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宛如听了,良久不言,事到如此,也只能尽力为晚云寻的一个佳偶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夜,夏晚云留书一封,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血煞门,自此,直到夏晚云去世,姐妹二人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但是,为此,冷煞却是付出了血的代价,因为他比较欣赏的好友许放,在听闻此事之后,大怒之下,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刀,说是为晚云报仇,然后急急追下山去,临走之时,还扬言,若是此次下山能赢的佳人心便罢,若是不能,哼哼,他绝对会饶不了冷煞的。
见状,冷煞也只能在心底苦笑一下,一方面希望晚云能够接受这个好友,从此幸福一生。一方面,暗骂好友,为了让宛如心疼,这戏演的未免也太过了,那一刀插的真深,血流了一地,幸亏没有插在要害上,饶是如此,也把宛如心疼的直掉眼泪。
此事过去没多久,晚云才稍来书信,说自己已经和许放成亲,生活挺幸福的,让姐姐莫在牵挂。
此后,彼此之间也常通信,只是无论她如何劝说,妹妹始终不肯再见她夫妇二人,就连冷煞也埋怨几次,说没看出来,许放这人,成亲之后,居然连好友也不要了,真是见色忘友!
一直到几年以后,夏宛如带着孩子和老公一起回了娘家,这是他们私奔后成婚多年,第一次回娘家,也就是这一次回家,让冷煞失去了性命,也就是那次,她从娘家仆人的口中得知,妹妹有了一个女儿,而那女儿的生辰年月日她一听,脸色就大变,心中忐忑不安,掐指算来,那孩子应该是冷煞的骨肉!
只是,在她还没来得想好,该如何告诉冷煞的时候,夏宛如的父亲和几个兄长便齐齐变脸,杀了冷煞,而她遭此剧变,也在又惊又痛中极昏了过去。
醒来后,听闻儿子冷夏已然下令杀光所有夏家之人,包括夏晚云夫妇,当时她极度震怒,忙要冷夏放过妹妹一家三口,但被愤怒和仇恨烧红眼的冷夏执意不肯,让夏宛如心底焦急万分,妹妹所遭受的一切,自己每次想起来都又愧疚,又是心疼,想到妹妹这次居然又要被不明真相的儿子所牵连。
过往的一切,说不清谁对谁错,只是三个人中没有一个人是恶意的,但是错误却终究已经酿成,吃苦的却只是妹妹一人,万一,妹妹一家真的因此遭遇什么不测,以后她到了地底下,该拿什么脸面再去见妹妹呢?
无论她如何威逼劝说儿子,儿子始终不肯放过夏晚云一家,于是夏宛如惊怒加伤心愧疚失望之下,吐出一大口血来,就此长睡不醒。
这一睡,就是十余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得知妹妹夫妻俩在那次的屠杀中已然双双死去,只留得一个独生爱女苏心怡,听完当时,她就迫不及待的要去看她,想要把对妹妹所有的疼爱和愧疚,统统的补到苏心怡的身上。
但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儿子冷夏,居然要娶心怡,她又怎么可能答应呢?
他和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啊,这不是乱……伦吗?他们的孩子,又怎么能容于世情呢?要遭天下人嗤笑的!
听完了这一切,冷夏完完全全的蒙了,脸色如灰,而血医却神色恍然,轻轻的说道:“怪不得当年,我们都只听说老门主和夫人大吵了一架,都还奇怪呢,老门主平素对夫人可谓是言听计从的,怎么会舍得和夫人拌嘴,却从来不知这其中细由,原来如此。”
“啊……”冷夏突然大叫一声,疾步奔出了房门,月白的身影转瞬消失在花红柳绿之中,只留下一阵冷风拂过,伴得那声凄厉的哀嚎呼呼作响。
看着冷夏状若癫狂的冲了出去,夏宛如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面上也显出痛苦之色,细长的柳眉交蹙在一起,冲动的站起了身,想要追出去,安抚儿子一番。
“夫人稍后再去,先让门主独自冷静一下也好。”血医适时的叫住了她,柔声的说道:“夫人说的这件事的确太过惊人,换做任何人换作门主,只怕一时也难以消化,就先让他自己缓过劲来再说。”
夏宛如想了一下,止住了脚步,看着侍女莺儿端来的午膳,低叫一声罢了,然后对莺儿说道:“再去拿一副碗筷来,今日留血医在此用膳。”
莺儿应了一声,布置好了饭菜,转身又去取碗筷,血医诧异的看着夏宛如,黝黑的双眸中微微荡起一波暗流,“夫人?”
夏宛如微微一笑,示意他在桌旁坐下,才道:“这些年,为了我这身体,也辛苦你了,今日就当我略表谢意好了。坐下吧,不用拘束。”
这些年来,她虽然一直没有清醒过来,但是神智断断续续尚在,每天血医按时过来为她把脉诊治,对她的饮食悉心调理,从未有过一丝不耐,甚至为了她的病情有时发出长吁短叹来,让她感动颇为亲切,下意识里,对这个相伴十余年的男子已看做至亲好友一般,所以并不避讳。
更何况,今日请他在此用膳,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苏心怡腹中的孩子,想要找一个人商议合计一下,再做打算,而血煞门中几大长老,向来和她并不是十分熟悉,而血医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血医微一点头,面带恭敬的说道:“治病救人,乃大夫指责所在。夫人所言,令血医惭愧。”
夏宛如也不再多说,拿起银筷,细细的挑拣,慢慢的吞咽,须臾便面带愁色,发出一声轻叹,直接问道:“血医,你说我该怎么办?”
血医一怔,放下筷子,细想片刻,才慢慢说道:“夫人何须庸人自扰,一切都看门主如何处理吧。倘若处理不好,夫人再费心想办法便是。”
“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孩儿,我怎舍得让他担上嗜子的不义之名?”夏宛如猛然睁大了双眸,急急的说道。
“这……”血医也迟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面现难色。
也是,这天下有哪一个男人能够狠的下心,却扼杀自己的亲生骨肉?更何况,那还是与自己最心爱女人的孩子?
门主自从当年那事出来之后,一直对人都淡淡的,很是冷清冷心,如今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女子,却是这般结果,这让门主如何能够承受的了?
要门主亲手拿掉自己的骨肉,那要承受多大的煎熬,多少的痛苦啊!更别说苏心怡肯吗?她又会如何看待门主?这都是极大的麻烦啊!
一时之间,房内寂然无声,只剩下血医那单调而又富有节奏的轻叩之声,“啄啄啄”的响起,气息压抑而令人愈加烦闷。
不知过了多久,夏宛如怔怔的看着门外被轻风不断吹拂着的小草,一双水眸中渐渐凝聚出一层层的水雾,她忽然闭了闭眼,一滴晶莹如玉的泪珠悄然从脸颊滑落,开口咬唇说道:“也罢,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做吧。”
听到此话,饶是一向内敛的血医也不禁动容,脱口叫道:“夫人,你……”
夏宛如趴伏在桌上,双手掩面,微微抖动的肩头泄露了此刻她的心境。“当年我一语不慎,酿成大错,造成了多人的痛苦,没想到居然延至后代……如今,我怎能忍心看着夏儿的双手染上亲子的鲜血,既然我已经错了一步,那就再错一步吧,总比让夏儿痛上加痛的好。”
她的声音虽然低柔,但却带着一股坚决,仿若是从容就义般的毅然,只是,越说到最后,语声渐歇,声带哽咽,几乎泣不成声,让血医直直看向她的眸子也悄然染上一抹怜悯不忍,以及些许晦涩难懂的复杂。
静默了片刻,血医的双手悄悄的握了起来,手背上隐隐暴出几许青筋,他的脸蓦地一沉,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腾的站起了身,沉声说道:“血医不才,愿为夫人解忧。”
说完,他转过身,毫不停留,大步向门外走去,走势极快,带起的衣角呼呼生风。
“血医?”夏宛如猛然抬起了头,万分惊诧的看着他,慌忙叫道:“万万不可!”
听到叫声,血医顿住了身形,背对着她,缓慢说道:“夫人,血医自入得血煞门来,未立寸功,常在心底暗叫惭愧。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立功,还望夫人能够成全血医。他日,门主……定会为此事来奖赏血医。”
他口中说的是奖赏,其实二人心下都清楚的明白,若是他们真的设法打掉苏心怡腹中的胎儿,只怕冷夏在暴怒之下不知会做出怎样的惩罚。
而血医此番作为,竟是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她夏宛如何德何能,怎能让人为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即便她同意,将来死后到了地下,只怕丈夫也会怪她自私!
想到这里,她断然喝道:“不行!此事由我而起,自然有我出面解决才是。再说了,我毕竟是夏儿的母亲,万一有什么,他也会给我几分薄面,不会太过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