,伸手想要擦去我嘴角的血渍,我别过头,这个微小的动作在四夕的眼睛里成为了一种大大的亵渎,他像个疯狂的狩猎者一样把我拽起来,身边的阿佑脸上闪过一丝痛彻心扉的落寞。
“你这家伙,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找你走了多少地方,穿过多少大街小巷,阿佑足足瘦了八斤,你现在竟然对她如此冷漠?你还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春歌,还是你的良心被狗吃掉了?”四夕一边拽着我,一边说着狠烈的话,我没有反抗,任他将我轻易地压在冰冷的墙体上。
“你变了,自从莫北来了之后你就变了,我的大作家,你越来越自以为是,也越来越不像个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个时候他一反常态,仿佛全世界就他一个人是男子汉一般。
我裂开嘴角,有些血液溢出来,我的牙齿肯定被染红了,整个口腔里都有淡淡的血腥味,我笑道:“四夕,不是我变了,是他妈世界变了,我们在它的包裹下,还能完整么?生活已经天翻地覆了,我不想再在过去的回忆里苦苦挣扎,我想要自己的时代,就算是捡垃圾当乞丐,我起码活得开心。我们不一样,你的责任是保护身边爱你的和你爱的人,我不能,我连保护的欲望都已经被人剥夺了,你知道吗?”
四夕还是死死地抵住我,我的话语在他的耳朵里成为一个回旋的漩涡,他应该能懂的。
我的胃好痛好痛,翻江倒海,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我只能像鸵鸟一样,自己去捡拾痛苦,因为这痛苦一旦真相大白,会让更多人难过心碎。
阿佑的眼泪像是和雨水连在了一起,清秀的脸颊上没有任何脂粉气,一双大眼睛通红,睫毛被雨水冲得弯弯曲曲,她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我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冷,像是一块尖锐的寒冰,带着杀伐之气,狠狠地刺痛我的神经。
“春歌,你本不是这样子的,到底是谁改变了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雨水的来回里带着一种肃穆的询问。
我抬头看向天上,雨水就这样直直地落在了眼眶里,我却感觉不到疼痛,泪腺深处想要爆发出所有的不甘与苦涩,但我不能,也不敢,所有的秘密我自己承担就好,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动动嘴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自己的独木桥。”然后我猛地甩开四夕的手,奔向大雨深处,在匆忙里,撞到了从楼上跑下来的亚军。
他大呼小叫地喊痛,手里撑着一把破伞,我知道那把伞的来历,只是我已经不想再去追究,我的身影很快淹没在黑色里,像是本身就和这些黑色是一个部分。
他看见阿佑和四夕呆呆地站在大雨里,赶紧把伞撑在阿佑的头顶,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像是静默的雕塑,呆呆地望着我消失的路口。
雨越来越大,不知疲惫地冲击着世间的没落和繁华,凋蔽与腐朽的建筑或许就会在这些冲击下支离破碎,而稍微坚硬的高楼,却孤独地在闪电的照耀下显示它们的苍凉。所有的东西都被不知名的悲伤包裹着,然后慢慢揉在一起,奠就了一个城市隔日的喧嚣与奢华。
这是我们该死的青春缩影被无情践踏的时刻,也是我们的年华在无情的岁月里渐渐消亡的最好证明。
当亚军的手臂微微麻木的时候,阿佑却突兀地笑起来,那笑容像是一朵开在冬日的梅花,带着冷艳的气息,在大雨滂沱的夜晚愈发地凄凉。
亚军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心却随着那个笑容开始了颠簸,他承认,从遇见阿佑这个女人开始,他的世界观已经彻底颠覆,他的迷茫青春找到了支点,没有人去追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只要看着身前的女人不让她受伤就最好。
“你不要用你那恶心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阿佑的声音在雨声里很清晰,亚军干咳一声,说道:“我以为我这眼神有梁朝伟那般迷人,没想到你不吃这套。”
阿佑扑哧一笑,连四夕也笑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就在亚军的一句话里化为乌有,四夕走到亚军身后,从湿了的西装里掏出一盒烟,还好,烟盒是密封的,里面的烟草应该没打湿,他打开封口,很干脆地抽出一根,递给阿佑,阿佑在亚军的异样眼神里从容地点上,然后吐出一口烟圈,缓缓说道:“我的样子像不像混混?”
亚军有些词穷,但还是很附和地点点头,露出白白的牙齿:“你让我想起了某条街的十三妹。”
阿佑的样子突然很哀伤,亚军在他的表情里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无声无息地和阿佑重合在一起,难道这就是缘分吗?那个曾经在他的世界里有过剪影的人儿,转化成了阿佑,在新余的版图上,又一次与他相遇?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他的回忆在阿佑的眼中根本就是不值一提,而阿佑自己的回忆,却是那些年里死死困扰她使她不得安生的致命毒药。他们都是一样的群体,区别在于,每个人的际遇里,总有些是值得纪念的,而有些,却是注定要被遗忘的。
就像阿佑,就像新月,就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