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杜可儿经由新觉指点后病痛去的一丝也无,只不过半月有余,一个生龙活虎的杜可儿便呈现人间。杜可儿大病初愈,才要玩个痛快才肯罢休。杜夫人看着真是喜欢到心坎里去了。
有些事情即便杜可儿不想知道也由不得她,每日宅子里的管事一天十几遍的在她面前出现,想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也不可能了。
原来这宅子名义上的主人姓林。林夫人是杜夫人的亲妹妹,自然林老爷就是杜夫人的亲妹夫。林夫人姓林,嫁了个人家也姓林。林老爷膝下有两子。他们夫妇两个可没少为这两个儿子费心。大儿子终日游手好闲,倚仗着偌大的家业在外面胡作非为。可给林府惹下不少祸事。每次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都是林老家出面解围,当然那些地方官府谁都知道这林府的来头,哪个敢跟林府为难。
可越是这样,这林家大公子就越是在外头胡来,初时只是小打小闹,到了后来竟背着林父林母做下了许多不耻的勾当。
说起这林家二公子,也够费神。林家二公子,禀承家业,一门心思只放在读书上面,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半点不虚夸。这本来是好事一件,可是这二公子不愿意步入仕途,林父多次教训于他可他就是不听,说什么仕途险恶。
林家二公子每日最喜之事便是与一些有才气的公子吟诗作对。他引以为趣,乐此不疲。林老爷看在眼里只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些事情都被府里的丫环仆人议论透了。小怜很快知道了这些事情,她知道的事情可不能不跟小姐说上几遍。
自打杜可儿的病好了,林父林母那边杜可儿是每日都要过去请安的。两位长者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大方得体的主,也怪不得他们世家书香门第了。杜可儿奇的是,他在府里也差不多待上三四个月了,非旦没有见过大公子一面连那二公子也是一面不见。
不见就不见呗。杜可儿心想,看来这世上能哄她开心的也只有那七王殿下了,只是不知道七王究竟要何时娶他过门。想着想着就埋怨起皇上的旨意了,明明把自己许配给七王,但却不见给她张罗婚事,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杜可儿一个女儿家家的怎么好向母亲提起。而杜夫人跟府里所有人言明万万不可向她提起此事,杜可儿不提,自然没人敢提起此事。就连小怜也从不提起。每次杜可儿一说七王之事,小怜总是打笑几句便就完事。
掐指算来杜可儿的病好了也快一个月了。杜夫人本是答应新觉大师要亲自登门拜谢。这佛家的礼数可是半点不能少。得罪了佛祖可是很大的忌晦。
杜夫人选定了日子,不巧的是林父林母那日都有事,实在忙不开身,只吩咐了府上数十名武师带同一应仆人一起前往寒山寺。虽然杜夫人生在此处,但她久居京城,况且苏州变化略大。
一切准备妥当,便就赶往寒山寺。
那排场,可别提多壮观了。杜夫人出行,林父林母当然要安排得越隆重越好。这样才配得起丞相夫人。杜夫人略感心安。看着成群的仆人,哪个想到在老爷在苏州老家竟也有这样的阵势。
小怜陪同杜可儿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兴致。只是听说要去寺庙进香,杜可儿觉得好不气闷。那些和尚只会念些阿弥陀佛,有什么好玩的。只是她杜可儿胆子还没有大到敢违拗杜夫人意愿的程度。既然是母亲做下的主,杜可儿也只有遵从便是了。
杜可儿在丞相府的时候就很少出门,来了苏州,人生地不熟,杜夫人就更不许她随便出门了。再者说,杜夫人言及苏州比不得京城的治安。苏州虽然人杰地灵,贤德之士甚多,但苏州的鸡鸣狗盗之徒也着实不少。要是碰见歹人那可怎么得了。
行至寺前,只见新觉已带了众僧列队迎接。林父林母早派人前来知会,让新觉做好准备。怎么说也要给足杜夫人面子。直到此时杜夫人方知原来新觉乃是寒山寺的方丈。杜夫人心想,以他的悟性,做一个寺庙的主持绰绰有余。
新觉随同杜夫人上香,其余的小僧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只是杜可儿老大不情愿。还不是跟京城里的那些寺庙一样,一样供着佛祖,一样供着菩萨。
杜夫人看出杜可儿的心思。“可儿,快来见过大师,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新觉大师,快来拜见。”
杜可儿毕竟也是大家小姐,心里就算再有怨气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发泄出来。更何况这大和尚还真是让他免受了病痛折磨。
“见过大师。”
新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原也是小姐的福份。小姐天生俊美,体质非凡。他日必定大福大贵。”
杜夫人听新觉夸赞自己女儿自是高兴。倘是别人,杜夫人只以为他们是奉承之话,然新觉既是和尚又是一代德道高僧,说出来的话怎么也不是无的放矢。单凭他能够一眼识破杜可儿的病因就能说明一切了。
这一通走来可没把杜可儿的一双腿跑断了。小怜也心疼的要命,杜夫人跟那大和尚聊得甚是投缘,只是他们大人的话叫人很难听懂。至于佛缘一事就更是不懂了。可不把杜可儿和小怜无聊死吗?杜可儿本有心离去,可是又不敢向母亲提起。
还是小怜体贴入微。找准话机便道:“夫人,我看寺中景致不错。不如我带小姐四处走走,一来呢算是让小姐散散心,二来也不至坏了夫人和大师谈话的雅兴。而且小姐大病初愈,我想吸收一下这寺庙里的佛气也是好的。”
要说这小怜说话就是让人耐听,不仅人长得俊,话也说得俊。杜夫人岂不知是杜可儿实在太闷了吗?也罢,由着她吧。“也好。只是千万别走远,记得多带几个仆人,你也人生地不熟,可别走丢了。”
“杜夫人且宽心。我吩咐一名弟子跟随便是了。莫由。”
新觉便唤过来一名叫莫由的小和尚,只见那和尚头尖嘴薄,一看就是个势利的主。待他走到近前,小怜已见他不止看了小姐一眼了。小怜心想就算不是个花和尚也是个酒肉和尚。
“莫由,你随小姐四处走走,切不可让小姐受惊,明白吗?”
“是。师父。”
杜可儿和小怜随着这莫由离去。杜可儿也只有离开杜夫人的时候才真就自由自在,全身的筋骨好像释放了一样,只是身边还有个和尚不禁让杜可儿心里老大不情愿。杜可儿哪里是想欣赏什么寺庙的佛像。可那个莫由真是带着杜可儿去了其它地方。
杜可儿实在烦了。小怜看了出来。“喂,和尚,你且自己忙去吧。我跟小姐随便走走,我们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会走丢吗?”
“小姐,方丈吩咐小僧不敢有违,小姐愿意去哪里随意就好。小僧给小姐指路便是。”
“你这和尚倒是挺负责的吗?我问你,你们这里可种得花草吗?”
“寒山寺内只后院有一处别落种些花草,原也不是珍贵之类。我这就带小姐去吧。”莫由说着便在前面带起路来。
正在此时,跑过来一个小和尚,看样子地位应该比莫由为次。他在莫由耳边低语了几句,莫由面色有些难看。吩咐那小和尚带她们去后院,自己便慌张的离去了。
小怜没好气的道:“我说这人真不懂礼貌,走得还这么急。喂,小和尚,你不要跟着我们,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自己去就行了。后院在哪,你告诉我们也就是了。”
“从这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走就到了。两位女施主请便。”
小怜松了口气,可算甩干净了这些小和尚,堂堂的丞相小姐身边跟着个和尚算是怎么一回事呀。
杜可儿和小怜行至后院,果见一处春香之处。虽然这些花草只是偏安一隅,但是在这寒山寺中能有这样的景致,也算是画龙点睛了。
兰叶春葳蕤,贵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杜可儿平常只在后花园赏花,那里大多是些奇花异草。不管是林府还是丞相府,那后花园的景致当然不能差了。可是这寒山寺的后院也别有境地。这些花虽少有人修理,但个个争艳斗胜。
野花自有野花的丽人之处。
张九龄诗中言道花美又何求美人堪折。他杜可儿今天偏偏就要摘朵鲜花来把玩把玩。看看左右无人。其实她也太过小心,就算真的摘了那些寺里的僧人又能怎么样她。她可是小姐,杜夫人的掌上明珠。
啊。
“小姐,你怎么了?”小怜只听杜可儿尖叫了一声,就见稚嫩的小手上透出一点血红。再看那花果之上趴伏着一个又大又黑的蜘蛛。小怜有些慌了。看这蜘蛛模样似还是有毒之物,这可如何是好。
正慌急间,却从附近的柴房中没头没脑的窜出一个小和尚。也不等小怜问话,那小和尚径直走近。只看了杜可儿伤口一眼,便紧紧握住。瞅住伤口放在嘴里吮吸。
小怜看得惊了,竟忘了提醒这和尚男女授受不亲。却见那和尚啐了几口毒血,又嘶的一声,从身上扯下一条僧袍,紧紧的给杜可儿包扎好。
“看,不疼了吧?”
小怜才认真的看了看这个和尚,这和尚似乎与众不同。身高不足七尺,两目生得光茫万丈,手上微白入理,带着几点淤痕。小怜知道和尚大多干的是一些粗活,不是砍柴就是挑水,受点伤原也不算什么。只是他这样白白净净的和尚小怜还是头一次见到。
“你放开。”小怜扯开和尚握住杜可儿的手,“你这和尚真不懂礼数。”
“是是是。小姐教训的是。我刚才也真是着了急,怕你们真的中毒。现在没事了。这花中多有昆虫,你们要小心一点。”
小怜气恼之中带着一点喜欢,向来只有人唤杜可儿小姐。谁敢称她为小姐来着,而且单凭着她这身仆人打扮又岂能是小姐了。“我不是小姐,这才是我们家小姐,告诉你,我们可不是普通的人。”
“那是自然。”小和尚唯唯喏喏的说着。
却见小怜在花丛之中翻来翻去。
“小姐,你这是作何?”
“哼,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敢欺负我家小姐,刚才那只死蜘蛛呢,我非要找出来把它弄死不可。”
小和尚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门重地不可轻言杀戳,请佛祖宽恕她的罪过。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先前如果不是小姐先要摘花蜘蛛又怎么会咬伤你家小姐呢。再者说蜘蛛完全是出于自保,又何罪之有。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这样,你打我几拳全当是给小姐出气可好?”
“你这和尚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你没见我家的小姐的手都被咬伤了吗?打你有什么用?”
“好了。小怜,别闹了。”
小和尚恭身行礼。“我替蜘蛛多谢两位小姐不杀之恩。两位小姐以德报怨,实在是功德无量。”
“杜小姐。”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唤杜可儿。
小和尚一听有点害怕,心想,要是让师父看见自己跟两个女孩在一起,恐怕事情又要难办了。“两位小姐,我还有事,我得马上走了。”
那小和尚似乎是怕见到什么人似的,一溜烟的跑掉了。